我比发小迟一年来到这个城市,我俩摩拳擦掌,谋划着各自的人生大计。白天各跑各的业务,晚上挤在一张窄窄的钢丝床上,幻想着美好的未来。我初来乍到,不认路,发小用破自行车带着我,几乎跑遍了整个城市。我学的是集装箱物流业,跟发小一样,也没底薪,提成就是工资,要自己去寻找每一笔物流单子。
那时真的穷,我和发小都没挣到钱。我白住发小的阁楼,有时连一起吃一顿饭的钱都拿不出。发小对我很好,没让我付过一次房租,每次吃饭总劝我多吃点——我比他瘦。有时我懒得出去跑单,他回来时会给我带方便面,或者几个包子。看到我吃得很香,他笑得很开心。我看到他咽着口水,递给他一个包子,不到眨眼工夫,整个包子就落进了发小的肚里。这时我才知道发小很饿,他根本就没吃过饭,却将包子全给了我。
城里赚不到钱,县城那边又十万火急。张晓清申明,要是他再在城里“鬼混”——她称发小的努力奋斗为“鬼混”,他们就分手。发小当然不愿意放手,他是真喜欢张晓清。张晓清就提出条件,要他考公务员。医生配公务员,似乎比较登对,讲出去也好听,张晓清的要求并不过分。发小没办法,放弃了勤劳致富的念头,买了一大堆考公教材,一门心思准备考公。
第一年,发小考砸了。他忽视了策略问题,就在市里报考。现在考公竞争非常剧烈,市里尤其惨烈,经常产生几千名录取十几名的盛况,发小的淘汰成为大概率。
第二年,发小听从张晓清的建议,回到她的那个县城考,还是没考中。这次的考试成绩明显提高,离入围面试只差0.5分。张晓清没有放弃,发小也越挫越勇,整整一年悬梁刺股,挑灯夜战,终于在第三次胜出,以全县第一名的分数考中镇政府的一个行政岗位。
发小激动万分,第一个将消息告诉了我。我那时还在城里苦苦挣扎,住发小留下的阁楼,骑发小留下来的破自行车,吃路边摊的煎饼,像一只饥饿的流浪狗,四处狂奔寻找哪里有让我吃饭的业务单子。我由衷为发小高兴,这下子张晓清对发小无话可说了,他的后半辈子有了保障,起码是生活安稳了,而我还像一只漂泊的风筝,飞到哪里算哪里。
发小不久就结了婚。结婚前,张晓清提出在县城买房。发小打电话给我,萎靡不振地说房价那么高,怎么买得起,张晓清一意孤行,非得要买,他感觉压力很大。我那时工作刚刚有点起色,接连拉了几笔大单,离开了发小的租屋,跟人合租搬到一个套间,卫浴设施齐全,起居饮食也规律起来,生存质量明显提高。发小给我打电话时,我已攒了一笔钱,不多,但可以给他的首付凑个数。
我将钱全部打进他的账户,帮他首付。后来房子装潢时,又给他打了一次钱。在这个城市里,我就光棍一个,没女朋友,没家,根本没买房置业的打算。县城的房价已经很贵,但市里的房价高得更离谱,就凭我那本事,想买房简直是笑话。我已经算过了,就算我这辈子不吃不喝,也买不到半套房。我最大的人生理想是,赚到足够的钱,回老家县城办一家物流公司,再造一幢房子。我所从事的物流业,那时突然兴盛起来,以前都是自己跑单子,现在单子主动找上门,生意源源不断。单子好做了,钱也赚得顺手,我就萌生了自己办公司的念头。
有一年夏天,我跟营销部的经理发生了点不愉快,不想再在那个公司呆了。正好有另一家物流公司招聘副经理,我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去应聘,结果瞎猫撞着死老鼠,一聘就聘上了。
我在那家公司放开手脚大干起来,以前打下的基础这时全都可以派上用场。就在那几年,我赚了很多钱,多得是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我当机立断,在城里首付按揭买了房。好事成双,我很快有了女朋友,是我公司的员工,长得挺漂亮。我们很快住在一起,随后结婚,生了一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