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黄河》2008年第04期
栏目:岁月情怀
干什么都会上瘾,比如拍电影。准确点讲是拍短片。
朋友墨波从北京打来电话时正好是元旦的前一天。他说,我马上就要坐车来太原了,我们一起到吕梁拍电影啊。当时我正在逛街,街上乱哄哄的,也没把他的话当回事,以为像往常一样,只不过是瞎谝的闲传。记得几年前我们还在念书时,墨波就在和一帮人鼓捣什么DV短片,还叫我写过剧本,可惜我什么都不懂,写出来的东西文绉绉的,没法儿拍。但他们到底还是拍了几个的,据说《缺:第一次》、《索赔爱情》还在正大首映过。正大是一个录像厅的名字,当年我们曾在那里通宵看过足球,屏幕上运动员们来回奔走,而我们却瞪着昏昏欲睡的眼睛,心领神会着别人的激情。至于他们具体都拍了些什么我毫无印象,约略曾听他们兴奋地谈及的是,我们班的一个女同学因为其中要演的一场床戏如何尴尬,搞得大家手忙脚乱。那是年轻时候的事。和朋友聊起这些的时候,墨波一本正经地说:
“她说我总是雷声大雨声小,这回我要来真的了。”
她就是他以前的初恋,持续了三年的爱情。他和她最后都双双如愿去了北京,我们也一直看好他们,以为那将是我们班爱情硕果仅存的佐证。然而,事非人愿。
现在我明白,朋友之所以会执著地要拍这个东西,是为了缅怀那场爱情。我们说拍电影说了很多年,但好像总是挂在嘴上,从没想过动真格儿的,但这次却抱着八女投江的勇气,义无反顾地上路了。
早上找到我时,墨波还兴奋地说:
“你知道吗?昨晚我在浴室散座上躺着的时候,老听见一些女的说话,说的是她们赚钱的事,为了钱和男人们怎么斗智斗勇。我从一个小缝里看见她们居然没穿什么衣服,大冷天的,你看看,她们为了生活,还为这些操心。”
我笑了笑。闲聊时,他还在不停地发着短信。我说,忙什么呢?他嘿嘿一笑:
“和雪子说选演员的事呢。”
雪子是我们的同学,也是DV的狂热爱好者,现在吕梁高专教书。早年在学校办杂志时,他还给《我们》写过诗。每回谈起他时,总是从他的诗入手,隐约还记得那么几句,就是把平常的话截成几行。那个时候可能还是手写,没有学会按回车键。现在他还写不写诗,不大清楚。这个时代,怎么好意思谈诗呢?何况是在公众场合,还那么肆无忌惮,岂不是疯了?
“真去拍电影啊?”
我一直对这些东西没有什么概念,总觉得离我们相当遥远,不为什么,就是因为无知嘛。那个时候我根本没谱,也只是把他的话当成了起哄的玩笑。
在大巴车上,播放的DV还是那些类似于金源时代广场激情之夜之类的碟片,听说走到哪里,车上放的都是这些。笑是好笑,只是有点让人发傻。与其说我是被电视里的粗俗搞笑打动了,还不如讲是邻座女孩脸红的羞涩迷住了我。这个一路上与人大谈办英语培训班的女孩,每每听到那些带有性暗示的对话时,总会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去,干净的耳根发红。在旅行的途中能碰到这样的人该是多么幸运。正胡思乱想时,墨波碰了碰我,说:
“快看,快看,真好,你看那村子,那窑洞,真叫个绝了。”
我体会不到他说的那种境界。眼前晃过的是灰蒙的山野,不远处有巨大的烟囱插入空中,喷吐着浓黑的烟。我说:
“这地方的人怎么喝水啊?”
紧沿高速路,正在修铁路,遍地开花,到处都是乱石穿空。有些地方因为要架桥,住户搬迁了,只有坍塌的窑洞。
下了高速要进入市区时,居然堵车,半天走不了。看着窗外锈迹斑斑的修理厂,灰灰的市郊,墨波说:
“真好,真牛B的诗意。好莱坞搭的场景也不过如此。”
我们不说“伟大”,“伟大”在我们的话语系统里被屏蔽了。有时候,只有粗话才能准确传神地表达出我们的激动。比如现在,墨波说他看到了震惊的诗意。
来接我们的雪子说:
“别看我们这里城市小,还堵车哩。”
墨波说:“这句话好,呆会儿要写到片子里。”
说笑了几句,就去吃饭。菜还没做好,墨波又说开了电影的事。他问雪子:
“你有信心吧?啊,来,我们先喝了这杯酒就决定拍啊。”
然而,雪子的热情并不是很高,他说:
“生活压力大呢,哪还有心思拍电影。”
我看了看门外,幸好这里是个小饭馆,来吃饭的并不是很大。雪子说他现在又是教书,又当着村官,还和朋友合伙开了个台球厅,每天东奔西跑,时间就这样被切得碎碎的,哪里还有心情搞这些形而上的东西。更巧合的是,他也正闹失恋,和我们稍有区别的是,是他甩了对方。不过,主动权虽然在他,他却洒脱不起来。他说他受不了对方一声不吭的沉默。
“看你说的!要把你去年拍《像黄河一样流走》的劲头拿出来。说正经的,你看看我把配音的那些碟片都带来了。”
“听你的,你说拍就拍,你是导演嘛。”
墨波从包里拿出黑色墨镜往脸上一蒙,说:
“像吧,还像吧?听我说,雪子,我已经连片头和片尾都想好了,片头要打一个‘吕梁电影公社’,然后是哗,大提琴起,然后女人走过来。你想想,这张力,这诗意——”
“可是厚重感呢?”雪子来了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