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心怀鬼胎,灯台特意回看了老慢一眼,这一看脸就有点红了。
灯台今天要做一件骇世惊俗的事情,她要勾引老慢。早上起床刷牙的时候,灯台就把身边的男性仔仔细细地过滤了一遍,最后发现过滤这个方案并不适合于自己。过滤,是指百中千中万中挑一,而自己,基本上只老慢一个稍稍靠谱的人选,根本没得“滤”——副厅长们的主意灯台不敢打,也打不起,都徐娘了,一没那个胆、二没那个本儿、三丢不了那个人。
主意下来后,灯台的牙也刷完了,看看镜子前的另一个牙杯和牙刷,思忖片刻,索性拿起那把牙刷很悠闲地刷了一遍马桶。
如果那个女人知道她吻的这个男人是一个抽水马桶,会不会吐?灯台激动地联想着,带着跳跃的节奏走下楼,在出楼门一瞬间才把自己恢复成中规中矩的模样。
勾引这种事情,让一个天天在文件堆里熏陶的女人来做,说容易也容易,说难还真难。
厅里的人,一向不把倔强的灯台当女人看待,前两年,灯台做了副处长,负责全厅的思想政治工作,索性自己也不把自己当女人了。
这样的基础,要想勾引一个“看惯了船上的白帆”的男人,有点难。
无论怎样,也要试试,灯台豁出去了,心头堵着一团硬邦邦酸涩涩的气结。这个世界,男人可以有外遇,女人也可以有外遇。
现在,老慢到办公室了。上班签到时间还有半个小时,这半个小时里,灯台不担心有人会闯进办公室来。
第一句话,要说,你今天看起来不错。灯台迎上去,在心里提醒自己。
老慢却先自嘻嘻笑起来,上下打量灯台,灯台有点蒙了,忘记台词,问,怎么了?
你的……老慢捂住嘴,却忍不住笑意:你今天早上怎么了?看看你的衣服。
灯台低头看了看,才发现自己的黑色蕾丝的上衣穿反了!灯台窘得不行,脸刷地红了,僵硬地杵在老慢面前,藏了半个多月的委屈像潮水似的奔涌而出。
旧时光像陈年老电影一样回放——十六岁的灯台打扮了整整一下午,为了参加校园最有名的篮球队长的生日聚会,当她终于鼓足勇气站到帅气的队长面前送礼物时,队长却笑起来,伸出手来从灯台的下巴上抹下一粒米饭,说留着晚上吃啊?整个屋子里的人都笑起来,那个喜欢队长的高三女生,更是笑得厉害,灯台又羞又窘,全身发烫,像燃烧的炭一样。那个夜晚,灯台的腿一直在可怜地颤抖,因为腿想离开,想逃跑,但十六岁的自尊不让它跑,它就那样一直可怜地颤抖着、扛着,直到聚会终散。
现在,三十三岁的孟灯台孟副处长就像当年那个可怜兮兮的姑娘,手足无措地站在老慢面前。
可老慢还在笑,灯台羞恼之极,举手就甩了老慢一耳光,打得老慢整个人呆了。
打了老慢,灯台更不知道该怎么办好,索性一头扎进老慢怀里哭起来。
老慢吓坏了,这么个钢铁战士、坚强的女战士孟副处长孟灯台同志,扑在自己怀里哭得梨花带雨,莫非是家里死了谁?老慢急了,半推半抱把灯台撵进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问,怎么了怎么了?
灯台不回答,使劲抽着,抽得细脖子像根绳似的,抬眼看老慢,一脸的伤心样儿,下嘴唇忍着哭声,抖个没完。
老慢担忧起来,打了十多年交道,从没和灯台如此亲密接触过,也没见灯台哭过。
女人的泪总是会让男人生起侠肝义胆,更会让男人生出侠骨柔肠,老慢担忧地看灯台,看着看着眼神就变了,有一缕细小的蓝色火苗在里面隐约燃烧。老慢有一双与常人不太一样的眼睛,瞳孔偏蓝,比湖水深,比黑色浅。老慢低下头,开始用手去抚摸灯台的脸。
灯台抽泣得更厉害了,有些委屈,也很得意,灯台迅速抬起脸,把自己的唇印在老慢右脸上。
然后,灯台轻声嗔怪说,背过去。
老慢愕然,摸不着头脑地啊了一声。
背过去。灯台脸红了,我要换衣服,反了。
老慢又啊了一声,动作迟钝地转过身。
灯台飞快地脱下上衣,又穿上,边穿边偷眼瞟老慢,好家伙,居然一直老老实实拿背对着她,一动不动。灯台有点失望,自己的身材保养得这么好,腰是很细的,其他也……蛮好,老慢若是扫到一眼,会惊鸿的。
怎么偏偏不看呢?这个榆木疙瘩!
失望的灯台拍拍老慢的肩膀,说,好了。
老慢这才回过身,面色尴尬地笑笑,女色狼啊今天。
女色狼?灯台觉得这个称呼很好。白伟狼了那么久,自己才狼一下而已。
各自平静了十来秒钟,老慢才恢复正常,像平时那样拍拍灯台的肩膀,调侃道,脸红了?嘿嘿,蛮有意思。
蛮有意思,蛮有意思,除了这句蛮有意思,你还会不会说话?灯台暗自咬牙,气恼不止。
单单我有意思,又有什么意思。灯台迸出一句。
老慢愕然,用研究的目光看了灯台半天,终于,严肃地问:孟灯台,怎么了?
灯台赌气地坐在老慢桌子上,顺手一扒拉,把桌上一大堆文件稀里哗啦抹到地上。
早晨的阳光牛乳一样流淌在地上,淹没那一堆堆红红蓝蓝的文件夹,老慢用深蓝色的眼睛看着毫无道理可讲的灯台,用原谅一个犯错孩子的语气说:下次不许这样了,晚上一起吃顿饭,你给我老实汇报。
干吗听你的?出去!灯台仍在生气,白了老慢一眼。
老慢走了两步,回过神来,左手指灯台,右手指门:你出去——这是我办公室。
灯台恍悟过来,羞愧难当,一把推开老慢,摔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