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四通八达的闹市大街，走进密如蛛网的小巷，老人的脚步矫健有力，在任何一个角落都没有丝毫迟疑。很快，他们经过了无数或高大或逼仄的门户，渐渐离开了城市的中心。为了遮阴而搭建的布篷越变越少，终于，道路变得豁然开朗，大片的良田和长满灌木的田野取代了人群和建筑。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有人替他打起车帘，蔡度的眼前，赫然是一处伟岸的庭院。包围着庭院的，是大片尚未长成的柳树和榆树，低矮的枝叶就在人的眼际处摇曳，时值夏日，按理说这些树苗几乎遮挡不了什么阳光，但是不知为何，从树中间却流溢着一股湿润的寒意，也不知这种莫名的清爽感从何而来，只是人一走入林中，双腿就被丝丝流动的微风包裹，暑气全消。以至于当头照下的烈日完全失去了存在感，只是干燥地亮着。
树林的尽头，没有任何匾额和楹联的巨大黑色铁门，夹在一眼望不到边的高墙之中，突兀地出现在蔡度眼前。
年轻人诧异地抬头扫了一眼：
“这里是？”
“喔，这里是夏府，因为一些旧因，故没有点缀，蔡老板请见谅。”
什么样的旧因，才导致连自家的题名都没有？作为收藏至宝的人家，已经不是寒酸的问题，而是怪异了。
紧闭的大门，在壮汉有节奏的叩击之下，缓慢敞开，正对着门的，是一堵庞大到不可理喻的影壁，同样漆成黑色，没有任何图案，只有一行行宛转夭矫的金色字迹，意义不明地在上面流泻而下。
影壁做的这么高大，岂止能遮挡视线，根本就什么都看不见。蔡度纳闷地绕过影壁，以为后面就是院廊，但是他错了。
依然是漆黑的影壁，和金色的题字。
阳光在相距不远的双重影壁之间，只有狭长而苍白的一条。
面对蔡度的皱眉，解老只是赔笑：
“蔡老板只管跟我们来便是，夏府祖制如此，见谅见谅。”
这样的影壁，一道比一道稍微小些，蔡度一共经过了五道，最后一道才是普通的尺寸。绕过最后一堵终于看到院子之后，蔡度无意中回首，发现这堵影壁之后的题字居然认得出来，虽然只是一瞥，但依然能看清上面有几个字写的是：
明眸善睐，瞳剪秋水。
赞颂女子的美貌？而不是称道家族渊源吗？真是个风雅过头的人家。蔡度把目光集中在正前方闪出的空地——虽然面积不小，但是阴影覆盖了整个地面，应该是青石铺就的通路，黯然无光。
这影子来自于道路尽头的高楼。
外墙上依然没有半个字迹，甚至连装饰用的廊檐雕像都奇缺，只有朴素到不堪的惊鸟铃，呆呆地隐藏在幽暗之中。
院子和高楼都异样的安静，没有半点声音传来，本来应该容纳很多人同时居住的地方，竟然万籁俱寂。
从看到高楼的一瞬间，蔡度感到有什么东西在注视着。
刚才盘旋在影壁之间时，绝没有这种感觉，直到看见这座突兀的高楼才开始。
不知何处投射而来的目光，盯的人如芒在背。不，不是身边这两个人，鬼？怨气？妖物？这些无聊的事情不在蔡度的守备范围内，他谈不上在意，更遑论畏惧。但是他用余光扫视发现，解老和那个壮汉的脸上已经看不见笑容，五官绷紧，神色紧张局促。
看来我不是唯一感觉有异的那个。蔡度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进，跨过门槛直入正厅——崭新的门槛，边角没有用金属包裹，却罕有磨损，只是在靠近地面不显眼的地方，似乎有几道竖着的痕迹，仿佛是被什么锐器刮过。蔡度虽然不是什么善于观察的人，但是他一眼就认出来：那应该是被什么动物抓过的痕迹，比如说猫。
仅仅是一眼，蔡度不敢肯定那些痕迹真的存在，但有一点可以确认，这里所有的东西都非常之新。
如此庞大的庄园，修建起来应该并非一日之功，除非是那种过于夸张的暴发户，否则，一个正常传宗接代的钟鸣鼎食之家，建筑物上总有一些古老的迹象可寻，但是这里全部没有。
新的门，新的回廊，新的厅柱，甚至连宽敞之极的大厅中用于摆放古董玩器的柜子，都散发着新鲜的气息。同时，没有任何蓄养宠物的迹象，没有鸟笼，没有狗链，也没有猫窝，这里新到让人觉得除了人类，什么都没有。
真是暴发户？蔡度扫了一眼内室多宝阁中的物件，觉得这种品味不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