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姆·拉尔立马停住了脚步。“我是哈基山·拉姆·拉尔。”他说。“是的。”
没有必要问大个子比利·卡梅伦为什么要辱骂他。卡梅伦穿着长筒袜,脚蹬一双镶满钉子的钢鞋头大皮靴,个头有6英尺3英寸高。虎背熊腰,两只胳膊像树干似的,脑袋上长着一头乱蓬蓬的姜黄色头发。两只灰白睫毛的小眼睛恶狠狠地瞪着文弱精瘦的印度人。显然,他很不满意,往地上吐了一口。
“都上这鸡巴吊车吧。”卡梅伦说。
在去工地途中,卡梅伦坐在与卡车后面没有分隔挡板的驾驶室里,十几个工人坐在车上两边分设的长木椅子上。拉姆·拉尔坐在后挡板旁边,挨着一个长着两只明亮的蓝色眼睛、身体壮实的小个子男人身边,其人后来证实叫汤米·伯恩斯。他看起来很友好。
“你从哪儿来?”他很好奇地问道。
“印度,”拉姆·拉尔说。“旁遮普邦。”
“哦,哪个地方?”汤米·伯恩斯问。
拉姆·拉尔笑了。“旁遮普是印度的一个地区。”他说。
伯恩斯想了一会儿。“你是基督教还是天主教?”接着,他又问了一句。
“都不是,”拉姆·拉尔心平气和地说。“我是印度教。”
“你是说你不是一个基督教徒?”伯恩斯惊讶地问道。
“嗯。我的教是印度教。”
“嗨,”伯恩斯对其他人说,“你们的这个人完全不是一个基督徒。”他不是恼怒,而是好奇,就像一个小孩儿偶然发现了一个新的、好玩的玩具似的。
卡梅伦把头从驾驶室转向后面。“是的”他大吼一声,“一个异教徒。”
拉姆·拉尔脸上的笑容顿然消失。他看着卡车对面的帆布墙。这会儿,他们正好是在班戈镇南边的高速公路上,咣当咣当向纽敦纳兹镇急速驶去。停了一会儿,伯恩斯开始把其他人介绍给拉姆·拉尔。有一个是克雷德、一个芒罗、一个帕特森、一个博伊德、两个叫布朗的。拉姆·拉尔在贝尔法斯特市已经待了很长时间,知道这原先都是苏格兰人的名字,坚定的长老会教友的代表,他们是由四五个郡的新教徒组成的中坚力量。这些人看起来很友好,纷纷回过头向他点头示意。
“你还没有吃盒饭吧,小伙子?”那个叫帕特森的年长者问他。
“没有,”拉姆·拉尔说,“时间太早,没法叫房东起来做饭。”
“你得吃午饭,”伯恩斯说,“嗯,还有早饭。我们自己在火上煮茶。”
“我得买一个饭盒,明天把饭带来。”拉姆·拉尔说。
伯恩斯看了看这个印度人的橡胶鞋底的软靴子。“你以前没有干过这种活儿吧?”他问道。
拉姆·拉尔摇了摇头。
“你需要一双结实的靴子。为了保护你的双脚,你明白吗?”
拉姆·拉尔答应,如果他能够找到一个晚上很晚打烊的商店,他就买一双军用靴子。他们穿过纽敦纳兹镇,仍然在A21号高速公路上往南向小镇库默行进。这时,克雷格向他看过去。
“你的真实工作是什么的?”他问道。
“我是贝尔法斯特维多利亚医学院学医的学生,”拉姆·拉尔说。“明年就毕业了。”
汤米·伯恩斯兴高采烈。“那就离一个真正的医生不远了,”他说。“嘿,大比利,如果咱们当中有人受了伤,拉姆这小伙子可以给咱们治一治。”
大比利咕哝了一句。“他甭想挨我一指头。”他说。
他的这句话把下面的谈话压住了,一直到工地也没人说一句话。司机把车开出库默镇,又向西北方向开去,然后在登德纳尔德镇公路上行驶了2英里,向右颠簸行驶在一条小径上,一直走到树林尽头的空旷地带,看见一座要拆除的建筑物。
这是一座巨大而破旧的威士忌酿酒厂,长期闲置不用,是一个狭长的荒地。这个地方曾经有两家酒厂,都生产上等的爱尔兰威士忌,这家酒厂是其中之一,但多年前都停产了。它坐落在库默河畔,河水从登德纳尔德镇直流而下,汇入斯特朗福德湾,曾经为巨大的酒厂水轮提供过动力。麦芽由马车从小径上拉到酒厂,然后一桶桶威士忌再从同一条路运出去。为机器提供甘甜的河水也曾经被用于酒锅中酿酒。然而,这家酒厂孤立无援,只好废弃不用,空无一人好多个年头了。
当然,当地的孩子们常常闯进去,发现那里是一个玩耍的理想地方。直到一个孩子滑了一胶摔断一条腿为止。那时,郡政府全面检查了这家酒厂,宣布它为一座危险建筑物,房主在浑然不知原因的情况下拿到了一纸强制拆除的通知书。
房东是大地主旧家族的后代,曾经显赫一时,既要活儿干得好还要收费低廉。于是,麦奎因找上门来了。用大机械设备可以拆得很快,但收费很贵;大个子比利和他的施工队是用大锤和撬杠来干活的。麦奎因实际上早已做了一笔生意,把最好的木料和数百吨完好的砖头卖给了一个做散活儿的建筑商。要知道,如今,富人们需要他们的新房子有“风格”,也就是说,看上去有古朴之气。所以,他们乐意购买古老的、风吹日晒的旧砖头和精美绝伦的古式大梁来装饰他们看起来古朴的新宅大院。麦奎因是两头得利。
“各位兄弟,”卡车轰轰隆隆开回班戈时,大比利说。“就是这儿。我们先从房顶上的瓦开始。你们知道怎么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