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那幅画贴在自己床头的墙上,他常常站在它面前对它凝望很久,他发觉整个屋子里,弥满着桔梗花的芳香,仿佛在他明亮的窗台上开放着那让他如醉如痴的花朵,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也深深地遗憾起来,他还不知道那小女孩叫什么名字。他想,她一定有一个好听的名字。
这几天他在郁闷中度过,还好有这幅画陪着他,他没有想象中的寂寞。
这次来昆明,组织上要求他和其他的成员颠覆“西南民主同盟”,他知道这次的任务很重要,也很关键,对蒋委员长实施的“内战计划”生死攸关。共产党在这个地区的活动实在太猖獗,他们中的几个著名人士发动学生联盟,大肆宣传“自由与平等”,要人们擦亮眼睛,不要被蒋委员长的假面孔给蒙昏头。他们的文章像机枪、像匕首直指我党的中心计划。
他回来了却没有回老家安宁一趟,原因是他不想看到满目沧桑的老房子,再说家里也没有了什么人,家已不复存在。
他接到的第一个任务是刺杀西南联大的教务处处长。何为一直在寻找好的契机,他认为天黑了更好动手一点,要让那家伙无声地死掉且还要把“内乱”的帽子戴在共产党的头上,所以不能打草惊蛇,不能明目张胆地在众目睽睽之下去干掉他,对此他得小心翼翼。
我们的何为是一个经过严格训练的杀手,他有着惊人的胆量和无穷的杀人方法。我们不会为他这次任务的成败而有所顾虑。
在夜幕降临之际,他把美式手枪卸下来,仔细地擦拭了一遍,然后带了两发子弹,穿着黑风衣,戴上礼帽出了门。
他想象着杀教务处长非常简单,杀这样的人他早有很多的经验,原因是像这类教书先生虽然看上去很坚强,其实内心很柔弱,说白了是一支葵花秆,外表坚硬,中间是一些泡芯。他来到海埂路,那个家伙就住在这里。他行走在行人中,谁也不知他要干什么,谁也没有嗅到血腥的味道。没有人注意死亡正在悄悄飘临。
何为隐匿在行人中,他的眼镜在霓虹灯下发出灼灼的光芒。他盯着教务处长家的门口,他知道,他一会儿就要出门,去学院开一个重要的会议。
一些无聊的人在街上闲逛。一个老头推着他的车子吆喝着卖他的栗子,炒锅里的栗子弥散着一层雾气。对门的灯光很明亮,那是一个民族服装店。何为走进那家店子,低下头来,这儿瞧瞧那儿弄弄好像要买东西的样子。他拿起一件蜡染的方巾问老板:“喂,这块方巾值多少钱?”老板是一个秃头,脑门上呈着冷光。他斜了他一眼,伸出一个手指。“多少?一块?”何为问,老板摇摇头。“十块?”老板点点头。何为瞅着老板,感觉这人好奇怪。
何为镜片后的眼睛一直紧紧盯着教务处长家的门前。门前的一棵树投在地上的影子像一个幽灵晃来晃去。
他在人群中呆了好久,那门毫无动静。屋子没有开灯,他感觉似乎不对劲,是不是发生了变动?他想再等一会吧,上面提供的消息一般是不会出错的。过了一会儿,他看到门终于打开了,一个中年妇女提着一个袋子走了出来。何为伸进内衣摸了一下冰冷的手枪。他看到那个妇女招呼了人力车,回过头对着门叫道,香水,快点啊,一会儿书店都关门了。屋里面传出一个女孩的笑声,走出来一个穿白衣的小姑娘——何为惊呆了,那姑娘不就是在公园里遇到的那个女孩吗?他好像不相信自己,揉了揉眼睛,是她!她叫香水,那么他要杀的那教务处长是她什么人?
何为呆愣在那里,这时门又开了,走出一个穿中山服的男人。何为闪了过去。
“你是林教授?”何为问,他看着那人很有精神,那人愣了一下说:“是啊,我是林万方,你是?……”
何为一只手伸进内衣,握了一下手枪,枪的寒气让他心里有一种禁止不住的恐慌,他忙不迭地把手缩回来。他说:“学院请你快点去,他们在等着你呢。”
“嗯,我这就去。”中年人走过来和何为握了一下手,坐上人力车,他向何为挥挥手说:“谢谢你,同志,我这就去了。”
何为挥挥手,离开了那里。怎么办?他问自己,他感觉无能为力,他是那小女孩的什么人呢?他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不知什么时候服装店老板挡在他的面前,秃头在暗夜里发出灰白的暗光,他拉了他一下,递给他一张纸条。
何为在墙角处借着路灯打开纸条,上面写着:“你为什么不杀死他?动手!”
何为四处寻找那秃头,可是他却在一瞬间不见了。
何为向人力车开去的方向跑过去,街上出来散步的人越来越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