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要不你先回济南住上一段时间?我的生活经验告诉我,你想要对方满足你一个不可能的请求,你就必须先给对方提出一个更不可能的请求让她抉择。济南是毛毛父母家,我断定她决不愿意回那儿去,漂亮可人的乖女儿跟上乡下的穷小子,没结婚就挺着个大肚子在小区里出出进进,你让她父母情何以堪?
毛毛果然一惊,而后低下头,不停地绞动十指。非走不可吗?毛毛略微浮肿的脸蛋仰起,无助的样子像个孩子。你以为呢?我狠狠心将“球”踢给她。我还是……回你爸妈那儿去吧。我的毛毛张着一双湿漉漉的猫眼眼冲我一笑,她终于说到了我的意愿上来。丫的,我顷刻间感觉五脏六腑归了位,亲爱的,我一把拥紧哭软的毛毛和她的大肚子。我说也好,我妈大半辈子养了不知多少头猪,还有四个孩子呢,养猪跟养孩子差不哪儿去,就是说,她照顾起你的饮食起居来,绝对轻轻松松,游刃有余。
其实,我的目的并非不可告人,解决了毛毛和儿子的营养问题,如同解除了大风或是雷暴的黄色预警,我这里才能为日趋迫近的三口之家,全心全意、不辞劳顿地奔波。
今天一早,黑夜刚刚退守,出租屋外刚透出一抹朦胧白的时候,我便醒来,睡不着了,裸着膀子半靠在床头上,吸支烟,又迷糊一会儿就到六点,起床,刷牙,洗脸,洗头。晾绳上昨晚洗的衬衣已经干了,而且洁白如雪。为如雪的“金盾”系上最后一颗扣子,蹬上“九牧王”,抻上“才子”,随手扯过“金利来”往穿衣镜走去。
六点半穿戴整齐。我每天都是这样穿上一身以假乱真的名牌人五人六地整装待发,因为随时都有可能像骡子和马一样,被某些貌似成功的人士拉出来遛遛,所以要时刻准备着,要抖擞精神,容光焕发。
夜里不知什么时候落的雨,地上还汪着大大小小的水坑。习习的凉风裹挟着雨后的潮甜,扑面而来。我不觉多做了几个深呼吸,顿感神清多了,气爽多了。吃过早点,照例去了附近的报亭,照例装作等车闲得没事随手翻翻,俩眼珠子却盯在每一页凸显着“聘、聘、聘”的大小广告上,努力做到过目不忘。
看报亭的是一对沉默的老夫妇,报亭窗口的平台上,十来种报纸一字排开,两端各一部话机,一红一白,状如亲密无间却只能隔“头”相望的俩耳朵。
寡言的老夫妇或许早已看明白我的装模作样,只是基于一种看透一切的包容,才由得我随手乱翻。这反倒让我觉得无地自容了,像突然想起什么来,我笑笑示意老先生,手机没电了,打一个电话。老先生看我一眼,又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把红色的那部电话推给我。心下略一迟疑,我还是将电话打了出去,是给远在珠海的“棍儿”。电话只“嘟”了一声,棍儿就接听了,像没事干专等煲电话粥的都市散人。棍儿,在那边忙啥哪?我冲着电话大声喊道。
是你小子啊,棒儿!棍儿在电话那端喜不自禁,猜猜我在哪儿来着?
你丫的能在哪儿,在珠海呗。
呵,棒儿,我就在开城。你在哪儿呢,我去接你,咱有“宝马”。听听棍儿的口气,发迹的口气,安琪酵母放多了,似乎还发得不小。这丫的原就这样,吹牛不怕吹豁了边。你丫的癞蛤蟆打哈哈,口气还蛮大的。我对着电话嘲他,切,开“宝马”,嘴把式吧?
你小子待会儿眼珠子别飞出来就成。说,哪个位置?
棍儿那里不再拿腔拿调。我一下子激动起来,想这丫的怕真在开城,还真想他了,于是就告诉他我在幸福街与炎黄大道交叉口北十米路东报亭前五米处。
我跟棍儿是大学同学,又是球友,同是05级计算机系,他是计(1)班,我是计(6)班,教室对门,寝室对门,低头不见抬头见,加之莫小未的缘故,阴差阳错,我俩就成了不是兄弟的兄弟。
棍儿叫夏卓尔,我叫房方舟,棍儿1米84,我1米83,他瘦些,我胖些,毛毛就喊他“棍儿”,喊我“棒儿”。篮球场上,棍儿打小前锋,我打控卫,我一个手势,有时候是一个眼色,他就知道往哪跑位,几秒钟后接球、做假动作、跳投,他都把握得恰到好处。丫的这就叫心有灵犀,心有灵犀打球才好看。央视五套有段插播广告,狼王加内特眼神温热地说“无兄弟,无篮球”,那话我忒喜欢,“无兄弟,无篮球”,越玩味越要你心潮澎湃。
不打不相识,有多少好兄弟是打出来的,我不清楚,但我跟棍儿是打出来的亲兄弟,我很清楚。当初棍儿和我关系不怎么铁的时候,身边各有一拨花枝招展的女孩子绕转,可我俩像似用一根肠子想事儿,谁也不肯将目光投在身边,倒是视线相交于同一个女孩子身上。她叫莫小未,校学生会的。
大二那年五月的一个下午,我去图书馆还几本体育杂志,拐过艺术系教学楼角,突然眼睛让光闪着了,心“嗵嗵”狂跳不已,感觉被什么给击中了似的。我甩甩头,使劲眨巴眨巴眼睛,这才看清是一个女孩子,个子高高的,一袭白色裹到脚踝的长裙,头发染成亚麻黄,披在肩上,漾在腰际,白皙的胳膊抱在胸前,或许抱着书,谨慎的裙裾随细碎的步幅流动,在酒红的夕阳里,那身影婷婷袅袅风情万种地走着,飘一样,飘得我心旌摇荡。
校园里什么时候多出这么个天使似的丫头?我来不及多想,紧走几步追上去。快到她身边了,我灵机一动,嗨,你踩到我的东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