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永茂跟齐山东借两千元钱,说是到寻芳村所在的县城办业务,找谁,办什么业务,能挣多少钱,说得头头是道,齐山东一激动就给了他两千元钱。三个人坐早晨六点的火车回寻芳村。齐永茂下了车直接汇入县城的茫茫人海,齐山东跟秦素芳回了寻芳村。一进村,齐山东的泪水就汪汪流出来。村里人问他怎么了,他的泪水更加凶猛,话都说不出来了。
在侄子家吃过午饭,齐山东就跟相好或是熟悉的人借钱。哪知道,那些往日伸手跟他借过钱的人,都说自己家没钱,并且用不解的口气问齐山东:“你不是有退休金吗?怎么跟我们这些穷人借钱?”齐山东又羞又恼又怒又恨,却还得硬着头皮一家一家地借,借了七八家才借来七千元钱。齐山东握着那把钱,眼泪又掉出来,说:“没想到这样亲的乡亲,竟然不肯借钱给我。”
秦素芳说:“你一回村就眼泪汪汪的,见谁跟谁哭,两句话不到将所有的困难都说出来,谁敢借钱给你,他们怕你还不起。”
齐山东回头朝她吼:“难道是我错了?有本事,你借钱给我看看!”
秦素芳自然没有那个本事,村里人相信齐山东没有能力还钱,就是相信秦素芳没有能力还钱。俩人一人挎着一个人造革包,顶着满头的烈日,带着一肚子的沮丧与伤心离开寻芳村。
坐在通往县城的马路边上,齐山东又掉了一阵子眼泪。他盘算着借钱的人家,想到了自己的一个表姐、一个姨,秦素芳的一个表妹还有在城里工作的妹妹,两人又抖擞精神去了这几户人家。到城里妹妹家时,正遇到妹妹与婆婆吵架,吵架的原因是婆婆不要妹妹在她家里住了,逼着妹妹出去买房,妹妹说:“我没有钱,我到哪儿买房?”
听到这样的话,齐山东不好意思跟妹妹张口了,可是不张口又怎么行。齐山东讲明来历,妹妹痛痛快快地借给他两万元钱。
钱凑齐后,缴上了余款。齐山东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千疮百孔,无数的冷风在千疮百孔间嗖嗖穿行,除了彻心彻肺的寒冷还是彻心彻肺的寒冷。他将这种感觉告诉了秦素芳。本想从秦素芳那里得到几点安慰,哪知秦素芳脸一凛说:“你还难过?我的难过又跟谁说。”
余款刚刚付上,齐永茂就从县城回来,齐山东一心盼望他掏出一笔钱来,哪知齐永茂一头扎到床上,睡了一个下午。
等齐永茂从床上爬起来,齐山东问他买卖做得怎么样,齐永茂说没做成。齐山东问,那两千元钱呢?
齐永茂说:“花完了。”
齐山东脖子上的筋跳了起来,眼珠子都红了,说:“我和你妈求爹爹告奶奶,恨不得给人家下跪借钱,你一个星期不到就花了两千元钱?”
齐永茂说:“就是花了,怎么着?”
齐山东到处找东西打齐永茂,哪知家里的东西太少了,竟然找不到一件凑手的东西。秦素芳正在厕所洗衣服,一只红色的脸盆盛满了黑色的脏水,听到他们争吵,秦素芳一头扎进脏水里,喝了几大口,抬起水淋淋的脑袋说:“求求你们俩,我把这盆脏水喝了,你们俩别吵架了!”
齐永茂反身回屋拖出旅行箱,秦素芳拦住他,问他去哪儿。齐永茂带着哭腔喊:“我走,这个家哪容得下我!”
秦素芳拦他,终究没拦住,齐永茂头也不回地走出楼道。下到一楼,齐山东追了上去,塞给他二百元钱。
接下来,齐山东委托售楼小姐帮他卖房,不到半个月房子按照原价卖了出去,齐山东先还了表姐、表妹、小姨、妹妹、同事等人的钱,女儿与齐永盛的钱依旧欠着。他想再搬回齐永盛家里,可是齐永盛说他的同事都知道齐山东买了好房子,齐山东再搬回来,他丢不起这个人。齐山东又是一顿气,但是没有办法,只好在城郊农村租了一间房子。他刚刚将行李搬进房子,齐永茂就拖着旅行箱从省城回来了。
齐山东气得与齐永茂吵架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坐在床上看着秦素芳在对面支起一张小单人床,一张床单挂在两张床之间,算是他们三个人的家了。齐永茂这些年在外边怎么混的?为何到现在没有一分积蓄?为何没有积蓄却胆敢叫他们从村子里搬出来,信誓旦旦地替他们补充十几万的余款?齐山东百思不得其解。当初在村里住的时候,齐永茂每次回家,虽然不见有钱拿出来,却是衣着光鲜,头发锃亮,光手机就换了好几块,怎么看怎么不像混得不好的样子。为什么一搬进城里一切都变样了呢?难道从前的一切都是假象?难道齐永茂存了心来骗他与秦素芳吗?
齐山东不肯相信齐永茂是个骗子,可是他看着齐永茂横放在床上的身子,越发感觉他是个骗子。
齐山东打算搬回寻芳村。话一说出来,便遭到秦素芳的反对,秦素芳说:“全村人都知道我们搬城里享福,现在又搬回去,丢不起这个人。”
可是不搬回去,在城里如何安身立足?
秦素芳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安身立足,她眼巴巴地看着齐永茂,指望齐永茂说出贴心的话来。齐永茂扭头看着墙上的一块污渍,一声不吭。
秦素芳就哇哇地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