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飞没回家吃晚饭。本来儿子在家,自己要给他做饭。但今天儿子去了丈夫家。说丈夫不准确,应该是前夫。亚飞五年前就跟他离了婚。儿子放假回家,提出要去看看父亲。虽然不愿意,但亚飞还是没有拒绝儿子。事实上,即使她拒绝,也挡不住儿子想做的事情。儿子似乎跟父亲更亲一点。想起这样的事情,亚飞总觉得伤感。和丈夫离了婚,儿子跟了自己,供他吃喝供他上学,可他却还是跟那个父亲亲。
亚飞到老庄麦虾汤店去吃麦虾汤。平常儿子上学的时候,亚飞很少做饭,经常来这里吃。老庄的麦虾汤店在这条街上是很有些名气的,平常的时候,老庄就站在门口,将面疙瘩一勺一勺地放在大锅的汤子里。等面疙瘩熟了,盛进一个海碗,加笋干,加小河虾,加小咸菜。亚飞每次去,老庄总是会多加些笋干、河虾,满满地盖在面疙瘩上。
亚飞走到店里的时候,老庄却不在,门口做麦虾汤的是他的儿子小庄。
亚飞问小庄,老庄呢,今天没来吗?
小庄说,病了。
亚飞听说老庄生病了,有些担心,说,怎么病了,住哪个医院?
小庄说,昨天中午就说自己不舒服,让他去医院又不去,现在在家里呢。
亚飞想什么时候应该看看老庄去。
吃过麦虾汤,回到家里,亚飞发现儿子已经回来了。正坐在房间里玩游戏。
亚飞说,你回来了,吃饭了吗?
吃过了。儿子盯着电脑屏幕,瓮声瓮气地回答。
亚飞走进儿子的房间,说,你怎么老玩游戏,也不看看书?
儿子不耐烦地斜了亚飞一眼,说,你怎么这么烦。
亚飞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她舍不得说儿子。
亚飞从儿子房间走出来,坐在客厅的椅子上看电视。过了一会儿,儿子也走出来了,坐到亚飞旁边。
妈,你给我五千块钱吧。
亚飞一愣,五千块钱,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儿子说,我想买台电脑。
买电脑?家里不是有电脑吗?
我想买台笔记本电脑,带到学校用。
亚飞说,什么笔记本电脑,和你这电脑不一样吗?
儿子有些不屑地看了亚飞一眼,说你真是老土,这能一样吗?笔记本电脑很薄的,跟书本一样。
亚飞说,是啊,可你买那东西干嘛?
儿子说,上课的时候,可以带到教室里。
带到教室里,老师不说你吗?
说我干嘛,现在大家上课都带笔记本去。再说了,我买电脑是学习用的,又不是玩的。
亚飞沉默了一阵,对于儿子的要求,她很少拒绝。在亚飞心里,儿子就是她唯一的依靠,以后自己老了,没有钱了,终究是要靠儿子养活的。但五千块毕竟不是小数目,虽然平时靠打麻将弄些钱,可自己的吃喝,儿子上学的花销,就根本剩不下什么钱了。自己口袋里的这几千块钱还要留着打牌做底子呢。
亚飞想了一阵说,过几天再说吧。
儿子有些不高兴,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亚飞坐在客厅里想了想,拿出手机,给小美打了个电话。亚飞听见小美那边声音很吵,说,小美,你在哪儿呢,怎么这么吵?
小美说,酒吧呢,和晓波在一起。晓波你知道吗,就是上次一起打牌的那个男人。
亚飞皱了皱眉,小美,这两天找个摊子吧。
小美答应了。搁下电话,亚飞忽然觉得心里有些乱。
第二天上午,小美就给亚飞打来了电话说寻好摊子了。
亚飞问,这摊子硬不硬?
小美说,应该是硬的,我也是朋友介绍的。
亚飞说,你熟吗?
小美说,我倒是没接触过,不过我听朋友说,一个是学校的副校长,一个是自己开公司的老板。我想这样的人应该是靠得牢的。
亚飞说,你可得把底子探听清楚了。
小美笑一阵,说,亚飞姐,你现在怎么这么胆小啊。
搁下电话,亚飞便准备出门。她走到儿子的房间,儿子还在睡觉。亚飞叫醒了他。
亚飞说,我给你准备了面条,你自己烫烫。
儿子说,你烦不烦,我刚睡着就把我叫醒。
亚飞心里一股火,赤佬,我还不是为了你?
亚飞和小美在永和豆浆一起吃午饭。亚飞一边吃,一边跟小美仔细地打听对方的来路。小美显得有些不耐烦,说,亚飞姐,你别这么啰嗦了行不行,跟电影里的唐僧一样。
亚飞一愣,小美竟然把自己比作唐僧,唐僧是个啰嗦的人吗?
亚飞说,小美,吃这碗饭还是小心些好。哪天碰上烂摊子,就陷进去了。
小美不屑地笑了笑,说,完什么完,就算碰到个坏摊子,输上一场也输不死啊。
亚飞赶紧捂小美的嘴,呸呸呸,不要说不吉利的话,下午还要打牌呢。
让亚飞和小美都感到意外的是,下午这场牌局居然是放在了学校里头。带着金丝边眼镜的副校长笑盈盈地带着几个人进了一个偌大的会议室。
小美试探着说,不会是在这会议室打吧?
副校长笑笑,走到一面白色的墙前,轻轻一推,竟然推开了。原来这墙上有一扇小门,因为和墙壁是一个颜色,不仔细看,倒很难看出来。小门里头是一个棋牌室,放着一张质地很好的麻将桌。
副校长看着亚飞和小美,语气温和地说,平时不忙的时候,同事们就一起消遣消遣。
几个人坐下打牌。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亚飞总是觉得心神不宁。要是以往,这样的感觉,她绝对是不出门打牌的。但今天不一样,她要给儿子挣电脑钱。亚飞想许是自己多心了,这样好的摊子出去找也难找的。
亚飞看见校长的手很白,很干燥,时不时的会推一下鼻梁上的眼镜。他摸牌的动作很轻柔,也是斯斯文文的。那个老板打牌也没什么坏脾气,一边打一边跟小美说些俏皮话,逗得小美咯咯的笑。让亚飞有些不能接受的是他烟瘾太大,手不时地伸向搁在桌上的那包中华烟,弄得整个房子烟雾腾腾的。亚飞不停的咳嗽,但他却装作听不见。
老板坐亚飞下家,小美和亚飞坐对面。打了一会儿,亚飞感觉老板虽然嘴上说说笑笑,但手中的牌却看得牢,自己几乎没有什么吃牌。她看了看小美,小美此时正被老板逗得直乐,似乎已经被这老板给迷住了。亚飞有些不高兴,这也是她和小美最不一样的地方。每一场牌局,她都是认认真真的,从头到尾都避免出现任何错误。但小美却总把麻将当成游戏。亚飞觉得麻将是吃饭的饭碗,既然是饭碗,就不能搞砸了。亚飞冲小美使眼色。小美却看不见,依旧打得松松垮垮。
副校长手气很好,上听上得快,和牌也和得快,几圈下来,他成了桌面上最大的赢家。副校长牌风顺,亚飞就多留了个心眼。虽然她也不相信副校长这样身份的人会使手段,但这是打牌的规矩,或者说这是她特有的职业敏感性。
看了一会儿,亚飞发现了一个小细节。副校长摸牌的时候,叠着的麻将似乎总会动一下。这个细节让亚飞感到十分紧张。虽然她的眼神不如以前利索了,但她的感觉仍旧是灵敏的。她疑心副校长在换牌。亚飞吃麻将饭不是一两天了,她知道今天有了麻烦。
很快,亚飞便发现这副校长和那个老板之间有暗示。虽然副校长手法很隐蔽,但亚飞仍旧能看出来。每次副校长拿手推眼镜,他对面的那个老板就会在摸过几张牌后打出一张他要的牌来。
尽管观察到了这些,但亚飞却不能说出来。自己能发现他们是搭子,他们同样也能发现自己和小美是搭子。都是吃这碗饭,没办法揭人家的底。再说了,这是在人家的摊子上,自己是断然不敢冒这个险的。
牌局结束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副校长十分有礼貌的将亚飞和小美送到了门口。临分别的时候,他还彬彬有礼地邀请亚飞和小美下次有空再一起打牌。
亚飞坐上小美的车,可能是因为输钱的关系,小美显得情绪不高,一路上都没说什么话。开到半路,小美忽然一脚刹车,将车停了下来。
小美盯着窗玻璃看了好一会儿,忽然扭头跟亚飞说,亚飞姐,不对,下午这牌局有鬼。
亚飞看了看小美,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