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二愣子感动地直点头,“团长,你是好人,你可得替我做主。”
“我怎么替你做主?我让你再去掐死李教官,还是我替你下手毙掉他?我们出来革命,要为天下劳苦大众打天下,不能只盯着一家一户的仇,再说李伦参加了红军,他是咱补充团的教官,你把他掐死了,犯罪的就是你,而不是他。”
这时,团部通信班长纵马飞驰而来,说是吴政委请团长立即回团部。赶回团部,王苦生见到红指来的两份命令。第一份是作战命令,令补充团紧急开赴云岭关前线布防,从今晚黄昏起,坚守三天三夜,掩护北上纵队突围。第二份是调令,调团长王苦生、政委吴魁回红指听候调用,补充团指挥权交给副团长文相云。王苦生把两份命令都摔给了政委和副团长。无论曾经红与白,谁都不是三岁小孩,一看就明白怎么回事。
文相云当即就笑了,笑得有些难看,“团长,你来补充团板凳还没坐热,这就又要走了?真就快马难追啊。”
吴魁叫道:“什么?红指的那些官僚发疯了?叫补充团上云岭关打阻击,补充团拿什么去阻击敌人?敌人可是清一色的德国装备,连红二师、红三师这样的主力都抵挡不住,补充团怎么能挡住三天三夜?”
文相云说:“团长、政委,你们收拾一下执行命令吧,我通知部队准备出发了。”
“你等等,”王苦生说,“政委你先去红指报到,说明一下情况,我留下来和文副团长一起指挥战斗。”
文相云怔了一下,“红指命令你们两个都回去,团长是不是信不过我?”
“不是信不过你,而是要对得起我自己。文副团长,召集人来团部开会。”
“老王,你要不走,我也不走!我留下来,咱一起上云岭关。”吴魁从皮包里取出作战地图,在桌上铺开。
“团长、政委,你们这是何必呢?”文相云说,“红指既然命令你们走,你们就执行命令。有下错的命令,没有错误的执行者。”
“不要多说了,既然政委也愿意留下来,那就谁也不走。”王苦生低下头,俯身在作战地图上寻找云岭关。他很快便找到了,屈起右手食指关节,在图上点了点,才重新抬起头来,“也未必走就是生路,留下来就是死路。仗,是人打出来的,我就不信,补充团难道就是一块豆腐,谁都能欺负咱们!刘参谋,给红指写个报告,派通信班火速送过去。就说补充团坚决完成云岭关阻击任务,我和吴政委都留下来。还有,请求红指在天黑前迅速为补充团补充枪支、弹药……要多少嘛,多多益善。”
补充团有八个连的建制,与战斗团不一样,却没有营一级编制,作战会议直接开到连级。按照他王苦生的命令,教导处的教官也都参加了会议。打仗嘛,用人之际,那些白军中过来的教官正是发挥用处之时,留下来不用他们,反倒充满了危险。严格说来,这不算一种信任,仅仅是一种措施。红指命令刚念完,连队干部就炸了窝,教官们更是面面相觑,做声不得。那些连长、指导员们全都是“红出身”,他们可不管那么多。
“补充团拉上去打阻击?上级开什么玩笑?”
“才训了几天啊,这些兵要能打正规阵地战,还叫什么补充团啊。”
“就是,给个番号不就成主力团了。”
“就那么几支主力团没人要的烧火棍,咋能打阻击?”一连连长孙得富叫得最响,“北上纵队两个师,随便拉出一个主力团,再把我们补充团的兵员补进去,打什么仗都没问题!”
王苦生用他那一只好手猛地拍一下桌子,吓了所有人一跳。“胡闹!上级命令不是让我们民主讨论补充团该不该打云岭关阻击战,更不是讨论能不能打,上级只是命令我们要不惜任何代价,在云岭关阻击敌人三天三夜,掩护北上纵队突围。团党委叫你们来,是听你们发牢骚、讲怪话的?”王苦生威严的目光巡视一遍会场,那些连长、指导员纷纷把头低下去。
孙得富说:“那好,我们听团长的。”
“别急,你们都叫完了,还有人没说呢。教务处的教官们,你们都说说看……李伦呢?李伦为什么没来?”王苦生说。
文相云亲自去禁闭室带来李伦。
王苦生说:“我宣布一个决定,暂时解除李伦的禁闭,视他在战斗中的表现,如果需要重新执行禁闭,战斗结束后的适当时机再执行。如果我牺牲了,吴政委和文副团长会执行这一命令。如果我们都牺牲了,无论在座的谁活下来了,请记得执行这个命令。”
李伦两脚跟一磕,那双麻布织出的鞋子却没发出一点声响,他朝团长敬了个军礼。“报告团长、政委,我记下了,我以我祖父的坟头起誓:如果补充团打到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也会重新走进禁闭室。”
王苦生宣布了一项命令:教务处解散,所有教官充实到一线八个连队,分别担任该连的副连长。随后,他公布了名单。李伦被分到一连担任副连长,给孙得富打下手。
一连的战前动员会,差点被孟二愣子搅黄了。
听说主力红二师、红三师合编的北上纵队突围,由补充团在云岭关打阻击掩护,孟二愣子嘟囔道:“让我们去送死,他们跑得倒快,哼,还什么卵子主力呢……”
指导员的鼻子都气歪了。他喝道:“孟二愣子!你胡说什么?简直无组织无纪律!”
孟二愣子不服软。“大伙儿评评理,我说的对不对?苏区保不住了,红军要突围了,这不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谁留下来谁死,谁突围出去谁活。”他的话引起一些弟兄的不满,一连酿动着一种可怕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