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等蓝蓝睡下,南风便催着家伟洗澡。那套黑色情趣内衣终于被她翻找出来。情趣内衣是家伟去日本出差时买的,南风当时一看就恶心,直接丢进衣柜,家伟求她穿,好几次,她都推托说找不到。情趣内衣几乎没什么布料,黑丝带交织作网,紧紧绷缠身体,南风左瞅右瞅,觉得黑网里的自己像一只被煺干净羽毛的鸡。
家伟会不会是那次班级活动发现异常的?又一夜没睡好,南风拖着沉重的身体,眯上眼,昏昏沉沉地刷牙时回忆,他到底发现了什么?
他那么迟钝的人,怎么就发现了呢?也许,要怪她自己。开始都好好的,班里搞期末茶话会,百十号人,以家庭为单位围坐,南风留意到吴熏一家坐在他们斜对面拐角,是个好位子,既能相互看见,又不至于相对或太近使人尴尬。
老师讲完话,就进入表演环节。每个家庭都必须出节目,有的是小朋友单独表演,有的是几个人齐齐出演。无非唱些儿歌讲些笑话跳支简单僵硬的舞,南风不感兴趣,借着看窗外,频频将头转向那个拐角。轮到吴熏一家,儿子左手拉他,右手拉妈妈,蹦到中间。
他们三人跳了支简单的舞,手动脚不动,像比画哑语。周围人就笑,台上的三个人也笑,笑着笑着,吴熏就歪头看身边的两个人。目光软得如春阳。他还从来没用这样的目光看过南风,南风心痛了一下,像被针猛扎,顺着他的目光,第一次,南风完完整整地看见了他妻子和儿子。
儿子长得极像妈妈——普普通通的女人,无论气质还是相貌,没有任何出挑处,融进人堆,如草栽进草原。腰身粗壮,肩膀厚实,有股说不出的中年气。中年气是什么,南风个人觉得,就像一件棉质衣服,穿久了的那种感觉。女人笑起来却挺好看,露出一口白净整齐的牙,微胖的脸颊旋出两只小酒窝,温温和和。跟吴熏曾经提到的她不一样,吴熏说她不爱笑,在家总板着脸,吩咐他做这做那,命令儿子这般那般,南风就有些明白了,为什么几年了,她还没怎么见过女人,家长会、学校推脱不掉的义工,都是吴熏出席。
音乐渐渐到达高潮,果然是比画哑语,跳到“爱”字,吴熏和女人就默契地矮下腰身,各伸出一只手臂相接,弯作心形,儿子蹲在其下两手托腮扮成小苗。负责拍照的家长举着相机蹭过来,连按几下快门。
快门闪动间,三个人露出三口白晃晃的牙,闪人眼睛,头紧紧挨挤一团。南风不禁低了头,脸颊燥热,觉得今天不该来。
台上的三个人仍在跳,跟随歌曲节拍手拉手转圈圈:“我爱我的家,家是大树,我是小草。”简单的儿歌竟然挺感人,高潮部分的旋律反复吟唱,念经般悠悠回荡在不大的课室里。是大家都熟悉的歌吧,几个小孩大声跟唱,蓝蓝也跟着唱了两句,突然抱住南风:“妈妈,我最喜欢听这首歌了,妈妈,我爱你。”
南风搂住他,趁机将头埋进他怀里。
都平常正常,南风后来反复回忆,清查拿捏每一处细节,都没有发现什么破绽,但是家伟却在散场后突然提起吴熏一家:“刚才跳舞那家人,你认识他们吗?”
“不认识,怎么?”
“看你跟那妈妈说话。”
“哦,哦,随便聊聊,他们家孩子不是成绩好嘛,我取取经。”南风若有所思。
临走,她确实跟吴熏老婆聊了两句,问她做什么工作。真多余!南风恨起自己来,神经!为什么要去找她聊天!尽管她也跟别的妈妈聊过,但那些妈妈都来家里坐过,家伟应该见过有印象。记得聊天时,吴熏也不满地拿眼神刺她。她到底没忍住,就是想跟他老婆聊两句,她不免有点嫉妒,想了解了解这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女人。
“以为你又交新朋友了呢。”家伟打着哈欠说,抬手点开车载收音机,邓丽君的老歌袅袅婷婷飘出来:小城故事多,充满喜和乐……
龙记小吃店靠窗那张桌快要成了他们的专座。
南风双手托腮:“他发现了,你信不信他真的发现了。”
“又来了,他要真发现了,能忍这么久,你还能坐在这儿?”吴熏探过身,摸摸她的头。
南风就咬着嘴唇不说了。她猜测,家伟在酝酿一次完美的捉奸,暂时蓄而不发。捉奸在床?捉奸在家?不知道,家伟深藏不露,拈花浅笑,是隐藏武林的高手。
服务员端着碗碟上菜,一勺两碗三碟四筷。这家小吃店是他们发现的,窝在偏僻的巷子旮旯,食物却做得不错,样样都好吃。每次约会,他们都会找偏僻陌生的地方,这家小吃店是他们最惊喜的发现。
“我们一起去外地吧,吴熏。”南风提着筷子发怔。
“疯话。”吴熏没看她。
“真的,我们去外地,也开家这样的小吃店,我的手艺还可以,我也不怕吃苦,糊口没问题。”南风话赶话,像怕它们从嘴边溜跑。
“傻子,我们去外地做什么?你以为小吃店这么好开的。”吴熏看着她。
“你可以慢慢学,你这么聪明。”
“有什么好学,我不爱做那些。”吴熏挥挥手,意思是此话题结束。
但南风不想结束,她索性放下筷子,比画手势:“你做习惯了自然会喜欢,你都没尝试,怎么就说不喜欢呢?”
吴熏没搭话,南风盯住他,挺认真,说起她真正深埋的念头:“我们去外地拍照,去没去过的地方拍,拍些不一样的相片来。”提到去拍照,南风激动了,想起那个著名摄影师,要是她能拍出那些相片,哪怕只拍出一半的量,她愿意用十年寿命换。
“你能摄影,我能干什么?我只会唱戏。”吴熏苦笑道,说起他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