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有所不知,这附近地方的村子,都不会让送亲队借道的。”老人替他们拿来些梅子汤解渴,也坐了下来,说起了这里的故事,“大概两三年前吧,这地方有个鬼新妇的传说。说是有新娘子在出嫁前暴毙,但魂魄不安,化身厉鬼,招领凶神恶煞扮作送亲队,游荡在这里的村落间。若是放它们进来,第二日便是全村死绝,无一幸免。”
“也就是乡野传闻,以讹传讹罢了。”
“官爷,可切莫这样说。你们打哪来?”
“京都长安。”
“那是自然是不知道这小地方的事。几位可知,这附近,翠藤山,李家寨等,包括这里的临风村,加起来约莫十一二个村子,地是故地,人却是新人。”说到这里,老人不禁叹了口气,目中悲悯。
两年半前,鬼新妇的送亲队出现在一个村落要求借宿。一夜过去,全村四十二口无一活命。过了数日,下一个村落也遭遇了同样的事故,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直到一年前,临风村也招待了一支送亲队,一夜之间全村灭门。
现在这些村落里的村民都是新迁徙过去的,包括本村。但是新的村民们有了共识,决不让任何一支送亲队进村,不用说借宿,连借道都不让。
“哪有什么神鬼作祟,说不定只是瘟疫横行?”李东行饮罢一碗梅子汤,将碗重重放回石桌上,“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李某人,肩头三把火最旺——”
“五天前借宿在义庄,李哥你不也是半夜被风声吓得去找柳七法师了……”陆猴儿嘟囔。
李东行啐他:“你这猴儿!”
柳七只是闭目笑笑,不言不语。
外人自然不会信什么鬼新妇进村的事情,便想着八成只是瘟疫,以讹传讹成了这样。但村长说,那些村民死状极惨,都是被开膛剖肚的,怎会是瘟疫?
“柳七法师,”陆猴儿听得背后寒森森的,忍不住往柳七那靠了靠,“你觉得这事,真是鬼新娘?”
听到他问话,柳七才终于睁开那双像是没睡醒的眼睛,问道:“既是全村无一活口,那消息又是如何传出来的?”
李东行也悟了,一把按住那村长的肩:“对啊!你们怎么知道那些村子被灭口前遇到新妇借道的?”
村长是个瘦小老头,被他的巨灵掌按得瑟瑟发抖。倒是柳七,又摇了摇头,说:“……也不需要人来传消息——红纸花。”
村口还留着刚才那支送亲队的红纸花。送亲时,人们会一路走一路撒红纸花,看到它,自然知道是有新娘子来过了。这里的村子都隔得近,哪里有新妇嫁出都打听得到。若这几日并无两村之间发生婚娶,那这凭空出现的送亲队无疑就成了鬼新妇了。
聊着聊着,天上不巧下起雨来。屋子已经收整得差不多了,他们便进屋躲雨。柳七还是老样子,进屋就睡,而且睡得很沉,像是永远睡不醒一样。
李东行与陆猴儿坐在一边磕牙,没说多久,外面就传来了货郎的叫卖声。他们向窗外看去,不大不小的雨中,一个中年人背着货箱,边喊边冒雨走在村道上。
李衙役的烟瘾上来了,跑出去买水烟袋。怎料那货郎那竟然没有,只能作罢。
村中泥泞的土道上,货郎渐渐走得远了,留下一串脚印。李东行站在屋檐下抱怨这穷山恶水的鬼地方,忽然就见雨水蒙蒙中又有一人拦住了货郎。之前有两名武人比他们晚到一步,这人身穿灰衣,铁塔似的个子,就是其中的一个。
他往那里瞥了一眼,随后转身进了村长家。
这一夜无事。只是第二日一早,村口突然传来了孩子的尖叫声。很快,村民们都被吸引去了村头,像是出了什么事。
昨天下了雨,村头那些红纸花都被雨水浸得湿透,红颜料汇成一小滩红水,染红了泥土。
但就在其中,有一片土被染得黑红,而且,还不断有血红色的水自里面渗出来。
有胆大的村民拿来铲子,将土挖开,土下赫然是一具新鲜的尸首,陌生面孔,但看那打扮,应就是昨日的货郎。
他们把尸体抬出来时,李东行三人也赶到了,见到昨日还好好的游曳货郎今日就莫名被人埋在村头,人人都觉得惊愕。这货郎是第一次来临风村,与村民无冤无仇,不可能是仇杀。不过既然是货郎,身上总有些钱财,莫非是劫财?
李东行在尸体旁蹲下。尸体在湿润的泥土中埋了一夜,虽然还没有腐败,但是已经开始发胀变白。
“一刀穿心……”他眉头紧皱,将尸体稍稍翻过些,察看衣袖,“衣袖里有钱,不像是劫财。还有把短剑,应该是他防身用的……”
陆猴儿看着周围围观的村民,喊道:“看什么呀?派人去县里请衙役仵作啊!我们是押送犯人的,不是查人命案子的!”
货郎的尸体静静地躺在满地红水中,红纸花漂浮在他身边。昨日那新妇借道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而就在同样的地方,今日多了一具尸体。
每个人都感觉到了一丝鬼气。
村长那边说已经派人去了。边境局势很乱,叛军、流民、还有残存的马贼,所以到县里可能需要半天到一天的时间。村民们还没有缓过神来,但已经有几个人说,肯定不是村里人杀的。
村里人没理由杀个陌生货郎还埋尸,那么,就是村外人下的手了?
押解人犯的三人也没理由杀人,就在这时,李东行突然想起昨天看到的情景。货郎离开自己身边后,又被那灰衣人叫去了。
他看向人群。那两人都在,一人面目平平无奇,铁塔似的个子穿着灰衣;一人黑衣,身型清瘦,还带着面纱。
“你们,”他站起身,朝向两人走去,“都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