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上突然出国了,去了太平洋彼岸的墨西哥城。唐咪一下陷入孤独之中。
连续三个凌晨,唐咪都在做着同样的怪梦。她梦见自己冒着细雨,脚踩泥泞,从新森林里万分恐惧地跑出来,后面是穷追不舍不断发出冷笑的猴面鹰,她遇到一条浑浊的小河,焦急之中,她忽然变得力大无比,从森林边抱起一根数米长的圆木,横在小河上,这才顺利地越过。然而她仍旧没有逃脱猴面鹰的追击,只能继续慌不择路地奔逃。后来,不知怎么,她越来越头重脚轻,进而很快发现,原来自己一直都是头朝下在奔跑,而且她狂奔猛跑的区域竟一直没离开自己卧室的屋顶!
这晚,唐咪半躺半坐地倚在布艺沙发里,一面观赏窗外路灯下的金鱼河,一面慢慢品尝着她亲手做的纳尼汤。这是几年前她当运动员的时候,在非洲加蓬参加一次比赛,跟那里一个著名的厨师学来的。但是这晚,唐咪连续喝了几口,都觉得这汤的味道似乎和以往不同,似乎缠绕着一种淡淡的腥臭气息。唐咪站起来,使劲嗅了嗅,果然,连空气中都弥漫着那种味道。是了,这味道肯定是楼下金鱼河的气味。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美丽的金鱼河好像一下子就被污染了,清亮亮的河水成了乌黑的臭水。唐咪曾数次想要搬离怡荷香园小区,但无奈她又舍不得金鱼河的夜景。唐咪渐渐养成了一个几乎春夏秋三季从不打开前窗的习惯。莫非是窗子打开了?唐咪的眼睛瞟向了窗子,阳台的侧窗果真开了一道大大的缝隙。唐咪的心忽地一下子提到了咽喉处。
难道家里进来坏人了?
唐咪立刻警觉起来,她侧耳仔细听了听,两室两厅一厨一卫加前后两个阳台,除了餐厅中电冰箱启动时微弱的声音,没有任何响动。主卧的门虚掩着,唐咪吓了一跳,因为除了卫生间,各个房间的门总是完全开启着,牢牢吸在墙边的门吸上,即便是睡觉的时候也同样如此。这是唐咪长期独居养成的另一个习惯。难道……唐咪瞪起惊恐的眼睛,悄悄朝前跨出一步,用手轻轻推开虚掩的门,目光战战兢兢地望进去,光线昏暗的主卧内,衣柜、床铺没有任何变化,她再一次侧耳仔细听了听。她确信,如果屋中藏了人,她一定能凭借一个射箭运动员天生敏锐的听力,感觉到那个人的呼吸声,甚至是心跳声。但是没有,唐咪什么都没有听到。
唐咪这时给自己壮了壮胆子,又跨前一步,走进主卧内,伸手按亮房间中的灯。是的,简单的床铺、床头柜以及衣柜,和她早晨离开时一模一样,甚至由于匆忙她扔在宽大的飘窗窗台上的那包“蓓舒爽”,仍以站立的姿势静静地戳在那里。唐咪绷紧的神经倏地放松了许多。
“呵呵,”她笑了两声,心里想,整天忙忙碌碌的,难道自己的记忆就还那么好吗?就不兴是自己临走时无意间带了一下那扇门?至于前阳台的侧窗,说不定就是自己昨晚或者更早的时候拉开的呢。唐咪一面努力回忆着早晨和昨晚在家里的每一个细节,一面慢慢地走回前阳台。昨晚……昨晚……昨晚我喝汤了吗?唐咪的脑子有点儿乱,她用手掌轻轻拍了拍脑门。对了,昨晚做汤了,但是没有喝。没有喝是因为金鱼河上的一条讨厌的乌篷船,那条船停在她家前面的地方似乎好长时间,船上不知什么人仿佛故意似地用绿色的电光一遍遍扫射她家窗口。唐咪骂了声无聊,拉开了窗。不过好像是正面的窗,而并非侧窗!当时她还对河里的乌篷船喊话了呢,她斥责他们赶快走开,斥责他们不许再对着她家照射。但船上的人反而变本加厉,不但没有立刻滚开,还把那束刺眼的绿色强光直接照到她脸上。唐咪一怒之下,便把那盆鲜美的纳尼汤泼向了窗外。
昨晚的情景历历在目,只是窗外的金鱼河上没有了那只讨厌的乌篷船。唐咪走过去,刷一下关上了侧窗。她重新坐下来,用小匙舀一点汤送进嘴里。汤已经没有了多少温度,味道也不再那么鲜美。唐咪忽然觉得自己身心俱疲。她困了,她很想睡觉。于是慵懒地站起来,走回主卧。唐咪愣了一会儿神,从衣柜中拿出枕头和被单,静静地躺到床上。
唐咪的目光无意间望了一眼屋顶,她腾地一下坐了起来。她分明看见,在她浅绿色的花纹屋顶上,居然踩有四只轮廓清晰的泥脚印。唐咪委实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迅速站起来,立在床铺上,仰着头——脸距离屋顶最多也就两尺,四只脚印凌乱地围绕着白玉兰吸顶灯。她还是不能相信,用双手使劲揉揉眼睛,顺势用力拧了一下自己的腮颊,她听到了自己疼痛的哎哟声。是的,千真万确,绝非梦魇,完全的清醒状态。她的眼球这时几乎滚到了眼眶外,嘴巴慢慢地、慢慢地扩张成一个圆圆的大洞,而最终随着一声惊恐万状的大吼,整个人便瘫坐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