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太太信佛,只要到了佛菩萨的圣诞,就带潇湘去三十里外的老爷庙进香,有时也请主持僧道悦来家讲经说法。
这天,又到了观音菩萨的圣诞,马太太备下一担香油和一百斤黄豆给庙上送去。同去的还有张望朝和吴瑞坤。因为天气好,路两边桃红柳绿,吴瑞坤坐在车檐上和马潇湘说个不停;张望朝则闷头不语,望着远处的风景发呆。来关东两年了,到现在也没打听到爹的消息。昨天晚上,他梦见一个人血淋淋地站在他面前。虽然他没见过爹的样子,可他坚信这个人就是从未见过的爹。难道,爹已经离开了人世?
“望朝哥,你怎么不说话呢?”马潇湘笑问。
“没什么。”张望朝道。
吴瑞坤道:“小姐,俺知道张大哥在想什么。”
“瑞坤哥,那你说说,望朝哥在寻思啥?”马潇湘看着吴瑞坤。
“张大哥呀,他在想着做梦娶媳妇呢!”吴瑞坤做了个鬼脸儿。
“从你嘴儿里就吐不出象牙来。”张望朝抬起头,恰恰和马潇湘的目光相对,红着脸儿看着别处去了。
到了老爷庙,主持僧道悦将主仆让到禅堂。谈兴正浓之时,小沙弥进来禀报道:“方丈,不好了,今天刚来的那位挂单的觉尘正在偏殿罗汉像下喝酒吃肉哩!”道悦起身道:“夫人稍候,待俺去偏殿看看。”
张望朝和吴瑞坤好奇,也跟着道悦去看究竟。来至偏殿,果见偏殿罗汉像下,那被称为觉尘的和尚正一手拿着酒葫芦贪婪地吸着,一只手里拿着半只香喷喷的烤鸡。殿内散发着一股诱人的香味和酒气。
觉尘见道悦走进来,忙起身将酒和鸡举到道悦面前:“道悦师父,这酒正醇,肉正香,您也同俺一起吃些?”道悦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佛门净地岂容污秽?本寺庙小,还请你另觅别处存身吧!”觉尘将酒肉揣在怀里,双手合十回礼道:“大师,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既然大师不容俺,那俺就再寻他处。”
觉尘说着走出了山门。张望朝仔细打量他,只见他衣衫褴褛,枯枝般的手里拿着把破蒲扇,脚上趿着一双露着脚趾头的僧鞋,使他一下想起戏文上唱的济癫和尚。
因为往返路途较远,主仆几人当天在老爷庙住下了,第二天一早回返。一路上,觉尘的影子在张望朝眼前挥之不去。正赶上晌午,几个人到了一家小饭铺门口。马太太吩咐吴瑞坤把马拴在门外的拴马桩上,然后领着大伙儿进屋吃饭。
几个人正在吃喝,就听饭铺的一个伙计朝着外边直嚷嚷:“去去去,这儿是你进来的地方吗?瞧你这身衣服上的味儿,甭把客人们给熏跑了!”
张望朝一抬头,门外站着的竟然是那个觉尘。觉尘的脸上挂了一层灰,看样子有好几天都没洗了。
“阿弥陀佛,施主就行行好,让俺进去吧!俺都好几天都没进一粒米了。”觉尘一边哀求一边迈步往里头进。
伙计骂道:“你要是再不走,俺可叫人了!不打断你的腿才怪呢!”
马太太见了心中不忍,就从店伙计手里买了几个馒头递到觉尘手上,觉尘千恩万谢,接过馒头狼吞虎咽地大吃起来。
吃饱喝足,大家往回赶。正往前走,忽听车老把喊:“太太,不好了,有土匪!”
车把式话刚落,路旁的一个小柳树林里蹿出十来匹马,将马车团团围住。为首的一个红脸大汉指着马太太喝道:“识相点的,将车里的银洋给俺留下!”
马太太一看,忙对为首的红脸大汉说:“这位好汉,俺们今天出来身上不方便,待俺们回去后将银子奉上,您看怎么样?”土匪头子大笑道:“少在这儿罗嗦,谁不知道你们马家烧锅有的是钱,实话告诉你,绑的就是你们娘儿俩!弟兄们,动手!”
土匪纷纷下马冲向马车。张望朝冲吴瑞坤和车把式喊:“保护好太太和小姐!”
张望朝和吴瑞坤来自武术之乡,二人都练过功夫,尤其是张望朝,三五个人近身不得。张望朝听娘讲,爹还是全县出名的武师呢!
张望朝操起车上的一根木棍立了个门户,吴瑞坤也操起一只板凳,车把式操起了长鞭。土匪人多,三人很快被围,张望朝脖子上的羊脂玉挂坠也被土匪头子扯去。土匪头子看了看观音挂坠,笑道:“没想到你小子还有这么好的东西,这个就归俺了!”
玉观音挂坠是寻找爹的信物,怎能落入土匪手中?张望朝拼命争夺,可土匪人多,张望朝被打倒在地。
“阿弥陀佛,以多胜少,算什么英雄?”
没等大家反应过来,一个人已经到了他们当间儿。大伙儿一看,竟是觉尘。马太太心里说,就你这身子骨儿,还想跟人家十几号手持刀枪的土匪动手,这不是鸡蛋碰石头吗?
没等马太太劝觉尘走开,红脸大汉阴着脸道:“这没添草料,哪蹦出你这个秃驴来?识相点的赶快离开这,不然,让你死了都找不到鬼门关的门冲哪儿开!”
觉尘嘿嘿一乐:“这事老僧是管定了!”
红脸汉子手一挥,身后一胖一瘦两个土匪,不由分说抡刀就砍。觉尘见状笑道:“阿弥陀佛,那就别怪俺不讲义气了!”双臂一分,立了个门户。身子轻轻一晃,纵身一跃,就跃到了瘦子马脖子上,像老鹰抓小鸟一般一把将瘦子抓住,当胸就是一掌;瘦子只觉胸口发咸,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一旁的胖子见来者不善,挥刀就砍,觉尘不慌不忙,变戏法似地将胖子手里的刀夺了过来,胖子痛得直叫,腕子早被觉尘扭断了。
红脸汉子一见,脸都白了,也不顾手下了,上马就跑,脚刚踏上马镫,就被觉尘拽了下来,没等反抗,那只玉观音挂坠已到了觉尘手中。觉尘道:“东西留下来了,你可以走了。”红脸汉子如遇大赦,上马狂奔。瘦子和胖子忍着痛,给觉尘磕了两个响头,也上马跑了。
觉尘看了看挂坠道:“好漂亮的玉观音。”张望朝走到觉尘跟前,双手一揖:“多谢师父,俺代爹娘谢过了。”
觉尘打量了张望朝一眼,道:“施主言重了,举手之劳,何必言谢。施主说代爹娘谢过,莫非,这只挂坠有什么来历?”
张望朝接过挂坠道:“师父有所不知,俺此次流落关东,一为谋生,二为寻找俺爹。俺娘临终前将此物交俺,说这是当年爹给她的订情之物,也是俺和爹的见面信物。”
觉尘双掌合十叹息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愿施主早日骨肉团聚。老僧还得去别处挂单,诸位慢走。”
“师父请留步!”一伙强徒转眼间竟被觉尘给打得四散奔逃,马太太又惊又喜,走到觉尘面前躬身施礼,“多谢师父救命之恩。要不是师父拔刀相助,俺们已遭不测。”
觉尘呵呵一乐:“人言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要不是那几个馒头,老僧俺说不定早就饿倒街头了,这点小事算不上什么。敢问太太尊姓大名,容老僧日后相报赏饭之恩。”
张望朝道:“俺们东家是马家烧锅掌柜马凤玖,这位是太太!”
觉尘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老僧定会去马家讨酒喝。”说罢,扬长而去。
望着觉尘离去的背影,张望朝心说,老和尚真是怪人,要有他那一身好功夫该多好呀!
进香回来后,马凤玖得知妻子和女儿有惊无险,很是高兴。当他得知关键时,张望朝、吴瑞坤拼死护主时,拍着二人的肩膀道:“好好干吧,俺不会亏待你们的。”
张望朝发现,马潇湘对他比以前更好了。有一次,马潇湘给他做了双“千层底”,正在试的时候被吴瑞坤看到了。吴瑞坤嘿嘿一笑:“张大哥,还是你有福呀,你瞧,小姐对你多好。”“吴大哥,你在胡说些什么?”马潇湘脸儿一红,扭身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