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舟去往戎国已然三日了,容治鑫却未收到他的半点消息。长平长公主在送往密牢的路上被劫持,时至今日仍未寻到她的半点踪迹。加耶娜从紫光楼上跌落,至今不曾苏醒。
钩戈殿的书房里,容治鑫把琉璃玉盏狠狠摔到了地上,周遭的戾气让屋里伺候的小太监大气不敢出。
悄然的脚步声渐渐近了,一道淡紫色的倩影翩然而至,一只脚刚刚踏入门槛就停住了。
容治鑫挥挥手,门口的小太监慌忙向加耶娜拜了一拜后迅速招呼后面的小丫头把地上四处迸溅的碎片给清理干净了。
“你来干什么?”
赢妃迈着轻盈的步子走了进来,道:“臣妾见陛下最近为国事劳心劳力,特意为陛下做了羹,想带给陛下尝尝。”赢妃说着,就将手里亲自提着的玉盒放到了容治鑫的面前。
容治鑫重新拿起桌上的竹简,道:“你的心意朕心领了,天色不早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赢妃像是没有听到一般,一边小心地打开食盒一边自顾自地说道:“臣妾从午时便开始做了,这是臣妾最为擅长的了,臣妾……”
“端赢,朕不想再说第二遍。”
赢妃忙碌的手停住了,把已经盛好的羹清清宝推到了容治鑫的面前,欠身向他福了一福,慢慢退出了殿中。
容治鑫颓然坐回了椅子上,望着热气腾腾的玉碗想起了加耶娜。
蒋太医告诉他,加耶娜目前的情况已经很稳定了,若是不出意外的话,这几日便会醒来。容治鑫站起了身,他要去看看加耶娜。
钩戈殿中,曼陀罗静静地立在加耶娜一旁,目不转睛地望着床上的加耶娜。她已经给加耶娜喂下了狄国独有的秘药,但加耶娜却迟迟没有完全清醒的迹象。
以加耶娜的武功还不足以伤到自己,但为了营造从高楼跌落伤到头的假象,加耶娜不得不用了些手段。
曼陀罗正在沉思,脚步声从远处传来,曼陀罗立马把头埋得更低了些。
殿外的人款款走了进来,在曼陀罗面前停留了一秒钟,曼陀罗识相地立即退了出去。容治鑫对加耶娜当是真心的,只是这世上的事,爱而不得才是最美好的事吧。
曼陀罗在殿外站定,那人的脸庞却忽然浮现在眼前。自己是什么时候爱上他的早就无可追寻了,但自那年起,那人的脸庞无论随着年纪如何变化,都深深地刻画在曼陀罗的记忆深处。
曼陀罗摇摇头,不让自己再想下去。
殿中的容治鑫缓缓在加耶娜身边坐了下来,眸子里渐渐有了温柔,道:“太医说你这几日便会醒来,你醒来后会不会怪我?”没人回答他的话,容治鑫不由得轻声苦笑了一声,“你又怎么会怪我,你的心里只有狄国。”
床榻上的那可人儿嘴唇微微张开,长长的睫毛覆在她的眼睛上,容治鑫轻轻拂去她耳边的细发,凉薄的唇覆上了加耶娜温热的唇。
空中缭绕的淡淡朱香渐渐氤氲开来,色彩繁复的朱缨高高垂下来,容治鑫抬起头来,看到那人的眼角有泪珠流淌出来,继而加耶娜慢慢睁开了眼睛。
容治鑫努力抑制自己不让自己显得过分激动,眼中却有了晶莹的泪花,柔声道:“你终于醒了,是朕的错,是朕的错。”
加耶娜轻轻摇了摇头,伸出手来抚摸着他并不光滑的脸庞,道:“不是你的错。”
“到底是怎么回事?告诉我。”’
加耶娜的眼神微微闪躲,道:“我不知道。那晚曼陀罗告诉我你在紫光楼上立着,我便想去看一看。想着也许你不喜被人打扰,便让曼陀罗先行下去了,后来就不知怎么的,有一只手突然从后面把我往下面推。后来,后来我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看着加耶娜的眼中泛起泪花,容治鑫的心中一阵酸楚,只轻轻把她抱在了怀里,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只要有朕在,以后谁也不能动你分毫。”
加耶娜的泪水是真的,但不是为了委屈而流,而是为了对容治鑫的愧疚而流。
是的,愧疚。加耶娜恨这样的自己,但她时至今日才真的认清自己,原来容治鑫早已经住在了她的心里。
但与此同时,她的心里又想起了另一个人。
长平坐在圆桌前想着事情,心中也在牵挂着加耶娜。昨夜曼陀罗的态度含糊不清,长平知道,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加耶娜一向是比其格雅成熟的,可她毕竟是在狄宫中养尊处优成长起来的小姑娘。其格雅的死在长平心中埋下了一个疙瘩,这些夜晚长平几乎夜不成眠,脑海中浮现的只有其格雅那张美丽苍白的脸庞。其格雅紧紧握住她的手,残存的温度让长平依然觉得贪恋异常。
长平与秦朗生今日送别慕戴龄的计划天衣无缝,秦朗生安排了几个手下与慕戴龄一道出城,只是慕戴龄不愿意让他跟随,让秦朗生的心里一直担忧着。
“我想,她不让你同她一道前去自有她的道理。”长平仿佛看出了秦朗生的想法,略带笑意地问道。
秦朗生把端过来的饭菜放到了桌上,索性在长平对面坐下了,“长平长公主与宋薰大人的秘闻,戴龄在昨日也讲与我听了。若是长平长公主心中也放不下宋薰,何不放手一搏呢?做一对逍遥神仙岂不乐哉。”
长平看着面前的秦朗生略带少年意气的模样,不由得反问道:“若是真的有你说得这般容易,你与慕小姐为什么不双宿双飞?”
秦朗生被她问住了,自顾自地为自己斟满了一杯酒,良久才开口道:“戴龄是不可能嫁给我的。我只是一个报仇未竟的无名小卒,她是左相大人的女儿,她有鸿鹄之志,不可能跟我长相厮守。”
长平拿过秦朗生手里的酒壶,也为自己斟了一杯,道:“只要两个人的心在一起,便没有什么不可能的。有时你以为的她,并不是真的她,也许她做的一切不只是为了自己,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秦朗生愣了愣,良久微微颔首,勉强扯出了一个笑容,更像是对自己说,“这世间的事,怕是没有人能说得准。”
长平不再应声,习习凉风从微微敞开的窗户吹过来,两个人都有些微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