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几天的阴雨天气后,终于迎来了一个大晴天,我捧着素描本坐到了湖边,这里的水腥味很重,可对我来说这气味能提神醒脑。
铅笔刚刚接触到画本,我身后便响起了开门的吱嘎声,李弥从屋里走了出来。
我有些意外,这次李弥看到我后竟没有马上躲回屋内。可我很快又意识到,李弥很可能并没有注意到我,她的眼神很空洞,只是直直地望着前方,直直地朝湖边走了过来。
我站起身,笑容可掬地向李弥打招呼,可她毫无反应,目不斜视地走到了湖的边缘。
我开始警觉起来,这女人想干什么?那一脸的生无可恋是怎么回事?我不由分说地从凳子上站起来,跨步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臂。
李弥愣了一下,大力甩开我的手,身体瑟瑟发抖,嘴里开始发出奇怪的呜咽声,她的眼神突然凌厉起来,不知从哪里抽出了一把刀,向我胡乱挥了过来。幸好我躲避及时,刀尖只划破了我的外套。
我一边闪躲一边大叫着:“李小姐,你冷静!冷静下来!”
她突然停了下来,刀落在了地上,她开始歇斯底里地大叫,我从未听过那样奇怪的叫声,无法想象那么柔弱的她嗓音会如此粗哑。她飞奔起来,冲进了屋内。
门被重重地关上,那一声“啪”后,一切瞬间恢复了常态,就好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晚上八点左右,季童主动找上了门,工作了一天的她疲态毕露,而我也立刻猜到了她的来意。
“上午的事,”季童停顿了几秒,“我要代李弥跟你道个歉。”
我摇头:“没关系,可是李小姐她……”
“她没事,只是身子一直不大好,前段时间又受了点刺激,所以才会那样,现在已经平静下来了。”
“刺激?”
季童苦笑:“被未婚夫悔婚对她来说打击很大吧。”
“悔婚?为什么?”
“大概没有父母愿意让儿子娶一个残障女人吧,”季童的脸上露出不屑,“最主要是,那儿子也不够坚定。”
“残障?”
季童点头:“李弥天生聋哑。”
我有些诧异,耳边回响起李弥那奇怪的叫声。
……
就在这天夜里,又有人在我的邮箱里放了一只蘸满红油漆的死老鼠。
这是个周二,前一天晚上下了一整夜毛毛雨,让弥漫在空气中的水腥味变得更加浓烈。起床时已是上午十点多了,我打开门,坐在门口悠闲地喝起了热茶。
隔壁突然传来“啪”的一声,似乎有瓷器或玻璃制品摔落在地……又一声,这次是重重地砸在了门上……随之而来的还有李弥那异于常人的呜咽声……
一个高大的男人推门走了出来,看到我时他愣了一下,然后快步朝路口的方向走去。
隔壁的门还开着,李弥已经停止了呜咽。侧耳静听,已经没有任何声响,我的神经瞬间紧绷起来。我想起了李弥站在湖边时万念俱灰的样子,可她对我挥动尖刀的样子也历历在目。我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起身走向了隔壁。
一推开门,我便看到了坐在地上的李弥,她目光呆滞,四周布满了玻璃碴。我叫了她一声,她没有反应,我这才想起她有听觉障碍。我忐忑地朝她走了过去,直到我蹲在她的面前,她才缓缓地抬起了头。
李弥用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视着我,我顿时面红耳赤,愣了下才轻声问道:“你还好吗?”
她右脸的肌肉微微抖动了一下,突然放声大哭起来,那哭声有种说不出的诡异和凄厉,听得人头皮发麻。我知道,李弥心里的某道防线崩溃了。
我把李弥从地上扶起来,清扫了地上的玻璃碴,然后静静坐到了她的对面。
李弥的哭声也渐渐微弱下来,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又恢复了惯常的面无表情。直到我准备离开时,她才缓缓抬起右手,大拇指对着我勾动了两下。我不懂手语,猜测那可能是谢谢的意思。
季童比平时回来得早,她再一次找上了我。
“这次我要代李弥说声谢谢。”季童说。
“别客气,”我顿了一下,“上午过来的那位,就是她那悔婚的未婚夫吧?”
“是他。”
“李弥呢,她没事吗?”
季童看上去有些无奈:“如果那负心汉不来骚扰她的话。”思索片刻后,她又补充道,“如果小弥再受刺激,我真怕她会做出不冷静的事来。”
有过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交流后,我以为李弥已经接纳了我这个邻居,可第二天我再跟她打招呼时,她照旧手忙脚乱地躲回了屋内,这实在让我哭笑不得。而最让我哭笑不得的事发生在这天的半夜。
当时是凌晨一点多,我已经睡得很熟,却被玻璃破碎的声音惊醒。我立刻打开床头灯,看到屋子中间有一个摔碎的啤酒瓶,地上是绽开的大片红漆,玻璃窗也被砸得支离破碎。
我迅速从床上跳下地,拉开大门时,看到一个人正往路口飞奔,想要追上他已是不可能了,我只能站在门口愤怒地吼道:“混蛋,有种你别跑!”
这时,季童拉开了门,一脸茫然地问我:“出什么事了?”
我只能摊一下手:“没事儿,只是个无聊的家伙。”
回屋后我开始仔细回想,难道我得罪了什么人么?可以我现在这种半隐居的状态,哪来机会跟人结怨呢?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但起码我确定了一件事,红油漆、死老鼠,以及这次的油漆瓶,并非邻居们所为。
清理完满地狼藉已是半夜三点多了,我精疲力尽地瘫倒在床上,一睡就到了第二天中午。那时候,隔壁早已是人去楼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