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雾迷蒙,蓝色福特牌轿车的挡风玻璃上溅满了雨点和泥浆。进入5月以来,几乎天天雨水不断,把整个华盛顿特区浇得落汤鸡一般。
将近8点,联邦调查局驻杜勒斯国际机场办事处的特工哈里森·斯特恩斯开着局里的车离开了办事处。车里装着四箱打好封印的文件,刚从加利福尼亚送到此地,哈里森正把它们送往坐落在华盛顿闹市区的联邦调查局总部。这是礼拜五晚上,斯特恩斯8点钟就该下班了。可是总不能把这么一大批绝密文件扔在机场,等什么人闲暇了才顺便捎往总部啊。年轻的斯特恩斯只好肩起了这份差事。
离开办公室前,他先给妻子帕蒂挂了个电话,一来打个招呼,告诉她自己得晚些回家;二来也因为挂念生病的小宝宝,特地打电话问问。
“看来没什么要紧了,考斯柯大夫说她只不过是染上了喉炎。你回家时顺便把药捎回来好吗?大夫已经打电话把配方告诉药房了。”妻子告诉了他开在费德柯廉价商场里那家药房的店名。“他们9点钟就关门,”她特地叮咛道。
此刻,在驱车前往华盛顿的路上,他忽然想起一个主意:何不稍微绕一绕,先去把药取好,那么,即使归途上交通拥挤,回家晚些也不着急了。
费德柯商场主楼侧面有一处停车场。斯特恩斯将车停好,匆匆往商场跑去。雨虽然很小,却下个不停,黑漆漆的碎石路面上到处是坑坑洼洼的积水。他把外衣脱下来罩在头上,绕过一排排汽车跑向入口,刚踏上人行道,脚下踩着一个什么滑溜溜的东西,他一下子跌倒了。
这一跤摔得不轻,好一阵功夫,他只觉得脑袋嗡嗡直响。定了定神,这才发现一只手被擦掉一大块皮,衣袖也划了一个大口子。
年轻的特工低声咒骂着,谢绝了一对打着雨伞的夫妇和另一位顾客的帮忙,自个儿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一颠一跛地进了商场。
斯特恩斯耽搁了半小时才出来,雨仍旧沙沙下着。停车场灯光暗淡,一开始他竟找错了自己停车的地方。他四下张望了一阵,这才找到了第二车道的标牌,他记得他刚才停车时瞥见过这块标牌。
斯特恩斯只觉得心猛然往下一沉,一下子惊呆了。他久久地站在那儿,透过雨帘茫然四顾。裤袋、衣袋,里里外外都搜遍了,可就是找不到车钥匙。一定是刚才跌倒时弄丢的。这可怎么得了?!
更不得了的是:局里的车不见了。
蓝色福特牌汽车飞快地往西一拐,上了50号公路。过了弗吉尼亚的米德尔斯伯里,公路上车辆逐渐稀少了。开车的年轻人一直紧张地从后视镜里观察着后面,总觉得说不定什么时候身后会突然冒出警车的红灯。后来,他渐渐放慢了车速。车主肯定早已报警,车号甭说也早已输入了警察局的电子计算机,现在再抢速度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了。
他得意地咧嘴一笑。今儿个可真是送货上门!当他在商场门口从那个倒霉鬼衣袋里掏出钥匙后,他还伸手拉了他一把呢。我可真够慈悲哪,他想着,差点没笑出声来。
到了一个名叫帕里斯的小镇,他把车开到一座自助加油站加油。趁这功夫,他打开了车厢尾盖。说不定里面能找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呢。
尾厢里只有四只文件盒大小的纸箱,都贴着封签。他用小刀撬开其中一只,把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原来是扎得紧紧的一叠卷宗。他胡乱抽出一份,打开封面,一行字赫然跳进眼帘:联邦调查局!文件一角还打着印记:绝密。他的心怦地一跳,连忙把文件塞回纸箱,咣当一声关上了车盖。天哪!他干的什么事?居然偷到联邦调查局头上了!他慌忙抽掉加油管,他必须赶快把这烫手的玩意儿扔掉!
他把车开出加油站,朝来路飞奔回去。他还得尽快离开大路,以防迎头撞上追捕的警车。
前面是一处空荡荡的停车场,他经不住好奇心的诱惑,重新把车停下,再次打开了尾厢盖。他抽出一把卷宗,匆匆翻看了一下,无非是些报告、图表之类,满纸警方行话,内容也多是些例行公事。
正欲把文件装还原处,他突然注意到箱底下露出的一份卷宗。他抽出那只档案袋,寻思着为什么这份东西没有跟其它袋子扎在一起,却单独藏在箱子最下面。他打开纸袋仔细查看起来。里面有备忘录、询问纪要——
突然一股劲风袭来,手上的纸片被卷得四下乱飞,他跌跌撞撞地追着抓着,生怕丢失一份。他将雨水浸湿的文件卷成一卷塞进衣袋,犹豫片刻,把空档案袋塞进文件札里。
这意外的发现使他兴奋得浑身发战,他抖抖索索地钻进汽车,将车拐上弯弯曲曲的17号公路,往南驶去。他不敢开前灯,只是在会车时略微亮上一亮便又赶紧熄掉。现在,飞驰在这里黑的公路上,他觉得形单影只,并不安全。
本·托马森开着一辆笨重的18轮货车前往弗吉尼亚州的首府里士满。为了避开华盛顿地区拥挤的车流,他决定绕道走17号公路。这时正是晚上10点左右。卡车风驰电掣地冲下一个陡坡,借着惯力一直冲上下一个坡顶。正在这时,一辆小车黑灯瞎火地骤然闯到眼前,等托马森发现时,已经躲闪不及了。
他本能地踩紧刹车,巨大而笨重的车厢一跳而起,缓缓地抵住了驾驶舱。托马森死命握住方向盘,力图维持车身的平衡,但两只后轮还是跳到路边,深深陷进了泥地。满载的货厢沉缓地倾斜着,右前轮一下子将福特牌汽车撞下了公路。小轿车冲破路旁锈蚀的铁丝网,沿着倾斜的堤岸翻滚而下,砰然一声栽进一条不太深的河沟。
大货车却奇迹般地稳住了。驾驶室里,本·托马森死死抓着方向盘,嘴里不停地骂娘。天哪!真他妈的太悬了!
他赶紧打开无线电通话器,不停地呼叫。不到10秒钟,他收到了5哩外的斯莫克警署的回话。
他爬出驾驶室,朝河里望去,只见小车屁股朝天栽进水里,后盖被摔开了,隐约露出里面白晃晃的什么东西。几分钟后骑警赶到了,托马森报告说,在他守候的过程中,曾有一辆车打这儿经过,司机好奇地停下来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就在车大灯的强光扫过堤下草坪的一瞬间,托马森恰好看见福特车的司机正没命地踩着深草朝对岸一片黑的树林奔去。
和寻常一样,这一天又忙碌了整整14个小时。联邦调查局华盛顿分局的特工队长保罗·麦西梅尔正待回家,偏巧就接到了斯特恩斯的电话,报告汽车被盗。
“要紧的是设法找出证人!”麦西梅尔没好气地打断了斯特恩斯诚惶诚恐的唠叼,“我这就派车送你回家,礼拜——早向我报告。”
麦西梅尔匆匆作了一番布置,然后一直等到九点半钟,估计不会有什么新的消息了,这才站起身,动手穿上雨衣。“找车的事如果有什么进展,无论多晚都立即向我报告!”他向值夜班的特工叮咛道。
他的家在华盛顿西南郊新建的住宅区。快到家时,车上的无线电通话器突然响了。值班特工报告说,被盗的车已经找到。弗吉尼亚州的一名骑警正守护着现场。“我要跟他通话,”麦西梅尔说。
片刻功夫,对讲机里传来了骑警的声音。他是9点10分听到无线电呼叫的,他说。福特车的司机业已逃跑,逃跑时慌里慌张,非常可疑。他向MCIC——联邦调查局犯罪情报中心查询,才得知车子是局里的。
“还有别的什么情况吗?”麦西梅尔问。
“有的,长官。车厢里装有几只文件箱,其中一只已被撬开,里头全是局里的文件材料。”
“注意严加看管,”麦西梅尔说,“我将尽快赶到。”
45分钟后,他赶到了现场。看完卡车司机交给骑警的陈述材料后他问:“你肯定在遇上小车时它没开前灯?”
“我听得出你那弦外之音,”托马森不高兴地说,“好象我是在为自己推托责任似的。可事实就是如此!”
“你能说出那司机什么模样吗?”
卡车司机摇摇头。“我看见他时他已经跑出老远了。从背影看上去个儿高高的,挺瘦。头发一飘一飘的,想必很长。”
“头发什么颜色?”
“黑色……也可能是棕色。那家伙很年轻。”
“你只看见他跑动的背影,怎么知道他很年轻?”
“正因为我瞧见他跑呗!瞧他跑起来那股劲儿,我是说,简直象在飞!”说着,他打量了一眼麦西梅尔那高高的、尽管四十多岁了却还象运动员般壮实的身躯,“象你我这般年纪的人,慢跑还能对付,可决不会象短跑冲刺似的——就是说,不可能象那小伙子一样跑法。”
麦西梅尔笑着同意道:“即便有劲头也不会那样跑啦。”
他和骑警一道拨开齐膝的深草,来到福特车旁。“你没动过什么吧?”他问。
“没有,先生。要不是车盖开着,我还不知道里头装的是文件呢!”
“你能肯定没有旁人走近过这车?”
“除了我,没人走近过。”
麦西梅尔瞧了瞧文件箱,他的目光突然被那上面的标签吸住了,心里不禁怦然一动!这批材料来自圣蒂摩托!
圣蒂摩托……这座位于加州北部的默默无闻的乡村小镇,三年前因为“人民革命委员会”集体被炸事件,曾在一夜之间变成举国上下注意的焦点。
麦西梅尔还记得,那年春天驻该镇的特工弗农·利珀特死后不久,那仅有他一人驻勤的派出所便撤销了。这样看来,这批材料一定是由萨克拉曼多分局收集起来送呈总部的。它们多半与三年前那宗骇人听闻的悬案有关!
他凝视着那只张着口的箱子。那道口子显然是被人用刀撬开的。这把刀此刻也撬开了麦西梅尔记忆的闸门。弗农·利珀特死后,他办公室的门也被人撬开过。撬门、撬箱,这难道是互不相关的巧合?
他说不准。但从种种迹象看来,今晚发生的事更象一桩寻寻常常的窃车案。他正独自寻思着,突然感觉肩胛骨开始隐隐作痛。这一整天累得实在够呛,可眼下他还必须把这些文件亲自送往华盛顿,不能把它们扔在这儿不管。
他动手去关尾厢盖子。一只文件夹斜斜地露出一只角,他把它塞回去时,好奇地瞟了一眼上面的题签:《布里》。对他来说,这是个全然陌生的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