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啄木鸟》1987年第01期
栏目：外国翻译作品连载
（续1986年《啄木鸟》第六期）
“请您放心。我们已经召集公司接待人员开了好几次准备会了。这是有关明和化成荣誉的事，我们务必使首相一行满意。”黑森信心十足地道。
“这我就放心了。我再补充一句，签订设备输出的合同时，我们一定会关照明和化成公司的。”最近刚从法国回国的大塚事务官，以带有法语味儿的腔调，意味深长地说。
一个钟头后，黑森课长毕恭毕敬地来到明和化成公司总经理办公室。花添由美频送秋波，他却视而不见，战战兢兢走到黑木跟前。
“总经理，有关接待要领，已从外务省取来了。给您一本，请过目。”
“黑森君，所有的接待工作都准备好了吗？”
“是的。都准备好了，请您放心。”
黑森把在外务省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不消说，这次首相来访，将涉及到本公司向K国出口成套设备的问题。如果由于我们的努力，使首相访问成功，那就可能做成一笔几十亿圆，不，几百亿圆的大生意。这样不仅使我们一直不景气的公司，重振旗鼓，而且会取得更大发展。公司股票的价格因此而提高。政府当然支持这笔大生意，并能分配给我们更多外汇贷款。怎么样？黑森君，你切不可只认为是对重要客人的接待，而应当作是关系到明和化成公司命运的一项举动呀！”
“知道了！”
听着总经理的话，黑森渐渐地感到不安了。最初，他简单地认为，客人虽则是国宾，但自己所做的充其量是接受访问的接待工作罢了。现在听说，这将关系到天文数字的一笔成套设备的出口生意时，他强烈地意识到自己责任的重大。
当天晚上，黑森回到公寓后，克制着没叫由美来，自己一个人背诵外务省发的“接待要领”：
十月三日上午九时三十分，由下榻的赤坂N饭店出发。
上午十时，到达品川工厂。出迎者：黑木总经理、桑畑副总经理、白鸟专务、饭岛常务。
上午十时二十分，登上工厂工地中央的特设瞭望台，鸟瞰工厂全貌。
上午十时三十分，依次参观第一、第二、第三车间。先导者：黑森课长，陪同者：总经理和公司负责人。介绍者：桑畑副总经理。
中午，在贵宾室，明和化成公司设宴招待贵宾。
下午一时，参观冷冻机房、原油分解装置、聚合锅、乙二醇蒸馏塔、反应塔等。先导、陪同、介绍者与上午同。
下午二时四十分，在贵宾室小憩。准备毛巾、柠檬茶。总经理致辞并介绍工厂概况。最后由明和小姐（梶村纮子）赠送纪念品。
下午三时三十分，乘皇家御车赴皇宫。
至此，黑森才能从重托中解放出来。黑森反复读了多次，全部记牢。并且他已按照“接待要领”作了充分准备。他不只一次与有关单位接触进行确认，以防止万一出差错。尽管如此，他仍信心不足。
几百亿的成套设备输出—黑木总经理的话，沉重地压在了他的肩上，似乎要把他压垮。
他焦急等待着K国首相访问结束的时刻，十月三日下午三时三十分。
二
十月三日，天气晴朗，这使黑森大为高兴。因如天气不好或下雨，就会给接待工作带来诸多不便。
首相一行，准时在先导车指引下，到达品川工厂。在接受明成公司领导人的迎接致意后，马上开始参观。宛似精密仪器一般，参观一分一秒地按预定计划进行着。
上午，首相依次顺利地参观了三个车间。在午餐会上，可以看出，首相抑制不住内心的满意喜悦之情。
下午一时，首相继续参观。他十分认真地听着桑畑副总经理熟练英语的讲解。
“这是原油分解装置，其乙烯分解能力在日本首屈一指，约为五万吨。昭和三十×年，由于建成这个装置，乙烯成本一下降低了百分之十六。”
首相微笑着听取桑畑的介绍。他原是石油方面的行家，因而在听介绍时，常常向桑畑提出尖锐的问题。肥头大耳的桑畑，额头汗水直冒。
聚合锅—乙二醇蒸馏塔—反应塔。
对黑森来说，从沉重的负担中解脱出来的时刻即将到来。
终于到了下午三时二十分。明和小姐梶村纮子向首相献了花束和纪念品。至此访问按时结束。
黑木总经理等公司负责人和有关人员如释重负，面露轻松的表情。
“感谢贵公司的盛情接待。今日的参观，将会对我国作出贡献。我们相信在不久将来，能在K国见到贵公司人士。谢谢！”
继总经理致告别辞后，斯塔尼斯罗恩首相满脸笑容地道。从其表情可以看出他说的话是出自内心的。
“首相今天很满意。这个人很少这么喜笑颜开过。访问如此成功，我们也感到荣幸，因为是我们主张让首相参观明和化成的。谢谢你们，谢谢你们。”
大塚事务官高兴地说。
参观完品川工厂，首相一行按预定计划，将驱车赴皇宫，会见天皇、皇后陛下。
御车由首相和首席接待官乘坐。一号车至十号车是警备车，由首相随行人员，接待人员和警卫人员乘坐。
黑森正要请首相乘坐御车时，一个陌生人走到他跟前：
“是黑森保安课长吗？”
“是的……”
“我是皇宫警察。刚刚接到本署通知，有迹象表明左派要闹事。为预防万一，请首相到八号车和侍从武官坐在一起。那么，失礼了！”
来人简单流畅地说罢，即转身离去。
黑森对他并不怀疑。因为迄今有关单位对访问细节安排的种种变更，添加事项等的联系，都是通过电话和信件转达的。
他马上觉得这是可能的。这种轻率的判断和马上就要从重担下解脱出来的心情，驱使他立即引导首相到八号车。
“车错了！”
大塚事务官慌忙喊道。
“不，是接到皇宫警察紧急通知而改变的。”
“皇宫警察？”
大塚脸上立即露出诧异神色。但看到黑森那种自信的神情后，也觉得大概不会有错。实际上，他长期在日本驻法国使馆任职，最近才回国。接待国宾这还是第一次。他把有关命令指挥系统以及详细要领的工作，几乎全委托给他部下的一个“专家”。
不凑巧，当时这位专家因善后工作不在场。于是就在这种情况下，K国首相很快地坐进了第八号车。
“出于警备的考虑，变更首相坐车。但车的顺序不变。请出发吧！”
黑森向先导的巡逻车喊道。他怕耽误首相出发时间。当时，所有在场的人，谁都不会对首相因出于警备的考虑这种表面上极为正当的理由，换坐到第八号车而感到奇怪的。
午后三时三十分，车队离开品川工厂。出发时间一分不差。
按正常路线，由白摩托车引导的车队，将沿着第一京浜国营公路，由立有路标的十字路跨过赤羽桥，经虎之门到樱田门。可是，不知何故，八号车速度放慢，渐渐离开车队，直接向新桥方向驶去。它后面的九号车、十号车忠实地尾随着它。
“奇怪，怎么没有设岗哨呢？”
“是走错路了吧？”
“有这样混帐的事，要知道这是国宾！”
“总之，奇怪了！”
最初感到异常的是十号车的秘书团和后面随从记者团。
这时，八号车的首相和侍从武官好奇地从车窗望着东京的拥挤人群。到了新桥的昭和街的十字路口，他们开始感到奇怪。
当时，正是星期六下午，由于有大量车辆赶往郊外，红色信号灯让他们等了相当于平时的四倍长的时间。现在已近午后四时。
（为什么要慢吞吞的？）
首先是侍从武官表示怀疑。K国首相开始皱起眉头，他不断用手指敲打车窗框。侍从武官知道他发脾气了，就对司机道：
“究竟是怎么回事？先导车到哪里去了？陛下接见的时间是四时十分。再慢吞吞，就来不及了！”
不知司机懂不懂英文，他只是微笑着，依然慢慢地开着他的车。
由于首相被引错了车和司机走错路，K国首相比预定时间迟到四十分抵达皇宫，接见推迟，让天皇、皇后陛下等候了将近三十分钟。
这样的差错是前所未有的。
外务省丢了面子，而犯过错的明和化成失去外务省和有关部门的信任。
黑森分辩说，他接到了皇宫警察变更首相座车的口头通知。这更给政府有关人士造成坏印象。因为谁也没有见到，而且怎么调查也查不出他所说的那个皇宫警察。于是人们都认为这是黑森，不，是明和化成为了逃避责任而凭空捏造的。
“是真的。在正发车时，我接到他通知的。”
黑森争辩道。
“可是，当时你让他出示警察手册或身份证明了吗？”
“没有。因为马上是发车的时间了。”
“那么，你未免太轻率了吧！难道你对这突然的变动，一点也不怀疑吗？”
“实在对不起了！”
“你一定记住了他的面貌特征了吧？”
“因为发生在一两分钟间的事……”
“那么，如果见到那个人，能认出来吗？”
“这，我没有信心呀。”
“你太不象话了，竟然听信一个来历不明人的话而把国宾错引到另外一部车上，甚至你对对方毫无印象……真的出现了那个‘皇宫警察’吗？”
调查事件的警察官以猜疑的眼光望着黑森。黑森默默地垂下了头。
在明和化成公司总经理办公室，黑森保安课长在满面怒容的黑木总经理面前低着头。
“K国已正式要购买我国的设备。我公司作为大商社，已参加了其贸易伙伴，当然可以分到一点利益，而这一点利益就是几百亿圆。想不到就要到手的这个机会被你丢失了。”
“实在对不起了！”
“不能光承认错误。我们已经失去政府的信任，怕不能挽回损失了……黑森，你要负责任！”
“我已经准备辞呈了。”
“这不用说了。给公司造成这么大的损失，若本人还满不在乎，势必影响全公司职员的士气。”
“……”
“我将指定你的后任。在此之前，你以非公司正式职员身份，进行移交工作的准备。”
“总经理！”
低垂着头的黑森突然猛地抬起头。
“你，你怎么？”
黑木稍稍吃惊地问道。
“我会辞职的。可是您这样对待我，未免太不讲义气了吧？”
“这什么意思？”
“不，没什么，我是说我有要求某种利益的权利。我犯了那么大的错误，因而也不想赖在公司不走。但是，我既然离职，您就要给我应得的利益。”
一直很温顺的猫露出了牙齿。
“你，你是想威胁我吗？”
“不是威胁，是要求正当的权利。”
“我并未亏待你。我已力所能及地关照了你。是你自己将之失掉的，岂能抱怨他人。”
“可谓孽缘难断。不错，是您把我从一介司机提拔为课长。可是，我还接受您的命令，把……”
“住嘴！现在你还要旧事重提干什么？”
“当然有用！至少为了我！”
“我知道了。”
黑木长叹一声，他败下阵来了！
“你辞职以后，我除按规定给你退职金外，外加津贴费。”
“那么，津贴费可不能少给呀！”
黑森笑嘻嘻道。相峙结果，主客颠倒，黑森由被动变为主动。
“畜牲！”
黑森走后，黑木象野兽似地咆哮道。可他不知道，刚才他们两人的对话，全都被梶村纮子偷放在花瓶底下的微型录音机忠实地录下来了。
当晚在N饭店一室，正在进行“例行聚会”。出席的是美马、名城、纮子和山路四人。
“真没想到，事情进行得如此顺利。”
美马道。
“梶村纮子小姐父亲的朋友开八号车，是这次计划成功的重要因素。”
“山路极其出色地扮演了皇宫警察官。当时我正抱着花束，悄悄观看他的表演。他的演技可谓已达炉火纯青的地步。”
纮子微笑道。
“这恐怕也是我一生中最精彩的一出戏。我也没想到黑森如此容易地上了当。其实当时我心里没有谱。不知道那种有关治安的事是否归皇宫警察管辖。对于自己的演戏，不抱成功希望，这样心里反倒平静踏实了……噢，那位身穿长袖和服的明和小姐真漂亮，她是谁呀？”
山路对纮子开玩笑道。
“你真坏！当时我还感到很难为情呢！可是您还取笑我！”
“不过很遗憾。这录音带里没有最关键的话……”
“光凭这里面的对话还不能下结论。但可以怀疑黑森是受黑木指使——肯定是杀人。被杀的可能就是名城和纮子的父亲。”
“这极有可能。好的，最近要准备收拾黑森。”
“采用什么方法？”
“从花添由美身上开始。”
美马歪着嘴狞笑道。
“一旦断定他们是凶手时，就用相应的方法干掉他们。”
这时，从微型录音机里传来黑木总经理的声音：
——给你退职金外加津贴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