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像英吉所说的,与其被套上礼节的枷锁,我情愿做个俗人。能自由自在可是比繁文缛节重要多了,还有益于身心健康。我在思考这些的同时,注意到幸子陷入了悲伤的神情中。
“请你们不要吵了,为什么总是要争吵呢?”她好像还没意识到原因就在她自己。
“还不是因为英吉先生太无知了,我只是帮他科普一下而已。”
虽然道太郎的病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回去上班不成问题,但是跳舞还是不行的。所以他对于英吉可以和幸子一起跳舞是既嫉妒又羡慕,更加憎恨英吉了。
“我看你才是无知呢……”
一向乐天派的英吉对于道太郎刚才的话也有点儿生气了,虽然圆滚滚的脸上的表情还是跟平常一样,但语气已经变得严肃起来了。这位贸易公司的员工是个性格开朗的老好人,并且还是服饰杂志的忠实读者,十分在意自己的服装品位,就连领带夹都是精心挑选的。再加上他说自己单身,就更加有女性缘了,连留美都对他很有兴趣。
“哼,无知就是无知,我说的不对吗?”
“唉,我不是说不要吵了吗,你们俩怎么还吵啊?”幸子打断了他们的争吵,“我跟你们说实话吧,之所以我要坐在左边,是因为我左耳的鼓膜小时候在空袭的时候被震坏了,坐在左边才能听清你们说话。”
我也是第一次听她说起这件事。
算起来,战争的时候她还是个婴儿吧,应该对恐怖的空袭没留下什么印象,可是,她的遭遇还是很令人痛心。并且,如此年轻的女士自己讲出身体的缺陷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啊。想到逼迫她像众人坦白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英吉和道太郎都窘迫得脸色通红,陷入了沉默。
音响中传出田纳西华尔兹的旋律,三个年轻人也忘记了烦恼,沉浸在优美的音乐中。只有小滨对这一切都充耳不闻,依然静静地抿着酒。而我自己也是一样,对这种风格的华尔兹并不是很感兴趣,就一边默默地饮着杜松子酒,一边欣赏着夕阳映照下的船长美丽的银发和坚毅的侧脸。
白鸥号宁静的气氛突然在瞬间被打破,一个船员慌慌张张地打开餐厅的门闯了进来,我记不住他叫什么名字,只是听别人都叫他“三儿”。
“船长!出事了!”
“怎么了?”
船长停住了舞步。这位绪着银色胡须的船长,无论发生什么事都镇静自若,一直让其他人感到十分安心。
“服务生吉村死了!被……被人勒死了!”
“糟了……警官。”船长大步穿过大厅,朝小滨坐的位置走去。
没错,船长刚才真的叫他“警官”。我惊讶地看着小滨,原来这位自我介绍时说自己是证券公司课长的男人其实是名刑警。
其他的人也都注视着从沙发里站起来的男人那四四方方的面孔。
“看来有您在这班船上还真是万幸呢。能请您调查一下吗?”
“好吧。”
难得偷闲的度假就这样被打断了,小滨虽然流露出了一丝惋惜的表情,但还是迅速地答应了船长的请求。
“那你带我去现场吧。”
“好,就在通往甲板的舷梯下面。”
“那么还请大家留在这里,保持肃静。”小滨脸上刚才那种像上班族享受带薪休假一样的表情瞬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警官的自信与干练。
我紧随三人走出餐厅,走到门口前不经意地回了一下头,正好看到英吉的脸上流露出恍惚的神情,茫然地盯着墙发呆。
餐厅的门外有一个小门厅,门厅正面是通往船舱的门,左右是连通甲板的门。我们通过左边的门跑向甲板后方。三儿在通往上层甲板的白色舷梯前停下,这个舷梯的正上方是无线电室。
“就是这里了。”
只见身着白色上衣的男人的尸体像被弃置的沙袋一样横在台阶下方。紧跟着我们冲过来的是大副和水手长,我借着水手长拿来的手电筒的光,开始检查尸体。
“喂!吉村!发生了什么?是谁害了你啊?”只听水手长嘶哑地呼喊着。
他和吉村是在三浦三崎的渔村一起长大的发小,吉村当初正是因为他的推荐才上了这艘船。在我检查尸体的同时,他一直在一旁哭喊着愧对吉村的母亲。
我虽然是个内科医生,但因为做了船医,有时也不得不充当外科医生、耳鼻科医生的角色,甚至还接生过早产的婴儿。然而,验尸还真是头一次。
死因十分容易判断——吉村是被脖子上的红色女式腰带勒死的。
“医生,那腰带莫非是……”
船长没有说下去了。因为在船上所有乘客当中,用这红色的腰带的,只有一个人。
我将尸体朝上翻过来,检查有没有其他伤痕,又估测了一下体温。因为是勒死的,排除了自杀和意外。从尸体还有些余温这一点来看,我推测死亡时间应该距现在三十分钟到一个小时之间。我上学的时候还是学过一点儿法医学的,就算不准确,也不会有太大的误差。
“也就是说,是七点到七点半之间,是吧。”
“七点半的话,正好是舞会刚开始的时候……”警官自言自语道,“我要去问清楚这条腰带到底是谁的,而且还有些事想问问大家。尸体先暂且放在这里,等之后再好好检查吧,请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那你们两个就守在这里吧,知道了吗?”船长向三儿和水手长命令道。另外还叮嘱了大副要想办法安抚其他船员,随后我们三人一同返回到餐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