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啄木鸟》2016年第03期
栏目:外国悬疑推理
英吉和幸子小姐跳完了最后一曲探戈回到座位上,船长随之起身,牵着留美小姐的手进入大厅中央。华尔兹舒缓的旋律在大厅里弥漫开来,就连此刻船体细微的摇晃,也仿佛是在跟随着舞曲三拍的节奏一般。
“船长先生跳得真好啊,他可都六十多岁啦。”幸子情不自禁地感慨道。她可能是忘了,坐在她旁边的我这个船医可是比船长还年长一岁呢。六十多岁又如何,要知道,上年纪真的是一瞬间的事情,转眼你也会成为老太婆的。我暗暗地想。
虽说如此,船长的舞技确实精彩,就连我这个男人都快要被他迷住了。像我这种没有运动天赋的人,无论怎样练习,都跳不出像他那样完美的舞步。
回到一旁落座的英吉正忙着擦拭头上的汗水,可是无论他怎么擦,额头上都会立刻渗出汗珠来。才连续跳了两曲就如此气喘吁吁,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心脏功能比较好。医生的职业病让我一不小心就开始往不好的方向想了。
在过去的两周里,这艘游船经横滨港北上绕过北海道,再顺着日本海南下,在明天抵达目的地东京港后,这次的环日本之旅就结束了。所以,今晚这个小型舞会同时也是这次旅行的送别会。由于进入秋天以后游客开始减少,九月的这次航行之后,这条航线会一直休航到明年四月。现在最后的这班船上,也冷冷清清的只有三男两女,共五名乘客。当然了,这是公司老板才需要关心的事,跟我这个船医没什么关系。
每次进入东京港的前夜,游船都会赠送所有乘客鸡尾酒,大家边品酒边跳舞,享受着这最后的游船之夜。区区五百吨的白鸥号上并没有专用的舞厅,要将餐厅的桌椅靠墙摆放才空出临时的空间。
“真是让人佩服。”站在音响边的道太郎对船长的舞技称赞不已。不知道是不是这位疗养中的银行职员长得又高又瘦的原因,他总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这还是我第一次听到他夸奖别人。
“当然厉害啦,毕竟船长以前是跑欧洲航线的。”幸子好像同样对道太郎的称赞感到意外,睁大了眼睛望着他回应道。
我觉得比起花边连衣裙,幸子那人偶一般圆润的脸庞其实更适合穿优雅古典的和服。而她自己也像是知道这点一样,没有留什么时髦的发型,只是简单地用发卡别住了自然卷的长发。与此时正在跳舞的留美那当下正流行的好像顶着奶油一样的盘发相比,我还是更喜欢幸子的造型。
“这我还真不知道,那在欧洲航线上他就是船长了吗?”
“不是,是他年轻时候的事了,据说是二等船员。”
“是这样啊,结果现在却沦落到当小游船的船长,这就是所谓的骐骥老矣,不如驽马啊。”
本来以为道太郎这家伙今天难得夸了一次别人,结果马上又恢复到老样子。不过是因为毕业于一所不知道什么大学的经济学部,就整天一副了不起的样子,真是让人厌恶。可就算是这样,性格温顺的幸子面对他这种态度也从来没显露出反感。
道太郎枯瘦的身体倚在音响上,目不转睛地盯着舞池中央的两个人。而在音响不远处的沙发上,中年男子独自抿着酒,远远地观望着众人。三天一次的舞会从来没见他露面过,我猜他今天是冲着免费的酒才来的。
“小滨先生!”幸子突然跟他打招呼。他好像吓了一跳一样抬起头,露出方方正正的脸。他的脸型真是标准的长方形,让我想起小时候常吃的方形的瓦饼,不但形状一模一样,连小麦色的颜色竟然都是一样的。
“怎么,您不喜欢跳舞吗?”
“啊?”音乐声正好盖住幸子的声音,小滨似乎没有听清楚。
“您会跳舞吗?如果可以的话,也请您跳一支吧。”
小滨露出了羞涩的笑容,为难地摇了摇头。他的五官不知道为什么比常人的大许多,再加上他总是坐得离人群很远,简直像在躲避别人怪异的视线一样。
“会跳倒是会跳的,就是不怎么喜欢。”
“为什么?”
“怎么说呢,坦白地讲,就是感觉很下流……”
“下流?”道太郎听到后转过头,透过近视眼镜用犀利的目光瞪着他。
“是啊,我还是喜欢十八世纪那种没有互相拥抱只是牵着手的舞蹈。”
“小滨先生,正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你这么想是因为你内心有邪念吧。”
“你要非这么说也行,我也解释不清。”小滨竟然没有反驳他。看来,与和道太郎斗嘴相比,他还是更想继续一个人静静地享受他的酒。
道太郎一下子也不知道怎么接下去,只好讪讪地转头继续望向跳舞的男女。
华尔兹已经进行到第四曲,不只是船长,留美也进入了状态,舞步如火焰般燃烧起来。充满野性美的留美本应更擅长伦巴、曼波那些舞蹈的,可是在船长的带领下竟然也将华尔兹跳得如此动人。
一旁的英吉终于止住了汗,试图坐到幸子身边去。幸子挪向沙发的左边,指着空出来的地方说:“您坐这边吧。”
“你还真是奇怪啊。”英吉坐到空出的一边,看着幸子白皙的侧脸问道,“你为什么总是要坐在左侧,是有什么迷信吗?”
“才不是什么迷信,这可是礼节,男士必须要坐在女士的右边。”道太郎轻蔑地对英吉说。这位神经兮兮的银行职员从刚上船开始就对幸子流露出好感,还偏执地认为幸子之所以不接受他都是因为英吉的妨碍,所以对英吉充满敌意。
“原来如此,这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呢。不过礼节什么的也太死板了,连坐在哪边都有规定,我这种俗人可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