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暗纹的卡腰小衫,一条达衣岩丁勇设计的“城市的烟火”暗红加盛开着的风影花长裙,一双百丽咖色磨砂皮的细跟船鞋,鞋面上点缀着一条水晶丝链,俏皮而又优雅,瀑布似的长发随意披着一直垂到腰际,随着步幅的移动散发着好闻的洗发水味道,纤腰盈握,笑靥如花,洛北淡雅而清新、成熟而优雅的美丽卓尔不群,从门口仿佛飘过来的身影让沙冰心跳加速。他站起来刚想说什么,突然,他看见了洛北身边的女孩张文文。
洛北看到了沙冰眼里一闪而过的失落,可毕竟是修养和涵养俱佳的人,沙冰依然笑着迎上来,绅士地弯下腰:“两位美女请。”洛北拉着张文文的手大笑着打趣:“文文,刚才我就说沙冰让我邀请你过来你还不信,这下相信了吧?”沙冰看见了张文文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袋子。
“沙冰,生日快乐,一个小礼物,请收下吧。”沙冰礼貌地对张文文点了点头:“谢谢,破费。”转身冲着洛北道:“领导,你就不送我点礼物吗?”“蛋糕不是礼物吗?我没有给人送礼物的习惯啊?呵呵,真不好意思,看来我们是有代沟哦,都忘了送礼物这件事,该死。下次我得问问我儿子,送你这样的帅哥要什么礼物才配?这回算我欠你的。”其实,在回到办公室后,洛北不是没想到送礼物,可沙冰的心思洛北不是不知,对于未知而又不能碰触的一切,洛北不会给沙冰一丝幻想。装傻充愣,这个洛北会。
沙冰拿过张文文送给他的袋子,洛北以为他要打开,急忙盖住沙冰的手:“小沙,回去看呗,留点神秘不好吗?”沙冰看着洛北笑:“当然,文文学妹送我的礼物必定别出心裁,只是希望不要太贵哦,这样我的心里会有负担的。”张文文脸一下子变得绯红:“其实也没什么,一条领带而已。”沙冰富有感染的笑让张文文愈加紧张:“呵呵,知道你和我是同一所大学毕业的,算是学妹。不过,我这个人有点毛病,喜欢调侃,别当真就是。”二十七岁的张文文活泼而美丽,来自青岛的她秉承了所有八零后女孩的特质:自我、骄傲、敢爱敢恨。自从沙冰来到肝胆消化科后,怎么找机会和沙冰接近就成了她业余生活的全部。沙冰对她和另外仰慕沙冰的女孩没什么区别,开着不咸不淡的玩笑,如果出去吃饭,沙冰是断然不会和她们之中的任何人单独出去的,总会呼朋唤友,把女孩们苦心孤诣制造的机会变成科室聚餐,这让张文文恨得牙根发痒。
她暗暗发誓:一定要把沙冰拿下。虽然被数次拒绝,可她却越战越勇,大有不攻破城池不死心的劲头。洛北是张文文最崇拜的同性,她常常没心没肺地问洛北:“姐姐啊,你咋那美呢?你身上散发的气质让我有时候都怦然心动,我要是男人一定把你追到手。唉,还不知道将来哪个傻小子有福把你纳了?”每当这时,洛北就笑骂道:“死丫头,等我真遇到我的真命天子,先让他纳你为妾,如何?”两个人就会笑作一团滚倒在值班室的床上咯咯地笑个不停。
洛北知道张文文对沙冰是真的动心,在洛北看来沙冰身上的玩世不恭对于张文文来说恰是沙冰最让她心动的地方。张文文就不止一次对洛北喃喃自语:“姐,帮帮我吧,我是真的陷进去了,我要嫁给他,我要和他生一堆孩子。”洛北看着文文傻乎乎地跌落在自己臆想的幸福中,就忍不住叹气:
“花痴一个。”所以,当沙冰对自己发出了邀请之后,洛北马上就告诉了文文,说沙冰生日希望她去赴宴。
果然,文文狂喜得差点把洛北当成沙冰给扑倒。
星巴克咖啡馆里温暖的灯光在惠特尼?休斯顿充满磁性的《我将永远爱你》的歌声中变得异常柔软。空气中弥漫着赶也赶不走的忧伤,看着张文文花痴一样看着沙冰傻傻的不说话,洛北就打趣道:“文文,今天积水潭没下雨吧?”沙冰一副茫然地看着洛北:“什么意思?”“什么意思?看看文文,像不像刚从积水潭过来?”文文不乐意了:“哎呀姐,瞎说什么啊?我不是和你刚从医院过来的吗?拿我打什么岔?”“呵呵,我倒奇怪了?不是从积水潭过来,怎么看着像是脑子进水啦?”“主任姐姐不是挺幽默吗?这总比绷着脸冒充长辈可爱得多,对吧,文文学妹?”沙冰顺手将文文带来的纸袋子递给洛北:“劳驾主任大人,我一会得去一个朋友家,拿着这个东西不方便,请您帮我带回科里,明天我去拿吧。”洛北为难地看了看文文:“还是你自己拿着吧,东西又不沉……”看着洛北要拒绝,沙冰忙不迭地央求道:“不是的,主任,我拿东西过去,朋友还以为我有意提醒他呢,帮个忙如何?”洛北再也不好推辞,可她也不能这样帮忙,她把东西推给文文:
“还是让文文帮你带回去,明天给你送过去。”洛北的意思很明显,她想这样可以再给文文创造一次接近沙冰的机会。
洛北看着沙冰的表情既无奈又恼怒,心里偷偷地乐了一下。
空灵的歌声透过斜阳的余晖多了点淡淡的色彩,洛北很喜欢这样的从容和安静。可这样的夜是不属于洛北的,看着窗外明明灭灭的街灯,洛北看了下表,拿起包匆匆地站起身来:“抱歉,刚刚手术完的病人我得去看一下,文文,你和沙冰多坐会,慢慢吃,我替你值班。”那天是文文的夜班。
洛北把目光投向沙冰:“小沙,好好和文文聊聊,你们年龄接近,会有很多话题的。”没有看沙冰的表情,洛北转过身走向门外。惠特尼的歌声在洛北的身后戛然而止。
洛北当然知道自己的背影是多么飘逸。不管城池如何陷落,总之,洛北是不会投诚的。
重症监护室里,那个沙冰刚刚做完手术的病人还没有从麻醉状态下醒来,看看病人的心电监护情况,一切都很平稳,洛北舒了口气,交代值守护士一些注意事项,洛北走出了监护室的门。推开门,文文哭丧着脸站在门外:“姐,沙冰什么意思?他刚刚和我说有女朋友了,瞧他那德行,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精干点、帅点、迷人点、技术好点吗?三条腿的蛤蟆没有,两条腿的人一抓一大把。”文文气得满脸通红,她扬了扬手中的纸袋:“你知道吗?你走后他就把袋子还给我了,说他很爱他女朋友,没办法在心里搁我了,什么玩意儿啊?”洛北对沙冰有些生气,太不给自己面子了。
文文怒气冲冲地边走边说:“哼哼,我还不信,只要他一天没结婚,我就要追他,我这辈子就耗上他了。”洛北真的有些佩服文文的勇气,为了爱,哪怕这爱是盲目的,可依然会义无反顾地往下走,不考虑后果,不在乎自尊,就像自己年轻时一样。年轻是多好的事情,只是,自己是永远也回不去了。
日子云淡风轻地走着,沙冰一如既往地被女孩子们簇拥,张文文更夸张地展示着她的柔媚,沙冰也会调侃她,只是,每次文文走进办公室,沙冰就会借故走开,除了医疗上的事,沙冰没给过文文任何机会。
洛北对沙冰就像沙冰对文文。
沙冰看洛北的眼神就多了些许的哀伤,洛北只能视而不见。
沙冰调到这里不久,因为技术出类拔萃,直接被医院任命为副主任。虽然不是正式命令,但享受和副主任一样的待遇,洛北从心里为他高兴。
出入食堂、开会或者商量工作,总之,沙冰利用所有顺理成章的机会和洛北套近乎。工作说得差不多了,沙冰会低眉顺眼地试探洛北:
“主任,这么晚了,能请我喝点什么吗?”洛北答应得很爽快:“当然。”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包咖啡:“真正的蓝山咖啡,请你喝个够。”沙冰煞有介事地拿过咖啡,认真地看了看:“主任,太小气了吧?不能出去表示表示?不会连这点钱都没有吧?不然,我支援一下灾区?”“你还真说对了,钱——还真没有。”沙冰摊开手:“那你求我请你喝呗。”“得了吧,留着银子娶妻生子吧。”沙冰就气得直敲着桌子:“你能傻点吗?”洛北就会站起身来连推带拥:“走吧帅哥,不然该出绯闻了,我得回家侍候我们家的少爷去。”丁主任的身体一直不好,将近五十张床位的科室,长期没有学科带头人肯定会出问题,作为一个刚刚合并不久的新兴科室,学科带头人的选拔至关重要。
所以,当院长找洛北让她谈谈科室发展的想法、沙冰的表现,然后,院长话锋一转:“洛北,当了这么多年的副主任,你对这次调整有想法吗?想没想过来竞争这个职位?”洛北乍一听这话,心里十分不爽。抛开一切不说,论资历,自己也比沙冰老得多,果断、成熟、周到细腻,能力也是有目共睹,除了学历是硕士比沙冰的博士低,其他不输给沙冰,况且,自己对科室情况又很熟悉,应该顺理成章走上这个岗位。可想不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不错,沙冰有能力,技术过硬、人际关系融洽,可当好一个科主任,光有这些是不够的,沙冰太感性,在当今医患关系剑拔弩张的微妙时期,这些不但会毁了他自己,还会毁了科室。洛北不知道领导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洛北当然想成为一个综合科室的掌门人,接触多年临床,参加过很多次学术会议,不是学科带头人,好多会议都没有资格参加,更谈不上开阔视野。洛北不是有野心的人,但这样的机会她不想错过。沙冰还很年轻,机会也会很多。她觉得这次竞争自己应该势在必得。
毕竟做了几年的副主任,多多少少有了些和机关打交道的经验,同时,洛北也深谙领导的意图。尽管洛北心里天翻地覆,说出的话却不卑不亢,修养、风度与素质兼具:“院长,谢谢您如此看重我,我觉得沙冰比我更合适。他年轻有朝气、有想法,素质不错,技术过硬、为人谦和,更重要的是,他对患者非常好,这点尤其难得。”院长的口气不太友好:“你说的就是前几天因为你们的医生给患者用医保外的自费药没让人签字的事吧?”“院长,我们医生错在不按医疗规范做事,沙冰站出来为患者说话值得赞赏。”“哼哼,是,勇气可嘉,方法欠妥。”洛北当然知道沙冰方法欠妥。确实,他手下的医生给一个胰腺炎的患者用药,医保内的费用自付不到两千,而医保外用药的费用一万多元,出院时患者不结账。奥美拉唑是胰腺炎患者最好的治疗药物,但必须在病历里体现适应证,恰恰医生忽略了这点。作为上级医生,沙冰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沙冰不但向患者当面道歉,和经治医生共同赔了这部分钱,当着患者的面对经治医生一顿狂批,说完全有另外的药可以替代这个药,并且说什么医生渎职、不按规定出牌等很激愤的话,把医生行业那点人所共知的秘密一股脑抖落得干干净净。以为在院周会上被点名批评并被扣了全科一个季度的安全奖后就风平浪静了,没想到患者不依不饶,把沙冰的话悄悄录了音,找了媒体。记者如获至宝,采访完当事人后在网络、报纸上义愤填膺地声讨医生。由此在社会上掀起一股医患矛盾产生、医生人格丧失等一系列讨论,让医院十分尴尬,不停接受上级领导的讯问,院长、政委一次次做着检讨,可见内心多么恼火和无奈。
记得当时洛北还和沙冰开玩笑:“帅哥,这不是你的风格吧?整天想什么哪?追女人追得乐不思蜀了吧?这么低级的错误你也敢犯?你不是让爱你的老丁同志吐血吗?”沙冰倒不怎么在意:“我说领导,别落井下石好吗?我是疏忽了,谁让咱不是领导,不懂管理呢?你也应该有责任,传帮带没做好。”洛北才不领情:“我不是科主任,对你没有教导之责哦。”沙冰可怜兮兮地站在那儿:“洛北,善良点好吗?帮助人也是一种美德啊。”洛北幸灾乐祸:“两个月的工资没了吧?记住,以后别光长脸蛋,要长脑子。”洛北翩然而去,留下沙冰在原地傻乎乎的发呆。
离开院长办公室,想起沙冰那张单纯的脸,洛北觉得自己特别不地道,而且,沙冰对自己的感情洛北不是不知道,尽管不明白他到底喜欢自己什么?但被人明恋或暗恋都是一件挺让人心情愉悦的事情,况且这人还是个人见人爱的帅哥。
尽管洛北存了很多的私心,院领导似乎也偏向洛北执掌帅印,但老主任丁教授德高望重力排众议。老爷子说,应该给年轻人更多机会,谁不是在南墙撞了N个来回才成熟淡定的?
院领导也是开明豁达的,认可了丁老爷子的建议,他们希望两个年轻人在答辩中展示自己的全面能力。
没想到,沙冰直接拒绝了丁教授的好意,他说:“我怎么可能当得了科主任?我的长处是做各种各样的手术,我不希望过多的行政事务影响我对病人病情的判断,我觉得我更喜欢做副手,洛北比我适合当领导,我喜欢被她领导。”丁教授微微摇了下头:“你不是她的菜。”沙冰嬉皮笑脸地给老爷子点上烟:“我努力成为她的菜,放心吧,我会成为洛北的贤内助。”洛北无可置疑地成为肝胆消化科科主任。
做了科主任,洛北不觉得有什么不同,表面从来没有对沙冰表达过谢意,洛北心里还是感谢他的成全。有些话是永远不能放在桌面上的,真的说在嘴上,倒好像洛北的主任当得名不正言不顺,理所当然的事情,洛北用不着看人下菜碟。倒是沙冰,在人多的时候一副内敛、淡定、严谨的样子,洛北交班或布置任务,沙冰没有任何折扣地执行。
当然,没人时,沙冰依然如故。有时,洛北和医生交流,沙冰就站在不远处看着洛北出神。洛北偶尔目光瞟过去,止不住脸红心跳。
张文文有时到洛北办公室,虽然二十七岁,口无遮拦的毛病看来也一时难改:“主任姐姐,沙冰干吗老和你瞎侃?你得小心点他,人家可能心气太高,我们这些人谁也看不上,听说他女朋友在加拿大留学,两人的家庭是世交,感情深不见底。深就深吧,看不上我们也不打紧,可他不能总拿你开涮吧?你比他大那么多,他不成心埋汰你吗?”洛北心里咯噔一下,连文文都看出的东西自己竟然一无所知。可洛北还是笑着拍拍文文的削肩:“傻丫头,想哪去了?他的导师和我的导师是师兄弟,自然我们要随意些,他跟谁都瞎侃,不止我。我知道怎么回事,别为姐姐操心了。”回想文文的话,洛北觉得不无道理,心里就和沙冰隔了道坎。自然,沙冰或明或暗的调侃洛北不置可否。
只要做医生,医患矛盾似乎永远也不能避免。对于那场惊动全院的医疗纠纷,洛北至今记忆犹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