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挂着太阳,这头天色青凉,淅沥沥的在下着太阳雨。细丝的雨挂在树头花间,打到舌尖上都是甜滋滋的。
小四在天枢宫躲了两日,躺了两日,这两日天枢宫却出奇的平静,没有戏台,没有来客,连贪狼都好似猫在别的宫中没出来调戏仙女。
甚是奇怪。
窗外的雨不算大,只稍稍浸湿了窗棂,染得碧叶红花颜色更加深沉,倒像是夏日。小四看着窗外发呆,思绪跟着偶尔的几声婉转鸟鸣不知飞去了哪里。
一路哼着歌的鸢尾,提着框蜜饯打门而进时,她依旧望着十里远处那池碧水莲叶,嘴里喃喃:一夜雨声凉到梦,万荷叶上送秋来。
蜜饯往她眼前一放,鸢尾欢欢喜喜地坐在她身旁,面容粉嫩似开出朵桃花来:“小四,这两日是慈航道人开坛讲法,天帝请了一干子神仙过去,就连妖界都派了几位皇子去了天乘宫,而且...而且还听说天帝还亲自召了容川战神回来。”
小四看着蜜饯的面子才回过神来,随口问了句:“什么神仙,这么大的面子。”这么大的面子,让鸢尾这厮如此春心荡漾。
:“这你都不知道!”鸢尾眼睛放着金光,满满崇拜之情快要溢了出来,“在我还没出世的时候便知晓,上古以来最厉害的战神便是容川。不过听闻上次的仙魔大战,白帝玄嚣与容川战神并肩作战,白帝以身封印魔尊,容川上神身负重伤,才换了六界几万年太平,而后,他便不再管天界诸事,独自畅游六界去了,这几万年生的众仙都只在画上见过他的尊容,今日得见他真颜,不知太乘宫的大门是不是都被挤破了。”
小四继续拾了块蜜饯塞到嘴里,她青黛一挑:“所以,你打算去听佛法?”
鸢尾点头,使劲儿点头,恨不得将头从天上点到地下。
:“那你去便是。”
:“可是……鸢尾要与小四在一起,小四独自在宫中,鸢尾不放心嘛。”
:“你是说我在天枢宫你不放心?”
鸢尾点头。
:“高墙厚瓦,满院仙侍,你不放心我?”
鸢尾接着点头。
得了,她便就是赖着自己了。
好不容易得两日清闲,在得两日清闲便可以抱着金砖砖回凡间与司空团聚了。此时此刻,想到满口湖沁的伏衢,看自己不惯的昆仑仙子,就连白延麇现在总是一脸自己欠他黄金白银的样子,小四心力交瘁得很,实是不想去给自己找麻烦。
正想拒绝,却见这方雨打春花的鸢尾。
眼角含泪,眨巴眨巴再眨巴眨巴,装的这幅可怜兮兮的模样正好打中小四的死穴。哪让她从来都吃软不吃硬,更何况还是鸢尾这样模样可人的软妹子。
无奈只能应她:“去!我与你去便是,不过,我不进太乘宫,我就在近处自己晃晃,可好?”
鸢尾这下欢喜,又乐得似小鸡啄米,急忙答道:“好好好!小四最好!”
小四在心中悲叹,当初以为自己捡了个软妹子,现下看来,是个坑才是。
十三重天的太乘宫排了条从天上至下的大长队,门口派着天兵拦着,才不让这方刚踏破门槛的又去撞破宫门。
那位神仙当真是有够大的面子,粉丝之多,比上凡间江南花兰坊的青衣名角儿,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了。小四在队伍外打望,从这头遥遥望不到那头,想那天帝坐着帝位都不一定有这般待遇,果然这是个看颜的年代,天帝应当醋一醋才是。
小尾巴排去了队伍的末尾,尽头盖着厚厚云层,远到实在看不见她的身影。看来,天色黑之前,是排不到了。
小四决定找处僻静的院子歇着,与着太乘宫相对而去,走走停停,不出半刻,当真寻到处景秀幽深的好院子。
园中的紫藤树长得极好,每一棵都足有三人环抱的大小,紫色花蕊铺天盖地将这出园子遮掩的似个世外桃源。小四找了棵稍稍更加粗壮的树,十分轻巧地爬上去,寻了个睡觉舒适的地方。谁说只有春天容易犯困,常人道:春困秋乏夏倦冬眠,明明哪个季节都能找到睡懒觉的好理由。小四枕着只手,躺在树干上,紫色天穹下,一池碧水,青莲乍开,跃起几条鲤鱼争先恐后地衔起片莲花。和风窸窣,紫藤沙沙作响,如此美景,小四打了个哈欠,就此困了过去。
等日近黄昏时,透过紫藤花,远方几处灯火照了进来,小四睡意朦胧也觉无甚大碍,翻个身又直挺挺地睡过去。
直到紫藤园,又闯进两位仙人。
小四半梦半醒间,偶然听得一句:“你与我初见你时,不同了。”
喝!听着这开场,说这句话的定是个负心渣男无疑。
只听另一女子话中有两分哽咽,她道:“可我一直恋着你,我从未变过,你见人只道只与我妖界见过一次,可三千年前,天家盛典,你当我那曲羽衣舞是为谁跳的?”
软糯细语甚是我闻犹怜,小四迷蒙得瞌睡去了一大半,依旧懒懒躺在树上不愿起来,心里盘算着,从古至今便有先来后到的规矩,自己比他们早到不止一两刻,所以听到的这些算不得是偷听墙角。
于是翻了个身,瞌睡又去了一大半,听得更加心安理得起来。
只听树下那男仙又道:“我从不爱参加天家盛宴,那日我寻了处角落的位置,作了个躯壳在那里罢了。”缓了一会儿,他又轻声道,“既然你早就认识我,妖族救我,为何当作第一次与我相识?”
女仙有些哑口,她瞪着水波荡漾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男人,媚气恒生,娇柔似水。
:你大婚那日,额间花甚为妖冶好看,可是什么花?”
女仙答得有些迟疑:“不过是仙侍瞎画的。”
男子怅然一笑:“呵,都闻玄女自持高傲,怎肯就乖乖听话嫁给三殿下,对这门亲事很满意的妖族,为何又为何忽然愿意退婚与天族何解,是我太傻,我竟没想到,那日去的分明就不是你!”
玄女?小四只道惨了惨了,听八卦居然听到了白延麇和玄女身上,小四确是无心参合,现在下树还来不来得及?
:“白流苏林匆匆一眼,我未认得你,是因你根本不是她。她的眼睛,与你的不一样。”
白延麇说话委实有些直,有些伤人了些。小四乖乖坐在树头,一挪也不敢挪,生怕发出些响动,惊动了树下那二位仙人。于是乎,从袖间取出两方丝帕堵到耳朵里,可他们的声音依旧很有穿透力,一个劲儿的往她耳朵里钻。
玄女的冷笑有些刺耳:“你以为就是她现在站在你面前,你便能认出来是她吗?就算认得出,你能怎么样?下月你我大婚,你能驳了西王母与天帝的面子,与我昆仑往后为敌?”玄女眼神中藏着苦楚,“我见过你,不止那一面,初见你是在东海,那时蛊雕祸害东海鲛族,天帝派了几方天兵镇压却还是死伤惨重,那日你持一柄薄剑而下,斩了蛊雕,力挽狂澜。便从那以后,我殷夙就发誓唯白神君不嫁。后来,我听闻那年天宴有你,便与青丘玄女学了羽衣舞,苦练三个月舞艺。而现在,你却说我不是那个与你匆匆一面的我的傀儡,白延麇,她只是我们生命中一个过客,真正爱你要与你成亲的人是我,是我昆仑玄女殷夙。”
听了这样一番深情款款的告白,白延麇脸上还似又臭又冷的死湖,没有丝毫波澜,他冷冷道:“白延麇谢过玄女抬爱,可我当日应下与玄女的婚约,是应下的与那狸猫的婚约,如今狸猫变成太子,此番应当是不做数了。”
玄女天下无双的美貌,又如此深情,听得小四都为之心动了动。哎!白延麇真是人不可貌相,怎么听着这对话,有辜负玄女情意之趋势,渣男!比贪狼还渣的渣男!
小四叹了声可惜,双手往后一摊,支撑着身子,霎时摸到个细细滑滑的东西。她往后一瞥,只见一条八尺长的青色花蛇附在她的手上,口里嘶嘶地吐着信子。
:“蛇!蛇!我的天呀!”
小四大嚷一声,身子一斜,直直地从树上摔下。
“哐当”一声落到地上,屁股似乎不是自己的了。
:“阿哟,疼死我了,该死的!这个季节怎么还会有蛇!”
小四揉着屁股抬眼一瞧,自己正正好落到玄女与白延麇中央,他俩此刻正用很奇怪的眼神看向自己。
气氛有些尴尬...
小四尴尬得呲牙一笑:“哎呀,真巧,你们怎么在这儿?我告诉你们阿,不要在这个林子待久了,林子里有蛇!”
白延麇倒是展开眉间,破冰似地回了句:“哦,真巧。”
看两位没有要自己个说法的意思,小四站起来拍拍屁股,再次报上个龇牙咧嘴的傻笑:“那什么,你们先聊,我就先走了。”
三十六计中最厉害的一计便是适用于此中情况。
溜!一定要溜!
且要他们还未反应过来就要溜!溜得越快,他们就越不会发现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此乃高策!
小四奉行着高策而去,溜得太快,没来得及注意玄女的表情,她娇如初开菡萏的脸上,满目憎恶,皆是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