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东荒的战火如荼,烧到深处,四域之中唯有另一片天地的星火能与之同等透彻天地。
那是另一片遥远的天空里,是四域中最北的沙漠之地与最西的冰川之地的交界地带,在那里日月轮休从不规律,不是一眼十年的永夜,便是一眼十年的永昼,而此刻缓缓升起的星空,是这边界二十年来第一次拥有的美丽而迷幻的景象。
那也该是海寂时代最大的一片星空——有无数的星辰从天空地一端、地界的尽头升起,仿佛无数的火盏亮起风吹不灭。
这些星辉熠熠却各不相同,有的极为明亮,却一闪即逝。而有的虽然光芒暗淡,微如萤虫,却有着非同一般的升起速度,明明方才还只是刚从地界边上升起,却在几个转瞬间,便迅速跃上了天穹。
而另一些,似乎天生来便是在那里的,不见它动过半分位置,或高高悬挂,或矮矮地低垂,只是光芒在从有到无地变化着。
这些星辰悄无声息地绽放着各自的光芒,似乎互不相干,只是静谧地在等待着属于自己那一刻天明。
有一个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便已站在了那里。他披着黑色的袍子,仿佛行程匆匆,肩上还蒙着一层薄薄的灰色,似乎为了即时的赶赴这场星空的盛宴,都来不及将肩头飞灰拂落。
也不知道那升起地是第几千几万颗星子,也不知道究竟是由哪一颗率先地发现了他,也不知是哪一颗忍住先开了口。
——没错,在遥远而渺茫的星辰之上,发出了一个极为细嫩的声音,他唤他:“舒华。”
那是糯糯地,仿佛融化的蜜糖般甜美,依稀辨出开口的那颗星辰属于年纪一个稚嫩的孩子,但却丝毫不客气地直呼了那人的名字。
星幕下,那人在袍子里低低应答:“我在。”清辉之下,他的声音略沉,如晚间的风,湖底的水重而清灵。
“舒华、舒华!你可真是来啦!”,那个稚嫩地童音接连急促地唤了他两声,似乎极为喜欢他。
无数星辰也被那样好听的嗓子打动了,忽然一齐微微地攒动起来,朝他低低垂落,似为他吸引而来,如众星捧月。
群星之中,神秘的男子从帽子里微微地侧过了头,依旧不露五官的,连着漆黑的眸里也照不进一丝光亮,只有他脚下有银光雪亮,熠熠的映照出他修长的身影,于他仿佛置身于水面。
他沉默的站在一众星辰中,并没有再回应他。只是侧耳倾听,似乎……在认真地等待着什么。
果然!星空里的那个声音在发出两调欣喜过后却突然急转而上,音调变高,音色迅速地尖锐了起来,“快、快!快去!舒华!”那竟然变成了一个女人急切的声音,而西南方向,有一颗明亮的星辰随之疯狂闪烁着,竟与那个声音相呼应!可这一次还没有等她把话说下去,另一个声音转而接上来,“去南沼迷林吧,舒华,我需要你。”
这一次的声音却是不急不缓的,是冷锐坚硬的男音。天空里,那颗原本急速闪烁的星辰转瞬平复,转而换成了不远处另外一颗明亮的星辰微微闪动。
“南——沼——”
眸中目光颤了颤,舒华缓缓地启开薄唇,轻吐地这两个字时却有一种特殊的意味。
“是。没错。”星幕里那个声音忽然变得缓慢而沉稳地,仿佛是含着沙砾而转动的石磨。那是一个老者在说话:“去吧。舒华去替我看一看结灵湖的花。”然而他接下来吐露的,却并非是他心中所想要的。
心里原本的疑虑消散去,袍子里的人却已不知将神思抛向了何处。他还以为,这一次自己沉睡了二十年,再度醒来大司星还是那么的喜欢多管闲事,连别人家的的私事也想插一手。难道他以为才过了区区二十年,待在南沼的那只冰雕便会轻易的消气么?可是话又说回来,自己这一觉居然已经睡了二十年——这也……着实睡得久了一些吧?一觉醒来,甚至连星辰的排列都变了很多,舒华几乎就要认不出这一片天地来。南沼那里竟然如此按捺的住,竟然没有一点动作,天啊!而在这自己沉睡的二十年里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看着这些星格的变动,他心中暗暗地想着,如今这四域一定又发生了很多的变化吧?
他心中生出了种种的疑问,可是奇怪的是,无论他自己如何是绞尽脑汁的想着,这些疑问却总不得一个解释。唉……一定是忘了重要的事情吧,究竟是什么呢……可是,自己又好像并不应该记起来。
冥冥中,他只觉得有一条无形的线牵扯着这些问题,在最后拧成了同一股,连接着一个重要的结果。
那是什么——他努力凝神,向那望去——一眼瞥见是翻飞的绯色衣裙,一张素白的面容。
那是……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