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四季,名花有主。喜春之桃花,灼灼其华;夏之荷莲,亭亭玉立;秋之金菊,随风摇曳;冬之白梅,傲霜斗雪。唯美人蕉不在其列。
犹记小时,屋前后开了许多美人蕉,泼泼洒洒的,似乎要缠住你的双足才肯罢休。起初才两三株,不知何时,竟成了一丛丛一簇簇的了。
虽如此热闹,但一般无人问津,任它们自由地往阳光里生长。因而,土生土长的美人蕉倒落得个无拘无束,花朵硕大,色泽丰盈,蓬蓬勃勃。可我从未觉得它美丽过,甚至还暗自嘲笑它红得太浓烈,太俗气,像个浓艳的风尘女子,却偏偏要冠上美人的称谓,徒有虚名。
拜访友人,见得他又有新作。画中,花枝挺拔,熠熠生辉,叶节密生,叶片大而厚实。枝叶间两只鸟静谧、安详,似在聆听六月里醉人的花语。这幅画给人柔美而又不失坚实的美感。问画的是什么花?友人答,美人蕉。我惊呆了,美人蕉有这么美吗?我俯下身又仔仔细细地欣赏,生怕错过每一个生动的细节。
友人笔下的美人蕉花枝璀璨,像个智者,静静地伫立着,与我相凝,仿佛生命与希望,平凡与敬畏,寂寞与繁华,一起徐徐地弥散,荡漾在我的视线里,一圈一圈地漾出涟漪。那恰到好处的着墨,就如一个轻盈的笑,不至于太轻浮,也不至于太厚重。那一花一叶,分明是作者的一心一念,我仿佛看到作者流连于丛丛花前,时而浅笑,时而沉吟,时而铺纸,时而研磨……我深深佩服朋友能在寻常细节里捕捉到大千世界里不一般的美。
难得回一趟老家。老家已无一亲人,只剩两间小屋,青砖红瓦,斑驳的暗灰色墙壁上依稀刻画着儿时欢笑的痕迹。屋后那棵郁郁苍苍的老槐树顶着大大的树冠,依然骄傲得像将军。不远处,一口水井掩映在草丛里,探头往下看,水浅却清明。我的目光继续向周围漫溯,蓦地,我的视线触及到了一片鲜艳夺目的红。只见离水井一丈远的地方开满了美人蕉,大朵大朵红艳艳的,似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不知道它们经受了多少次风霜雨雪的侵蚀,也不知道它们忍受了多少年无人垂青的落寞?那一刻,我只知道,花、树如此繁茂,以致站在老屋前,并不感觉到孤独凄清。
我蹲在美人蕉前,像个天真顽皮的孩子好奇地打量着,久久地与它们默然相对,越看越欢喜,越看越入心,感觉一切都是新的。之前,美人蕉一直被我拒绝于视野之外,开也罢,谢也罢,在我的漠不关心里走过了一年又一年。若它会言语,恐怕要嘲笑我缺少一双发现美的眼睛了。
依照佛教的说法,美人蕉是由佛祖脚趾所流出的血变成的,难怪它红得那么醒目,那么惊心。谁会特意地去栽种它呢?不得而知。但是,我肯定那一定是个勇往直前、乐观进取的人!因为,美人蕉的花语就是——“坚实的未来”。
真想移一株美人蕉回家,可我马上就否定了这种自私的想法。美人蕉生活得如此安逸,怎能忍心让它在一方小天地中遭受“温柔的禁锢”呢?还是任它在大自然中经受磨练吧,或许只有这样,才能练就一身铜筋铁骨,才能让生命焕发出恒韧的活力。
那片火红还在肆意蔓延,偶尔有落红零星,但我仍然坚信它来年灿烂无限。一阵风轻轻吹过,我已然听到花开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