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沿着绵长的海岸线逶迤而行,不时有一股股咸腥味扑鼻而来,那是渔港特有的温润气息。放眼望去,一望无际的大海像娴静的少女,与我们深情对视;又像一位胸怀博大的母亲,将一艘艘渔船亲切地拥入怀中。比起通州湾,吕四的海水显得更清澈一些。一只只洁白的海鸥张开双翅在海面上轻盈地盘旋。海风轻轻吹拂着我的脸颊,我仿佛感觉到了她那温柔热切的吻。
港口上,一艘艘渔船整装待发,船头一面面鲜红的旗帜迎风招展。渔民们正在忙着整理渔网,脸上洋溢着乐观坚毅的神采。六七个渔家女在修补渔网,各色鲜艳的头巾在蓝天映衬下,像一朵朵盛开的花。那些小小的梭子在她们指间灵巧地穿梭,看得我眼花缭乱。见有人注视,她们显得有些难为情,脸颊微微泛出红晕。望着她们,我耳边似乎传来《渔舟唱晚》那悠扬婉转的旋律。
由于海上风浪大,港湾内临时停泊着好些外来船只。我提出想上船看看,一位热情好客的船老大爽快地答应了。逼仄的船舱内光线昏暗,空气也浑浊。渔民的床铺就像一个个小小的火柴盒,窄得刚容得下一个人。“腿脚能伸得直吗?”我问。边上的渔民乐呵呵地说:“能,刚刚好。”我又问:“到了炎热的夏天,你们怎受得了?”另一个渔民笑着说:“习惯了,就不觉得了。”他说得很轻松,我心里却五味杂陈,条件艰苦也就罢了,海上那颗寂寞漂泊的心谁又能来抚慰呢?然而,当看到那一张张绽放着灿烂阳光的黝黑脸庞时,我突然释然了,他们毕竟是大海的主人。我不禁为自己的多愁善感哑然失笑了。
沿着堤岸继续向前,是大片新被围垦出来的裸田,风吹过,扬起阵阵细沙,弥漫在天地之间,海市蜃楼一般。“吕四港者,将夹于扬子江北端处,建立渔港也。”这时,我耳边响起孙中山先生慷慨激昂的声音。早在民国初年,他就在《建国方略》中提出了在吕四建立港口的设想。如今,曾经的沧海变成了桑田,一个个重大的经济发展项目正呼之欲出。勤劳的启东人民正在用自己的智慧和汗水创造着一个又一个奇迹:环抱式港池围堤工程、防沙导流堤工程以及港池一期吹沙工程等均已竣工。吕四港不仅成了国家六大中心渔港之一,而且乘着江苏沿海开发战略深入实施的强劲东风,正全力加快深水码头建设,向着“上海北翼第一海港”的宏伟目标坚定地迈进。相信不久,一座以石化、钢铁、重型装备制造、能源产业为主的临港产业基地,以大宗散货转运为主的港口物流中心和集海洋渔业、生活配套、生产服务于一体的临港新城将展现在世人面前。
吕四港镇东行十多公里,便来到了位于秦潭海边的挡浪墙遗址。它是由张謇出资,请荷兰水利工程师指导,花了近十年时间修筑而成。遥想当年,挡浪墙高4米,南北宽约1米,每隔2.5米竖一根水泥柱子,柱与柱之间紧夹着五六十厘米厚的水泥板(原木板)。墙外的滩涂上,竖立着一排排粗大的木桩。整个挡浪墙,高低分明,细腻光滑,远远望去像一道海上的长城,巍巍然屹立于蓝天碧海之间,甚为壮观。经历百年沧桑,虽然昔日的挡浪墙多已垮塌,只剩下眼前这么一小段,但依然风骨犹存。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大米草在风中歌唱,滔滔海水拍打着堤岸,激起一朵朵雪白的浪花。耳边传来一曲嘹亮粗犷的渔家号子,我仿佛看到了吕四渔港船来船往的繁荣景象,看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游客在这里休闲度假的欢乐情景,也看到了一群群勤劳善良的吕四人携手共创美好未来强健勃发的身影。
斯人已去,清风长存
若不是这次采风,我还真不知沈轶公为何许人。
那是一座很普通的民居,位于启东大兴镇兴乐村。一条小河,河边有两棵大柳树,河上一座简易的木桥,两扇宽大的栅栏门就立在桥头,门头的瓦楞上有青藤缠绕。大门两旁的栅栏上也爬满了青藤。这些绿色植物似乎在告诉我们,它们并不荒芜,院中住着人哩。
栅栏门闭着。文友上前去敲门,院中静悄悄的。等了一会儿,有人出来开门了,是沈轶公的小儿子。故居现在由他打理着。
进宅的小径是用青砖铺成的,两旁是齐肩的冬青,冬青很平整,显然是经常修剪的。小径两边的院子里种了许多绿树、翠竹、花草,我一边按着快门,一边在寻找,哪一棵树,哪一株花是沈轶公亲手种下的呢?小径旁还有一口古井,井口内长了一圈青草,蓬蓬勃勃的,将井水都掩盖住了。井口边立着一块红褐色的大理石,石上镌刻着“启东市文物保护单位”“沈轶公故居”等字样。这些文字,令人生出敬畏之心。
环顾故居,白墙灰瓦,绿荫环绕,虽墙壁斑驳,却也素朴端庄。这是一座典型的启东“三厢房”,砖木结构,硬山顶,平面布局呈凹字形,有点北京四合院的味道。向南而立的一排瓦房,为五开间,由东向西依次为灶头屋、前头屋等。东西向遥相呼应的两排瓦房各两间,厢房北端各有一个穿斗式两层小阁楼。阁楼前还有木栏杆。这样的小阁楼给故居平添了一份温婉优雅的气息。遥想当年,沈公在阁楼静心读书,累了,凭栏而立,听风观云,不甚快哉。
这座故居建筑令我最感兴趣的是,朝南屋上的屋脊很有特色。仔细看,那是彩绘雕塑“八仙过海”图,还有墙上的梅花镂空小窗,堂屋内富有启东传统的“明瓦”设计。这些元素既彰显了启东特有的民俗,又融汇了南方园林的清雅味道。当然,现在故居已然有了重新修缮过的痕迹,但浸润其中的那一段光阴从来不曾暗淡过。
循着窄小的木楼梯而上,走进沈轶公当年的卧室。卧室分内外两间,没有任何陈设物品,这不免令人有些遗憾。但转念又想,一个人的存在何需用物质来证明?他的精神,他的魂魄早已渗透在光阴的长河里了啊。透过阁楼窗户往下望,院中一切尽在眼底。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它们在风风雨雨中见证了故居的兴衰,见证了沈公的一生,也见证了启东的历史。
翻看历史资料,有一张沈公青年时期的照片,清秀的脸庞,儒雅的气度,眉宇间透着睿智与豁达。沈轶公是启东早期革命的精英,启东教育事业的先驱。抗战期间任启东抗日义勇军政治部主任,启东抗日民主政府文教科科长,启东中学校长,崇启海联合中学校长。抗战胜利前夕,创建东南地区由共产党领导的第一所公立中学东南中学,并任校长,1947年2月转入地下为党工作,解放后在上海任职,一直到1975年离休。沈公为启东的社会进步和文化教育事业发展做出了历史贡献,堪称启东杰出的革命家、社会活动家、教育家。
沈轶公养育了五个儿子,个个都是社会才俊。其中一个儿子沈力平,系中国载人航天工程副总设计师,为中国航天事业做出过重大贡献。东南中学六十华诞时,沈力平还为家乡学子作了专题报告。接待我们的沈公小儿子介绍说,沈宅当年是启东早期革命活动的重要场所,启海地区许多共产党人和国民党左派人士,曾在这里生活工作过,比如陈同生、沈维岳、李若松、施子阳等。此后,沈轶公主动把住宅交予政府使用。沈轶公退休后,曾在旧宅生活多年,庭院里好些树木都是他亲手栽下的。
离开时,我透过车窗,回望被绿树掩映的沈轶公故居,一种自豪感和敬佩感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