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怪人笑道:“你以为就你会轻功么?”说着,双膝也不打弯,像个“窜天猴”似的,直窜上空,一飞冲天。杜老大大骇,心底惊呼:“不好,自己身在半空,不好用力,他后发先至,正好用强,我命休矣!”不料那怪人不知是不是要卖弄本事,他这一窜,竟然跳到方才那大鸟扇翼吹雾的高处,离地足有十二三丈。杜老大落地抬头,暗呼惊险,见怪人尤在半空,忙运掌法,欲击其身于将落未落。
杜老大一招“云起龙骧”双掌齐举,正要再跃身去打。不想那怪人在半空中翻个筋斗,双腿凌空一蹬,俯冲疾坠。杜老大身形离地不足一尺,被那坠下的怪人拨开双掌,压住肩头,复又落地。那怪人得杜老大这人肉垫子挡了一下,下坠之势陡缓。他放开杜老大双肩,缓缓落地,嬉笑道:“惭愧,方才跳得太高了,差点没摔成肉泥,你这人不错,借肩膀救我,哈哈哈!”
杜老大被他冲压得就像被座小山撞了一般,气血翻涌,脸面涨得酱紫。此刻正坐到在地,导运体内混乱的真气,突然“哇”的一声呕出一大滩血,咳喘不已。怪人见状,忙在他胸膛紫宫穴,背部肺俞穴各点一下,扶他做好道:“啊哟,真对不起哈,害得你吐血了!”又再他胸膛用掌去摩,直擦得他发热,出了一阵虚汗。怪人又道:“好了,你静养几日便会无事,晚上我炖个靓汤与你补补!”
杜老大脸色苍白,嘴角趟着血迹,勉强一笑:“多谢前辈救命!”此时先前被怪人扔出的众人都聚拢在杜老大身边,问长问短。怪人笑道:“你们不必担心,他是突然被我一撞,我下坠的力道都压在他身上了,因此伤了心脉,他又要硬挺,闭气运掌去挡,因此又伤了肺脉,我已帮他打通二脉,他没事的!”程秋娘怒道:“你这老头好不晓事,伤了杜师伯,我放不过你!”
怪人似乎听见什么极其有趣的事,跳到程秋娘身边,问道:“哦......女娃娃你也会武功么?你要怎么打我?”程秋娘怒极:“我用师父教我的开山掌打得你也吐血!”怪人奇道:“你师父是谁?”胡二爷抢道:“她是我的徒弟!”怪人愣了一会,随即笑道:“哈哈,你这人,真爱说笑,你右腕上都没掌,怎么用掌打我?哈哈哈哈!”胡二爷自被那梵净山的道溢和尚毁了一掌,一直引为大憾,如今听他说起,不禁恼羞成怒,又要打他。
杜老大忙道:“二弟不可!”胡二爷也知道自己绝非眼前这怪人的对手,一腔憋屈气忍得痛塞胸腹。杜老大踉跄站起,重施了一礼道:“前辈到底与我紫霞洞有何渊源?如何识得我紫霞洞失传的千手拂穴神功?”怪人一脸茫然道:“千手拂穴神功?那是什么东西?很厉害么?”杜老大讶异了好一会,道:“便是方才前辈出手救我所使的点穴法!”那怪人恍然大悟,笑道:“哦,那个啊,哈哈哈,是我会的,这手法叫千手拂穴么?嗯……名字取得一般,一般!”
杜老大的心中真是惊骇到了极点,心想:“这千手拂穴是我紫霞洞一脉的神功,相传是二代祖师幻雨生所创,早在宋初便已失传,这怪人竟然会使?他是何人?难道说......”怪人见他在那呢喃不停,满腹狐疑之态,忽然拍手叫道:“啊哟,我真笨,你们是能来此处,必然是从三棱洞里来的,嗯……紫霞洞......对了,对了,来,快随我来,这还有一个紫霞洞的!”说罢带头奔向洞去,众人见他说话颠三倒四的不得要领,颇为烦躁。
程秋娘道:“这人疯疯癫癫的,在说什么呢?”沐天杰道:“此处果然不是离愁岛,也不是我们熟悉的紫霞洞,这是到了哪了?”杜老大道:“我看这人虽然古怪,对我们并无恶意,大家随机应变罢,如今只好随他去,待我慢慢地问他!”怪人在红枫林边又跳又叫:“快随我来啊,你们这些人真个磨叽!”
杜老大他们进入红枫林,此时林中雾气已被那大鸟扇净了,能够清晰地看见脚下有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路。狄峰忽道:“噫,那大鸟呢?哪去了?”汤佩瑶道:“我看他又往那竹林飞去了。”他们走出红枫林,果然见那大鸟停在竹林上空用翅膀正在扇风。怪人大叫:“凤兄弟,有劳你费力了,你待会还回来么?”那大鸟扇过一阵,突然长鸣一声,转身飞走,往红枫林方向去了。
众人听得那怪人颇为失落地道:“哎,这一次不知又要等到何时了……”杜老大上前道:“前辈,您说带我们去看什么?”那怪人转忧回喜:“对了,还有你们陪我哩,来,我带你们去看紫霞洞的人!”杜老大惊道:“什么?此处也有紫霞洞的人?”众人也是纷纷惊诧万状,不敢相信。怪人道:“别说那么多了,跟我来便是!”他们穿过竹林,来到洞口,却不进洞,往洞口右侧走去,行得几百步,转过一道山坳,来到一处。
只见嶙峋怪石中又一片空地,旁侧一条涓细的溪水流过。怪人指着一个土堆道:“喏,这里有一个你们紫霞洞的人!”胡二爷见了,心底的无名业火直窜脑后,再也按捺不住,怒骂:“你这不知所谓的疯老头,来消遣我们么?”一个跨步,抡掌又要打他,怪人嘻嘻一笑:“还要打么?”杜老大忙道:“二弟不可造次,你看!”胡二爷被他喝住,循声望去,那土堆上竟然立着一块剥蚀得模糊的残断石碑,依稀认得有几个字。
杜老大念了一遍字,随即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朝那土堆拜头磕首。胡二爷惊道:“紫霞洞门下都拜!”程秋娘颇不情愿地随着胡二爷跪下。杜老大口中道:“二代祖师在上,紫霞洞二十七代掌门杜之然携胡可用,沐阳淳与二十八代弟子沐天杰,汤佩瑶,程秋娘,高丁,韦远志叩首!”那怪人见狄峰几人不跪,觉得有趣,道:“你们几个不是紫霞洞的么?”
狄峰道:“老前辈,这是下林寨的覃姑娘,那是莫阿状和孙小六,我叫狄峰,并不是紫霞洞的。”怪人点点头道:“那倒省了不少事了,其实死人有什么好拜的!”此言一出,紫霞洞众人纷纷立起,忿忿地盯着他。狄峰也是大惊,心想:“自己虽然不是紫霞洞的人,但是紫霞洞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兼且自己与高丁他们又是八拜之交,在情在理,拜一下他们的祖师也是应该的。只是未得杜老大示意,不敢妄动,自在旁边肃立。这怪人怎么如此无礼!”
杜老大声音高了许多:“前辈,紫霞洞虽不是什么大门大派,也是素知礼仪。自古逝者为尊,何况这是我们祖师,我们理应如此!不知前辈何以出言伤人!”怪人见他色愠,讪讪一笑道:“啊哟,是我对不住了,不过死人就是死人,你们拜得再响他也不知,这里也没有多少人,也不用这么隆重。”
杜老大怒极,听他这么一说,自己发自肺腑的祭拜倒像是做状给别人看似的。当下愤然道:“前辈,生当尽孝,死当尽哀!我们磕头跪拜祖师乃是此情此景,心有所致。别人的闲话我们只当耳旁风罢了。”怪人道:“你要真个当耳旁风,便别管我说什么罢!”杜老大气得浑身发抖,把衣袖用力一甩,道:“二弟三弟,此人不可理喻,我们走!”
那怪人听说他们要走,登时变色,惶急道:“哎哟,你这人怎么说话还会生气哩!我不说便是了,我向你赔罪磕头。”说罢真个跪下去拜杜老大。杜老大见他这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看着比自己至少年长十岁,竟然行此大礼,怒气登时消了大半。忽然心中一动:“这人为何怕我们走?此中难道有什么阴谋?”转念又想:“他武功高的不可思议,简直是神仙一般。要害我们似乎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胡二爷见杜老大立着不说话,那怪人还在磕头,心下不忍,低声道:“大哥,你便原宥了他罢!”这话把杜老大从千思万绪中拉回,他暗叫一声“失礼之至!”忙扶起那怪人道:“前辈快起,你要折杀晚辈了!”说完还是颇觉过意不去,又跪下还了几拜。那怪人笑道:“啊哈,你怎么又跪还我了?”杜老大起身道:“前辈年岁比我要长,如何却拜我?大胆,大胆,惭愧,惭愧!”
怪人见杜老大啰哩啰嗦的,心中一阵厌烦,丢了一句:“你不是个利索人,不好玩。”杜老大又道:“前辈,我们祖师何以会葬身此处?还望告知!”怪人道:“哦,你说的是燕长山这小子啊,他开始是要来这里寻他师父的,后来他师父走了,他爱跟我说话,便就留了下来了。过了三十来年罢,他说要回去安排一下,我留他不住,只好让他走。又过了三十多年他才回到这里。只是回到这里他已经老得不大成样子了,只过了几日便死了。”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的,满腹疑团,狄峰异道:“一派之主在这过了三十年?他不用管事的么?”怪人道:“三十年一晃便过了,有什么奇怪的?”狄峰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脸色发青,问道:“老爷爷,你......你多少岁了?”怪人思索了一会儿,搔着后脑勺笑道:“我?我真个想不起来了,反正挺大岁数的了。呵呵呵!”众人听狄峰提起,细想了一阵,无不心头大震,连连后退了几步,不敢靠近那怪人。
怪人见他们纷纷后退,神色极为惊恐,忽然悲上心头,忧形于色,瘫坐在地,幽幽地道:“你们......你们怕我,不睬我么?哎......”杜老大此刻内心思潮翻涌,正在拼命思索着什么,脸上肌肉不停跳动。狄峰大起胆子走近那怪人跟前,小心翼翼地道:“老爷爷,你......你是神仙么?”怪人突然一跃而起,涨红着脸怒道:“我是人,是人,不是什么狗屁神仙!”狄峰被这突如其来的喝骂吓得大呼小叫,抱着头躲在一旁,只敢斜眼去偷看那怪人。
怪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似乎充满了无尽的落寞孤寂。他道:“你们怕是要回去了,你们都怕我,你们觉着我是个怪物是不是?”说完又坐在地上,头低得很低,用手抓起几个小石子,在那胡乱地滚来滚去。汤佩瑶见了,心中大为不忍,也大着胆子上前道:“老前辈,我们不是怕你,是事情太过匪夷所思,一时之间不知所措罢了。你不要介意!”
这几句话轻声细语的,仿佛是一洌清泉,缓缓淌入怪人的心坎。怪人喜道:“真的?”汤佩瑶坚定地点了点头。怪人忽然跳起,笑绽颜开,拉着汤佩瑶双手在那转圈,开怀道:“原来你们不是怕我啊,哈哈哈哈哈!”狄峰见他高兴,也跟着笑道:“你不吓我们,我们都不怕!”怪人一把把他抱住,大叫道:“哈哈哈哈,你也是个好人,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