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洁工作的第一站在广西柳州,一个名叫白山村的地方,那里到处都是喀斯特山峰,山上荒草丛生,少有树木,荒凉成景,并且说不准那座山中就藏着造型奇特而旖旎的溶洞。
而溶洞中,可能有一堆坟,或者放着一个瓦坛。
简洁去的时候,正是初春3月,甘蔗刚刚种植在地里,简洁坐在火车上,看着窗外大片大片的甘蔗地,她问吴经理:“那是什么?”
吴经理顺着简洁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说:“甘蔗!”
“全是?”
“对啊!广西特产嘛!”吴经理说,“再过两三月,甘蔗都长高了,大片大片的无边无际。”
于是简洁脑海中便不由地放映无边无际的甘蔗林,像碧绿的海洋,风一吹,千层浪起,美到心旷神怡,又令人窒息。
吴经理跟简洁各种介绍广西当地的风俗民情,不过和高中地理课本上介绍的却大相庭径。
高中地理课本上的介绍就像新闻联播,积极正面,美好纯洁,令人向而往之,而吴经理所说则像网络传奇,不损也三分黑,令人匪夷所思。
比如刚说完甘蔗林无边无际,吴经理话锋一转,便到了此地男尊女卑、民风不纯、赌毒黄盛行等等。她说,甘蔗林里可能藏着野猪,但也可能藏着吸毒的人。
“我跟你说,这边的人死猫烂耗子什么都吃,施工那边养的狗被偷了不说,土狗嘛,连我养的一只宠物狗都被偷了的,他们还吃猫!”
“啊啊!”简洁忍不住脑补他们吃猫肉的情景,就觉得瘆得慌,因为她曾听说猫肉是酸的,她于是笑笑,故意扯开话题,“我只知道广西桂林和三月三歌圩节。”
“桂林去年小林子还在的时候我们开车去过一次,景色特美,尤其是漓江,静得你都感觉不到水在流动,碧绿得,像翡翠一样,清澈见底!”
说到桂林,吴经理不由地眉飞色舞,“今年我们还会去的,而且今年一定要去七星岩和芦笛岩。”
“七星岩我在网上有看过图片,太美了!欸,对了,吴姐,都说广西多溶洞,我们上班的地方有没有溶洞啊?”
“有啊!可多啦,就在月亮山脚下就有一个。”
……
吴经理怕简洁不习惯,从成都出发,就一再给简洁打预防针说上班的地方在野外,很荒凉、很荒凉、很荒凉,远离大城市,甚至离乡镇都很远,平时生活不是太方便。
简洁想象中的野外是荒无人烟的,野兽出没,群魔乱舞,钻木取火……别有一番风味!
她于是开心地说:“没关系,说不定我正好喜欢。”
“不过有网。”吴经理安慰简洁说。
“那就太美妙了!”
简洁的工作内容看起来繁琐,实际上除了录入原始数据比较麻烦(但每天的原始数据量并不多),其他的都可以套用格式,或使用函数归类处理。
如此,除了每周五例会或出差,简洁每天的工作时间不超过三个小时。
连吴经理都忍不住感慨:“整个工程,我们检测是最轻松的;而整个检测,小丫头你是最轻松的。”
简洁呵呵一笑:“没办法啊,谁让我生得柔弱最没有用处。再说,别人每月万儿八千,我每月千儿八百,能一样吗?”
“不低了,小丫头,你同学运气好的在带薪实习,运气不好的还是无薪实习呢,哪儿像你,再有半月都转正了。”
那天简洁正和吴经理聊天,一个黝黑的矮个儿男人突然闯进屋,毫不客气地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咕咚咕咚喝了个底儿朝天,又倒了一杯水,才往旁边的空凳子上一坐:
“吴经理,你招的小妹呢?不是说好了来就介绍给我认识吗?”
“呶,这不是,我们正在聊天呢。”吴经理呶了呶简洁。
男人放肆地打量简洁,然后两眼放光,笑颜逐开:“嘿!还不错啊!挺俊的一个小丫头!”
“好好儿说话,你眼睛长后脑门呢?叫姐姐!你要觉着委屈叫阿姨也行。”简洁狠狠地瞪了一眼面前这个粗俗无礼的男人,毫不客气地说。
男人名叫庄丰,外号“疯子”,相貌平平,值得一提的是此人好色,不过色心大于色胆。
庄丰个子与简洁一般高,晒得黝黑,轻微发福,是焊工中的佼佼者,脾气很有些骄傲自负,不太招人喜欢,一天到晚没心没肺、大大咧咧的样子,和他喜欢的人不用讲道理,和他不喜欢的人不讲道理。
“哟,脾气还挺大的!”庄丰故作惊吓状,贱贱的内心却甚是欢喜。
“你没戏。”吴经理哈哈一笑,很有些幸灾乐祸,“人家已经结婚了,老公比你帅,还是搞音乐的,吉他弹得可好了。”
“这不行啊!”庄丰一听不乐意了,从凳子上跳了起来,“欸,我说老吴你不厚道哈,年前我们有没有说好?招个没有男朋友的小妹,嘿,你给我弄个结了婚的,你什么意思啊?”
“我喜欢啊!”吴经理也乐得拿气庄丰来开心。
“我不喜欢!我不管,你给我再招一个。”
“可惜了,我们公司又不是你家开的。”
“我不管,你自己想办法。”庄丰完全无视简洁,跟吴经理耍起了泼皮。
“吴经理,我上去了,有事打电话。你们慢慢聊。”简洁觉得没趣,决定回楼上去看个电影或者睡觉,路过庄丰时她挑衅地白了他一眼:别惹我!不然劳资撕碎你!
“她是你亲戚?”简洁刚走出门庄丰便忙不矢问。
“不是啊!”吴经理回答。
“那你别管了,我非把她追到手不可。”庄丰自负满满地说。
“你别胡闹,她真的结婚了。”吴经理正色道。
“你就装,给你儿子留着呢?看就一小丫头片子,还结婚,满十八了吗?”
庄丰埋怨,又喝了口水,站起身。
“我这儿忙呢,懒得跟你叨叨,那小丫头我泡定了!我跟你说,老吴啊,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了,你胳臂肘可不许往外拐。”
说着人已经走到了门外,庄丰心里美滋滋地,撅着嘴吹起了口哨,他觉得简洁就像一朵带刺的玫瑰,尤其是离开时那一抹挑衅的眼神,让人不去征服都不行,对不起自己的老二和旺盛的荷尔蒙。
吴经理17岁就做检测,现年44岁,是业内的老字号标杆、活字典,生活里却是个孩子脾气,尤其藏不住事儿。
“疯子放话说要追你。”晚饭的时候吴经理便对简洁说。
“疯子是谁?”
“就白天那个……”
“就白天那个眼睛长在后脑勺的楞青头?”简洁不可思议地看了看吴经理。
“我和他关系比较好,不好说他,说了也没用,但你也是自己人,所以我给你提个醒,他人不坏,但是也没多好。”
吴经理给自己碗里夹了块回锅肉,继续说。
“其实你也看到了,我们在这荒郊野岭,工地上晃荡的土建啊、施工啊、检测啊、监理啊……除了我们俩,其他的,全是男的。”
“最主要,高风亮节的没几个,都揣着满肚子花花肠子呢。”司机老刘难得乐呵呵地接话道。
简洁只好“呵呵”,她暗自思忖以后要怎么对付装疯,不过转念却想到其实每个人都有独属于自己的气场,当她和庄丰擦肩而过的时候,她可以确定,贱贱的矮黑个儿,在接下来他们共事的时间里,将被她虐成狗,这是他的命。
野外不比公司,项目部通常在工地就近租用民房,然后安装宽带,检测人员自然是皮卡仪器满工地跑,回来之后在专门的操作室里洗片。
简洁就不一样了,她的工作室就在自己的房间,一台电脑、一台扫描打印一体机、一沓A4纸,她可以坐在书桌前录数据,也可以趴在床上做资料,累了困了将电脑一推,伸个懒腰,出去吹吹风、散散步,一天就那两三个小时的工作量,只要按要求完成,她爱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
简洁对自己很好,她让自己每工作半小时,就休息一小时。看书、写作、听音乐、看电影、绣十字绣、散步、练吉他,或者,敷面膜、睡觉。
简洁依旧抽烟,她的书桌上放着烟灰缸,烟灰缸旁边是她从成都带过来的蓝娇。
庄丰推开简洁虚掩的房门时,简洁正盘腿坐在椅子上,抽着烟,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手指时不时敲一下键盘。
简洁看了庄丰一眼:“干嘛呢?”
“呃……呃,没事儿。”庄丰语无伦次,他被眼前的场景给愣住了。
“没事儿你来干嘛呀?我这儿既不是酒馆,也不是客栈。”简洁盯着电脑,啜了口烟,抖了抖烟灰,继续做自己的事。
“那啥,送资料,这是今天的焊口,你跟吴经理说一声,让她安排工作人员去探伤。”庄丰调整着自己的状态,他昂首挺胸,强作镇定,傲娇地说。
“这些工作不是你们的文员和我交接吗?”简洁却淡淡地问。
“他忙,我给你也一样。”庄丰看着对他不冷不热的简洁,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放那儿吧!辛苦了。”简洁说完便自顾做事,始终没有看庄丰一眼,最过分地是,斜睨都没有。
庄丰把资料放在简洁书桌上,要走又不想走,一时杵在那里。
“还有事儿?”
“没有。”
“没有你杵这儿干嘛呢?”
“那个,你抽烟啊?”
“关你屁事儿!”
“不是,我也抽烟。”庄丰满脸找抽地说。
“关我屁事儿!”简洁这才扭头,甩给庄丰一记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