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洁打电话叫了出租车,等出租车的当儿,她才打电话向吴经理请假。
因为那阵子工地休整,也没有新的工作量,吴经理于是允了简洁,再三叮嘱她别忘了按时向公司回执日报表,旅途愉快,注意安全云云。
简洁换了身衣服,背上背包,背包的拉链扣上,红色的小老鼠安静地坠着,5年了,它有些褪色、掉漆、关节松动,但简洁却把它视作珍宝,因为那是她与贝加恋爱的时候,贝加送给她的第一个小礼物。
出租车司机之前有接送过简洁,所以轻车熟路便驶到倪滩村,把车停在院门外,鸣了鸣喇叭,又给简洁闪过去电话。
“好,我这就出来!”简洁挂掉电话,去隔壁和智子他们告别,“不好意思兄弟们,突然决定去旅行,照顾好自己,别想我,我过几天就回来,给你们带……”
“简大姐酒喝高了,蛇精病都醉出来了,大晚上的要去旅行,哈哈。”智子酒量很好,但每次一喝酒就会酒精过敏,说话时他已经连额头都红透了,他以为简洁开玩笑,于是回过头继续和“卢一丈”划拳。
“十五二十,十五!”
“欸,哈哈。”
“十五二十,十五。哈哈……”
卢二丈正好从厕所回来,看到门外停着出租车,简洁背着背包从他们那屋出来。
“咋啦?要去哪儿呀?大晚上的。”他连忙问。
“出门一趟,过几天回。”简洁说话时将背包带往肩膀上掠了掠,头也不回地往院门口大步走去。
坐上出租车,她吩咐司机“去火车站”,然后倚着车窗,再也没了言语。
酒意不浓不淡,简洁似醉非醉。
窗外漆黑一片,寒风凌冽,出租车沿着山脚的柏油马路开往黄河大桥,黄河对岸,灯光璀璨如漫天繁星。
“我又脑抽疯了,不顾一切来见你了,你会觉得我任性、胡闹、犯贱,还是感动?
我穿过黑夜、疲惫、寒冷、万水千山,我很激动、很兴奋、也很心痛,很累、很无助,这么多年,我们反反复复、纠纠缠缠,像被凌迟,又像抽丝剥茧。
可我不后悔,你呢?你大概又要说我愚蠢幼稚了吧?我越来越让你憎恶、厌倦不是吗?”
寒风呼啸,天冷得似乎要下雪,简洁一下车就被冻得直哆嗦,忍不住去服装店买了一套保暖衣穿上,才觉得稍微有了一点暖意。
火车一路向西,一夜无话,第二天途径甘肃,简洁不经意望向窗外,荒凉的山上,稀落落的枯草、薄薄的积雪、羊群,和一个牧羊人。
“我老家呀……”仪正风坐在地上,一说就笑了,嘴里满满的干脆面。
仪正风说他是地道的北方爷们儿,老家在甘肃,从小吃土豆长大。
“当然,还有咱兰州拉面、羊肉泡馍,说出来你也不知道,你都没吃过,见都没见过,哎呀,那味道可美啦!!有机会带你去吃去,保证你吃了之后都不想回你那小小的四川了。”
仪正风说话的时候,嘴巴直砸吧。
“哼!蛮荒之地,有什么好嘚嘚的,你听说过四川少了好吃的吗?不仅美食,还有美景,还有帅哥扎堆,美女如云!!哼!”简洁幸福感十足地说。
“哎呀,小胸妹,别扯那没用的淡,四川再牛逼,有黄河吗?”仪正风神气地说道。
“我去!甘肃再牛逼,有都江堰吗?”简洁也不甘示弱。
没想到仪正风鬼畜地愣了愣,问简洁:“都江堰不是在那什么几千年前的秦国吗?”
简洁看着仪正风,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噎了好一会儿,才问仪正风:“照你这么说,峨眉山是不是也在杭州啊?”
“对啊,《新白娘子传奇》里面的嘛,白素贞从峨眉山下来之后就到了山脚的西湖。”
白娘子下峨眉山之后就到了山脚的西湖。
简洁看着窗外,不由地笑了,又有些泪湿双眸,她想到小胸妹和小胸弟的感情终究只属于白山村的盛夏和初秋。
当她走后他也走后,他们的惦念会被时间冲淡冲散,从有一天开始他们不再会每天互道晚安,铭记于心的终究会相忘于江湖。
想至此,简洁觉得满胸腔的心痛,她于是打开手机记事本:
我旅行
经过你的故乡
偶尔一些树木
站立冬的姿势
偶尔一些绵羊
洒在枯黄山岗
偶尔背道而驰的列车
挡住我眺望,那
捂热你胸膛的土壤
你若是那山坡上
放羊的男孩
扬着鞭儿
唱着歌儿
顶着风儿
你若是那山坡上
放羊的男孩
越过白雪
眺望,这个有我的车窗
我的心口慢慢慢慢温热
双眸渐渐渐渐濡湿
只想支会你一声
我流浪的双脚
经过你的故乡
简洁渐渐地疲惫不堪,于是厚着脸皮蹭了一个座位,本来只想坐一会儿,然而她实在是困顿到不行,一个哈欠还没打完,便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简洁一直睡到深夜,座位的主人也没忍心把她叫醒,倒是一个推销杂货的乘务员,推着个小推车,嗓门儿已经够大,一路吆喝着走到简洁身旁,停了下来,竟然从推车夹层又取出一个扩音器。
“走过路过的朋友,大家过来看一看瞧一瞧呐。”
似乎世界都安静了,整个车厢只听见他的声音轰隆隆地震荡回响。
简洁猛然惊醒,却浑身麻痹无法动弹。
“看稀奇,看古怪,看孙悟空打妖怪,看猪八戒谈恋爱。”他接着说。
简洁只觉脑海中嗡嗡作响,神经抽痛,濒临崩溃。
有乘客做出感兴趣的反应,推销员于是越发带劲地拉开嗓子喊:
“新产品刚刚到,厂长叫我们出来做广告。你买不买不要紧,看看我们的新产品。站一分钟有一分钟的好处,站两分钟……”
简洁终是没能忍住崩溃爆发,她一拍桌子,小身板儿顺势站了起来,冲推销员就是一通发飙:
“你给我安静点!你在这嗷什么嗷?嗓门儿已经那么大,还要弄个破喇叭。”
“嘿~我……认识你!”推销员看着简洁恍然大悟地说。
简洁上一次坐列车往宁夏也是这个推销员,那一次简洁没有睡觉,她心情好,两个人还聊了会儿天。
“你什么你?认识我又怎么样?你给我闭嘴!有没有列车员的职业道德?看不见有人正在休息吗?”
“我们一直都这样,列车长安排的,还有任务量呢?”推销员争辩。
“列车长是谁呢?你把他叫来,我要投诉你!我连他一块儿投诉!影响乘客休息就是你们不对,不叫就走得远远儿的,别吵我!”
简洁一通歇斯底里的暴躁,推销员焉焉儿地离开,周围的乘客不可思议地看着小宇宙大能量的简洁,又看看耷拉着脑袋走开的推销员,都忍不住好笑。
“女疯子!”坐在简洁身后两排的一个年轻小伙被简洁吵醒,抬起头不满地骂了一句,又看了一眼简洁愤怒的背影。
不长的头发自然披落、红色羽绒服褂子、黑色毛衣,扎在人群里,红与黑的鲜明搭配,倒是让人眼前一亮的感觉。
简洁正好起身,把位子让还给原本的主人并道谢,然后走向窾洗台,一面掏出一张湿巾用力地擦脸。
黑色的背包上坠着一个红色小挂件、深蓝色紧身牛仔裤、黑色中筒大头皮鞋。
“个子不大,脾气不小!”年轻小伙看简洁穿过拥挤的人堆,在窾洗台前停下,以为她要洗手或洗脸,不想简洁将用过的湿巾往垃圾桶一扔,蹭地坐上窾洗台,然后靠着墙壁,点了支烟,旁若无人地抽了起来。
“哼哼!”年轻小伙看到这样我行我素的姑娘,摇摇头,哑然失笑,他坐下来想要继续休息,脑海中却全是简洁那声惊天动地的怒吼:你给我安静点!
呵呵!
和她穿着黑色毛衣配红色羽绒服褂子的身影。
年轻小伙不由自主地起身,魔怔般朝简洁走了过去,他在她面前站定,也掏出一支烟点燃,潇洒地抽着,似无意却霸道地打量简洁。
简洁抬头正好撞上他的目光,姑娘一个激灵,那一刻竟然心如鹿撞,差点红了脸,赶紧“镇定自若”地把脸别开。
小伙微胖,散发出来的成熟气质和他年轻的外表很不搭,突兀却又莫名地和谐,浓眉大眼、高鼻朱唇,如果再瘦一点……
平心而论,他不是简洁见到过最帅的男人,但却是第一个因为帅而让姑娘不敢直视的男人,简洁的心砰砰直跳,她于是灭了烟,把头往墙上一歪,闭目假寐,掩饰自己的尴尬和心慌。
遇到了一个妖孽!简洁小兴奋地告诉自己。
小伙抽完手中的烟,调整了一下站姿,他自以为酷酷地凹着造型,不徐不疾地又点了一支烟,但臭脾气的丫头却只管闭目养神。
终究他们还是搭讪了,火车颠簸了一下,简洁恍惚间差点从窾洗台掉了下去,小伙赶紧上前一步扶住她。
“谢谢!”简洁飞快地瞥了对方一眼,小心脏又怦怦直跳。
太不争气了!简洁暗骂自己。又不是没有见过帅哥!
呃……但是眼前这位帅气的小哥哥,俊秀里透着野蛮,随和里掺着霸道,笑起来很迷人,却又让人觉得捉摸不定。
面对他,简洁感到一种强烈的吸引和摄人心魄的冲击与压迫。
“不客气!”小伙说。
凌晨一点,他们就那样自然而然地打开话匣子,抽了两包烟,说说笑笑闲话完7个小时最难熬的漫长时光。
临别的时候,两个人相互留了联系方式,约定下次相聚一起骑摩托车。
“我叫杜培奇。”
“我叫石头!”
简洁始终不敢直勾勾地正面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