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奕珏好似并无意外,平静回问。
“我们所看所闻,只是表面功夫,或者,可以说成假象。”蕊流凑近,直视奕珏,点头说道。
奕珏双眼盛满温柔,抬手,轻抚蕊流鬓发,没有说话。
早前,奕珏曾妄想过,也许终有一日,蕊流无论思想还是做法,能够尽数归结于他,他不是她的起点,可他热望,自己会是她的终点。
而如今,他对蕊流,任何期许都不存在。
面对自己的感情,他迷茫过,纠结过,恐惧过,但每当注视蕊流,所有这些,都被“心安”替代。
他只想好好守护她。
他心里再清楚不过,把安全感架构在别人身上,这件事本身就很不安全,更何况,那是更为致命的归属感。
只有她好,他才能好。
因此,“使她安稳”便成了他首要考虑,成为一种思维反射。
过去,奕珏欣赏她的机敏,可是现在,他宁愿她能笨一些。
蕊流见他迟迟不说话,有些着急,接道:“奕珏,以你眼力,不会看不出来!”
“嗯。”奕珏缓落下手,背倚窗沿,留给蕊流一袭沉寂侧影。
蕊流哪会明了他的心思,搞不清楚他此番模样究竟为何,却又不甘沉默,想继续问下去。
刚要开口,奕珏好似知道她会如此,起身,轻步离去。
蕊流懵在当场。
她不明白,奕珏为何执意回避这件事情。
越想越气,站在蕊流角度,她早把奕珏当成最亲近的人,受此冷待,怎不委屈。
二话不说,霍然起身奔返韩府。
可天还未黑,奕珏就追了过来。
蕊流正坐在亭子里,远望天边琥珀霞光。
见园子里由远及近的匆匆身影,她突然感觉有些心慌,明明是他不理会她,可内心的反应,却像是自己做了亏心事。
蕊流决意不去看他。
奕珏径自上了亭子,走得太急,有些喘息。
他站在她身后,没有落座。
他就那样站着。
蕊流心跳得厉害,不想硬撑,便转回头,准备甩他一套厉色言辞。
就在目光落在奕珏刹那,她怔住了。
他的眼里写满哀戚无望,面对蕊流,就像面对的是已逝去的爱人。
蕊流的心瞬间柔软。
起身近前抱住了他。
奕珏全身冰凉。
蕊流赶紧拉他往室内奔去。
刚进了屋,在蕊流关好房门的刹那,奕珏抱住了她。
“奕珏,快去榻上,盖好被子。”蕊流哄着他,可是被他抱得太紧,动弹不得。
蕊流放弃。
周围渐渐暗了下来,而奕珏的体温却在慢慢回暖。
“奕珏,我去给你做碗姜汤,你喝了身上便会热起来。”蕊流再次尝试,想尽早跳脱此等僵持。
“不用。”奕珏无动于衷,接着,他把嘴唇贴近蕊流耳侧,轻声地说:“这样我就热了。”
蕊流更加焦躁,奕珏不知,可她清楚,这幅风景,还有一人暗地管窥。
奕珏和她的相处,是克制且讲求分寸的,她倒不担心他会做出格之举,只是不愿衍羽看到,此刻奕珏迷离神色。
“奕珏,不然你回府吧。”蕊流内心杂乱,不知如何是好。
奕珏稍放开她,略低下头,凝视她的双眼,轻语道:“我不愿你再去萧国,不过,若你执意前往,我便跟随着你。”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再繁琐的事务,一旦放在知己之中,便可省去诸多解释,更是不必辩论争执。
有的,只是“我懂你”,和“我疼惜”。
蕊流望着他,觉得再没必要多说什么,把脸埋进他胸前衣襟里,双臂揽紧。
“奕珏……”蕊流喃喃念出他名。
“嗯。”奕珏应和。
“走吧,回你王府。”蕊流抬头,希冀眼光望向奕珏。
算起来,蕊流在奕珏王府的时日,比在韩府要长很多。
而这句话,这副神情,在奕珏看来,更像似:走,我们回家去。
他抚摸着她脸,缓缓地,一遍遍。
蕊流微笑相迎,过了一阵,开口说道:“天都黑了。”
奕珏笑笑,牵起她手,往外走去。
两人坐着奕珏来时的马车,返回王府。
整件事由开始,蕊流单是牵了个头,尚未言及主观动向,奕珏便断定,她非去不可。
蕊流眼中这些,奕珏怎会察觉不到,换作从前,奕珏定是格外欣喜,与蕊流一同分析推理。
可是,今昔不同往日,蕊流身上,奕珏只盼无事发生。
同时,奕珏也深谙,以蕊流性格,她断不会错过如此机会。
必是踏炎逐浪,四下翻腾。
他放不下,只得跟随。
每晚,蕊流皆赖在奕珏处,奕珏也早习惯。
此刻,两人置于榻上却未安寝,而是秘密策划入萧事宜。
蕊流更是发现,奕珏最具魅力之处,并不是他的脸,或者他的逸尘性情,而是,他的智商。
十年阅历,成就蕊流超凡见识,亦惊觉于奕珏思维的缜密,逻辑的严谨,以及应对的机敏,布局的完善。
和蕊流随遇而安的风格不同,奕珏俨然是在下一盘很大的棋,步步为营,精心谋算。
“奕珏。”蕊流打断了他。
“嗯。”奕珏停住,侧头看向蕊流。
“你考虑这些定不是一日两日,为何未说予我?”蕊流问道。
“我本打算说予皇兄,但绕过你。”此次气走蕊流,奕珏再无躲闪之念,照实直言。
“我又不是弱不禁风尘世女子。”蕊流埋怨着道。
奕珏深凝蕊流,缓道:“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游子无法体会做母亲的心情,明明自身安好,为何母亲仍会殚精竭虑。”
“你我虽非至亲,可你是我唯一牵念,我的心情便同那位母亲,是一样的。”
蕊流性情,奕珏看得最为透彻。
对于感情,这人性中最基础的成分,奕珏都要耗费周章来做诠释,可见,蕊流情商已低至何等程度。
但他理解,并且心疼。
同样,奕珏亦能肯定,蕊流远比她想象中,更依恋他。
“好吧,你继续说。”蕊流一副不明所以,也不打算纠缠于此。
奕珏看着蕊流这般模样,心动不已,迫使自己转头,望向窗外,接过之前话题。
转天,御书房爆出激烈争吵。
接着,奕珏疾步而出。
不出半日,一向兄友弟恭的奕珩奕珏,两兄弟间失和传言,坊间毕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