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与归素日只待在楼阁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偶尔最多也就在后院前后活动一圈,除贴身侍卫奉违以外,极少与人交涉。原本健康的肤色,比最初刚来那时偏白了不少。少年气概沉稳,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傀俄若玉山之将。
乌谷元收回视线,心里不由自主地一阵子心慌胆颤。即使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却僵着身子从头至尾只捧着一碗蛋花汤羹,一点儿一点儿一点儿地啄着喝,不敢发出丝毫的动静。
身为亲姐姐的吉乌氏不禁觉得丢人无面,以手遮脸,心下暗暗叱骂。
时间过去了许久,其他人已然惬然吃过,乌谷元依然保持原状。两只手端着满满当当的一碗蛋花汤,压低呼吸,饿得两条腿直不停地发抖。
全场满座寂然,众人屏气聚神地坐在原位,不敢有太大的动作。一直等到简单用过晚膳的舟与归,低眸落箸。却没有如同来时一般的突兀,轻飘飘地留下了一句道谢的话,便独自纷然离桌。
“唉!舟少爷!您慢走啊!”女主人吉乌氏适时开口应承,满脸堆着谄谀的笑容,又参杂着几分真假。
端着典雅温婉姿态的长孙玉璇,整顿晚饭吃出了一身的汗不说,一颗心脏紧张地直在喉咙眼上蹿下跳。直至望不到那尊神的背影,顿时沉沉地‘哎哟’着呼吸着清爽的空气。
由始至终紧绷在弦上的乌谷元,终于一触即发,一口气将唇边的蛋花汤吹出去了半碗:“噗!”
“哎呀!小心!”眼疾手快的吉乌氏,下意识伸手去护住无所适从的长孙玉璇。
“玉璇哪!身上有没有烫到!啊?”
“还好还好…喂!你想干什么呀?!”长孙玉璇率先从袖中掏出小镜,仔细打量着自己的面容。查看一番发现并无大碍,这才放心。
“长孙小姐!抱歉抱歉…小的并不是有意的!嘿嘿…”乌谷元接过小婢女取来的巾帕,在脸上略小擦拭了几下。对大发脾气的长孙玉璇,躬身赔礼道歉。
长孙玉璇面色嫌恶地拍打着衣襟,对乌谷元不胜其烦地摆了摆手。
乌谷元只得又将这位难伺候的大小姐口若悬河般的上下夸赞了一通,这才换来了长孙玉璇施舍一点的怡颜悦色。随后屁颠屁颠地跑到吉乌氏身边,在其耳旁十分小声地询问道:“姐呀!刚刚那位是什么大人物啊!哪家大户的公子爷爷?啧啧!这给我吓得…”
“你一个大老爷们!怎么跟个市井嚼舌的妇女一样,这么爱瞎打听事儿!跟你不沾边的啊!”吉乌氏一把狠揪住乌谷元的耳朵,手上可尽得使着大劲,转着圈儿地拧。
“姐姐姐姐…哟哟哟!不问了!不问了!您快松开吧!耳朵要扯掉了!扯掉了!”
吉乌氏放手后,乌谷元便揉着自己的耳朵坐下。刚拿起箸子就被吉乌氏一顿敲打:“出了这么大的洋相还想吃饭!去!给我看着四八!快去!”
看眼色行事的婢女们,当即开始手脚利索地收拾着碗箸。
“我去去去去…”
乌谷元急忙站起了身,拖着略抖的双腿,不情不愿地慢挪着脚步垂头走开。
“玉璇!你说可奇怪啊!晋王殿下今日是怎么了?平常怎么会…”吉乌氏与长孙玉璇的私密论话,刚开始说了一半,就只听见了来自乌谷元震耳欲聋的一声大叫:
“晋王!!!!”
这把正当心染着丹蔻的长孙玉璇,冷不丁地吓得打了个激灵。
“哎哟!啧!”这刚直起身子去拿茶杯的吉乌氏,倒是出奇得反应快。两步并一步地奔过去,恨不能一拍掌巴拍死他!
惶恐不安的乌谷元下意识抬手去挡,紧忙收控住自己的大嗓门,夹着尾巴落荒而逃。
“不说了不说了!省得隔墙有耳!哦,对了!你大哥又没下来用饭哪!?”
面对吉乌氏操心问候,性情一向没有耐心的长孙玉璇,没什么好气地回答:“脑子不好使还是怎么了?干嘛每天都要问我一遍!本—小—姐—不—知—道!啰嗦…”
字音全部落地,长孙玉璇翻了个朝天的白眼,乍然直身,离去的步伐之间还稍带着凉沁的晚风。
“咦?我…我怎么会有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这样的臭毛病!都瞅什么!干活!”憋一肚子不屈的吉乌氏,当真是哑巴挨人打。也只得对置身事外的下人和婢女,发泄一下火气。
这时的此刻,淡夜悄然地降临下来。一轮古月在半空中斜挂,护领着几颗悉数的徽星始终彼此陪随长伴……
饭后余时,纷纷聚集在水林清华的蒲府后院。魏禾与高葵两人,各自手拎箱笼,前后踏过小木桥,走进遮风的亭台中。
距离不远处的是已经完成功课,正坐在池塘岸边嬉玩的路延与蒲鸣欢二人。
美玉少年在旁,水秀美景作衬。
“路延哥哥!你看那儿!有一条鱼游过去了耶!”蒲鸣欢柔声细语,大力地捶打着路延的肩膀。面容羞涩,目含水波。不停地眨呀眨呀,期盼着路延能够配合给一个富有诗意的回应。
没有一点点防备的路延没能承受得蒲鸣欢的一拳,忍不住扶着大地闷咳了一声。随即顺着她指着的方向打望过去,撇着嘴不以为然:“不是鱼!一条小蛇而已…”
“啊!!!哪呢哪呢?!”将两只脚泡在池塘里的蒲鸣欢闻言,原形毕露。出于生命的本能,立即拔足而起,一边光脚蹦跶一边闭着眼睛拼命地嚎叫。
“游过去了耶!”路延翘着兰花指,模仿着蒲鸣欢嗲声嗲气的腔调。
“讨厌!”吓得还没缓过神来的蒲鸣欢急了,照准路延的胸口就是轻轻的一拳头。笑也不是,哭也不是。
兴致大发的路延:“讨厌!”
“干嘛还学!”
“干嘛还学!”
“哼!不理你了!”
“哈哈!哼!不…不理你了!”
“他们两个不会打起来吧?!”正在一笔一划地书写名人语录的高葵,耳边听到动静。停笔抬起头,对无动于衷的对面人担忧问道。
魏禾仍旧保持原状,简洁地说了高葵一句:“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