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多多的妈在女儿和小菲走后,她先在楼上楼下转了转,又走出大楼,在楼前楼后看着。她不敢走远,怕迷路。楼前的林荫道上不时走过来散步的人,其中有学生,也有老师。在吕多多妈的眼里,他们的衣着是那么整洁。她从来没见过那种衣服,穿在他们的身上是如此合体、好看。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衣服,虽说都是她平时舍不得穿的,却发现仍然和这个环境格格不入。她立即转身上楼,生怕被人看见。她又想到下午在澡堂里热水源源不断流出,人站在水里,从内到外感到是那样的舒服、惬意,城里人带的各种各样的洗浴用品散发出阵阵清香。多多妈又想到来时在公交车上,站在城里人跟前,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气味是她从来没有闻到过的。她回想着和女儿带着偌大的行李上车后,城里人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让母女俩是何等的尴尬。她看得出女儿虽感不安,却还是沉稳地面对城里人鄙夷的目光。多多妈想到这里,不由得感叹同样是人,可为什么条件却相差这么远。如今令她欣慰的是,女儿凭着自己的聪明和坚持,如愿以偿地离开山区,来到城市。多多妈又想起女儿上大学时,领导和乡亲们的话。可她仅来城里不到一天,就彻底颠覆了他们的要求。她想,无论如何不能再让女儿回到山里去,即使吃公家饭。多多妈又想,女儿如今已经虚岁二十了,在她们那个年代,就已经是为人母亲的年龄。她应该趁早告诉多多自己所经历的苦难,女儿是她此生全部的希望,要让她幸福地生活,就必须现在立志。多多妈就这么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间时间过去了几个小时。
多多回来了。“妈,你咋不睡?”她说。
“这儿不同咱山里,到处明晃晃的,不夜城一样,想睡都睡不着。”多多妈望着窗外远处楼房里的灯光说。
“就是的,城里还能像咱山区,天一黑就啥也看不见了。这城里晚上上运转班的人,半夜也要交接班。就是半夜三四点,街道上都有不少上下班的人。街道上的路灯整个晚上都亮着。”
“真想不到,我还能来城里,住在城里。”
“高兴吧?”
“高兴,跟做梦一样。”
“妈,只要你高兴,咱以后就不回山里去了。”
“你真这么想?”
“真这么想。”
“也就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么。”
“好在咱们在山里无牵无挂,就那几座山头。我是这么想的,这几年你就打扫卫生,挣的钱可以够咱们用。我做家教,再挣些,一定还有节余。”
“你能这么想就对了。你咋一个人回来?小菲呢?”
“她先回来了。”
“那这么晚,你是咋回来的?”
“是主人开车送我回来的。”
“他们家有车?”
“嗯。”
“那人家很有钱了?”
“是的妈,我今天算见识了什么是有钱人。我教的学生原来是小菲姐她舅舅的娃。她舅舅去世后,她舅妈又跟了现在这个男人。他们家虽然是租的房子,可家里吃的用的那叫个高级,很多咱都叫不出名字,许多东西和咱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些有钱人家的一样。”
“那她舅妈可享福了。”
“那可不是。我本来一听是给小菲姐她妹妹补课,就打算不收钱了。可小菲姐给我说,钱一定要收,不然人家不放心,认为我不合格教不了。可等我一看到人家那些吃穿用,就想他们哪里还会在乎请家教这几个小钱。”
“那小菲为啥不教?”
“虽然我没问小菲姐,可我想她一定是心里不舒服,不愿意看见那个男的。”
“就是她舅妈另外找的那个人?”
“就是的。我认为那个男的不错,对人和气。可一顿饭下来,小菲姐和他一句话都没正经说。”
“这我明白。小菲看见他就会想起她舅。”
“是这样。”
“你晚上回来是那个男的送的?”
“就是的。”
“妈本来是想有些事等你毕业再给你说,可如今想想还是说了好。”
“你要说啥?”
“妈在你这个年龄的时候,已经有了你。你如今虽说在念大学,可也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女人的好时间就那么短短几年。”
“你的意思是叫我寻婆家?”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女子寻婆家,说白了就是嫁汉穿衣吃饭这么简单。”
“那你是说?”
“就算是在念书,有合适的也就甭耽搁,先有着这事,等毕业了再确定关系。你毕业的时候就二十四岁了。”
“学校不让公开谈对象。”
“这我知道。女人守住最后一道防线,就幸福了一大半。”
“那就是说只谈不嫁?”
“就是这个理。咱不想回山区,你就得在婚事上下工夫,寻一个到时能帮助你的人。”
吕多多没有想到,妈长期生活在山区,却哪儿得来的这么一大套婚姻观。不过她认为妈说得有道理,她想了想说:“你要这么说,那我以后在这方面多留心。”
“你很小就没了爹,咱娘儿俩过得那个苦日子你也经历过。日子苦些也没有啥,可是年轻守寡的滋味谁能知道?妈不怕你笑话,我三十几岁就绝了经,可正常的女人要到五十岁左右才会绝经。我想我这一辈子完了,可我不愿意让你再遭罪,依你现在的条件,以后嫁个好男人是完全可能的,咱今儿来,我想了很多,以后咱就是在城里捡破烂,都不能再回到山里去。”
“看妈说的,我已经有了今天的起点,以后能差到哪儿去。”
“咱是穷怕了。你以后不管咋说都要寻个有钱的。”
吕多多听着妈的话,陷入深思。很久,她才说:“妈,咱睡。”
“你不回宿舍了?”
“你才来,我陪你几晚。等你熟悉了,我就回宿舍。”
司马菲刚一回宿舍,方方就说:“刚才杨老师来找你,让你通知咱们会计专业的学生参加省教育厅举办的冬季会计实务与电算化大赛。这是通知。”
司马菲接过通知仔细看着,学生是采取自愿报名的形式。方方问:“你参加吗?”
“我想想看。”司马菲说。
赵晓霞说:“你的成绩那么好,可别失去机会。这可是省教育厅举办的,一旦获奖,毕业分配时用人单位肯定优先考虑。”
王文影和柴小鸽进门,柴小鸽问:“你们在说什么呢?”
“你自己看。”司马菲将通知递给她。
柴小鸽说:“又是演讲赛,又是专业大赛,顾哪头!”
“你又不参加演讲赛。”
“可有人参加啊。”
方方说:“咱们杨老师希望咱们宿舍都能参加。他还说:咱们宿舍是会计专业里最具凝聚力的宿舍。”
“杨老师真这么说?”
“那还有假!杨老师说,如果咱们齐心协力,估计每个人拿上奖的问题不大。”
听着舍友们的谈论,司马菲明白杨老师的苦心。于是她问:“老三,你参加吗?”
王文影为难地说:“我还要参加演讲赛呢。”
“两个不冲突。我想这样,你看行不行。我给咱准备省上的比赛,你到时只管看资料,让柴小鸽帮你准备演讲赛。她可以陪你背,帮助你把握感情的运用、着装什么的。”司马菲说。
王文影想了想说:“真是这样的话,那我就参加。”
“司马菲,你不问我同意不同意就这么决定?”柴小鸽假装生气地说。
“你会同意。别看你和老三平时死掐,可是到头来最关心她的还是你。”司马菲笑着说。
“你真是太可恶了。什么事情都让你一眼看穿。”
张柯打趣道:“你没看出来,小菲有领导才能?”
“还真是啊。”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每当宿舍叽叽喳喳的时候,说话最少的就是王文影。她心里想什么,谁也不知道。几年来,她看似轻松地学习,可各科的成绩一直都很不错,在会计专业和司马菲的成绩总是不差上下。王文影的家庭情况也没有几个人知道。虽说柴小鸽和她是高中时的同班同学,却也对她的家庭情况一无所知。柴小鸽总喜欢称她为独行侠。其实王文影自来到大学,就被杨惠斌迷得是五迷三道,根本没心思参与舍友山高水长的闲聊。自她被会计专业推选为代表专业参加学校的演讲大赛人选以来,她就暂时不在月明之夜去丁香树下等待杨惠斌,而是全力以赴地准备演讲赛。她确信到时候杨惠斌一定在场,她要把自己最优秀的一面展示给他,让他对自己刮目相看。王文影没有想到,省教育厅会举办会计电算化大赛。她本不想参加,可经司马菲这么一安排,她认为自己有时间参加。司马菲有意这么安排,就是为了让王文影没有时间再去想她和杨惠斌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