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陆丙琛正拿着他最爱的小紫砂壶,一边喝着茶,一边看着书,等着两个儿子的到来。昨日到家,就看到叶瑞年等在门口,焦急的神态显露无疑。他们两家的生意筋连着筋,骨连着骨,合则得利,分则必伤。之前在叶家的一番商议,并没有商量出个所以然,闫督军那边以忙于战事为由,打探不出任何消息。叶瑞年实在坐不住,就来找陆丙琛尽快拿主意。
叶瑞年觉得,闫督军此次提出要建立贸易行,背后的盘算两家都很清楚,但他老是提及陆传景,并几次介绍他的女儿闫小姐,想必是有跟陆家联姻的打算。
这倒让陆丙琛有些吃惊,他本是打算与叶家结为亲家,一来是多年的老友,彼此相互了解情意深重,二来对两方的生意相互更加有利。可听叶瑞年如此说,才明白闫瑾山是做了两手准备,但是与闫瑾山这个老狐狸做亲家,却是十分危险的事情,陆丙琛绝不能答应。
叶瑞年也是十分认可与陆家的这门亲事,他也认为一旦与闫瑾山联姻,则会更方便让闫瑾山插手两家的生意,总之就是明着来不行,就在暗里下手。迂回战术,老谋深算。他们最终商议的结果,设定了三条方案。一是最底线之路,就是双方都彻底决裂,明确站在对立面,将手中的证据抛出,此方案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启用。二是两家迅速完婚,以断绝闫瑾山联姻的算盘,并以出让一部分股权作为妥协,这是相比之下最有可能实现的方案。第三条就是不得已只能答应联姻,但前提是要约定不干涉两家的正常生意运行,闫瑾山就是冲着钱财利益而来,此条也有很大的不可实施性。
陆丙琛决定先跟陆家人商讨一下,再做决定。于是等还愿事宜一结束,陆丙琛就让萧鼎仁在门口等候,请两位少爷来商议此事。
陆传风和陆传景跟着萧管家匆匆而来,一进门,陆传风就先行了礼,等不及问道:“爹,是不是贸易行的事有什么消息了?”
陆丙琛放下茶壶,背着手踱步到书房外,看着院子里的长满了松果的低矮松树:“你叶伯伯昨日来府,我们制定了三条计划,其中最可行的办法就是,叶陆两家尽快联姻,并将两家的股权给闫督军一部分,这应该是三方最能接纳的提议。”
听到要联姻,陆传风和陆传景心里都咯噔了一下,陆传风忍不住问:“为什么突然要跟叶家联姻呢?”
“因为闫督军做了两手准备,贸易行开不成,就会与我们联姻,总之想方设法要抢夺我们生意上的各种便利。”
“那是谁跟谁要联姻?”陆传风问出这话,明显带着莫名的担心。
“奥,我和你叶伯伯早有打算,要把叶子清许给传景,他们两个人年龄相仿,性格又很相似,我们两家又是多年的交情,再好不过。”
“爹,我不要娶叶子清!我不答应!”陆传景听到爹要将叶子清许给自己,就像回绝娘一样坚定。
“混账!这么好的姑娘你不要,你要谁?!你可知闫督军有意将他的女儿嫁给你?是要闫小姐还是要叶子清,你自己看着办!”
陆传景才恍然大悟,这是要将他作为此事中的一枚棋子,无情地抛出去,谁又能了解一个棋子的想法呢?他带着愤怒,不顾爹的颜面叫出来:“爹,哪一个我都不会娶!如果您还当我是您的儿子,就请尊重我的选择,如果您只是把我当成一枚棋子,那我也绝不会任人摆布!”
陆丙琛指着陆传景吼道:“你个不孝子!什么棋子?什么任人摆布?陆家亏欠了你什么!你倒是说一个办法出来,把眼下的难事完美的解决掉!那随便你!”
“我说的办法在您看来,不是冲动就是愚蠢,我早说过不要去招惹那些军阀,也说过对付军阀,妥协是绝对不行!要干脆利落地摆明立场,将他们的丑行揭露出来!”
“啪!”响亮的一记耳光,打在陆传景脸上,半边脸瞬间麻木得疼。
“胡说八道!做事要考虑后果!你有没有想到陆家的安危?我们的对手不是那些诡计多端手无寸铁的商人,而是手握军权蛮横无理的军阀!冲动永远是解决困难的障碍!”陆丙琛十分恼怒,陆传风在一边不断劝慰着陆丙琛,萧管家也劝说陆传景有话好好说。
陆传景低着头,听着爹顾虑太多的话,他知道长期的商业生涯,造就了爹世故圆滑的性格,而几千年封建文化的灌输,又让他固守本分,为了家族必会有所妥协。陆传景呼了一口气,抬头看着陆丙琛,带着少有的沉稳语气说:“爹,我知道您的顾虑,我明白您想把损失降到最低,但是您的儿子我不愿意做不愿意做的事。您总说我没出息没见识,不求上进,那好,我马上就会再出国,这次好好学技术和知识,将我们陆家的产业发扬光大。我出国,姓闫的也不会再威胁您联姻,叶子清也不用急着嫁给我,您也可以只出让一部分股权来解决危机。原谅我的不孝,我也不能帮您什么,只求爹不要生气,保重身体。我先告辞了。”陆传景背转身,他不想再看一脸怒容的陆丙琛,这个风烛残年还依然意气风发的老人,他怕会忍不住最后妥协。
陆丙琛胸膛一起一伏,他看着陆传景落寞的背影,他怎么就那么像年轻时候的自己呢?岂不知这样黑背分明是会吃亏的。但又一想,也许他出国了,事情就会有另一种解决办法。
天渐渐变得暗沉,像是一块涂满灰色调的油布,陆家的角角落落,都让落叶再一次堆满,明早又有的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