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瑾颜也正是抓住了这个隙缝,连忙道来:“敢问皇上,可是您亲眼看见婉嫔娘娘喝下毒酒的?焚尸的宦官可又有亲自验证尸体?据臣妾所知,鸩酒喝下毒入内脏,当即七窍流血毙命,服用量大者,甚至可能在顷刻间出现皮肤溃烂的状态,试问一个如此面目可憎的死人,那些宦官又岂会认真验尸?”
听完,赫珉祯奕的目光陷入浅浅的一片思虑,但仍可看见其中的怀疑与难以置信。
司徒瑾颜只好又继续道来:“臣妾在开始怀疑此事后,刚才又去了凤仪宫翻查后宫人口簿,发现在婉嫔娘娘死的当天,她的贴身宫婢萱儿也自此消失了,所以臣妾怀疑,当年喝下毒酒的根本不是婉嫔,而是甘愿替主去死的宣儿,焚尸炉火葬的,也正是宣儿的尸体!”
“司徒瑾颜,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赫珉祯奕明显被她的话震惊到了,或者说,这些话太难以置信,赫珉祯奕突然被灌输这样无稽的想法,一时无法接受。
“皇上,您可以质疑臣妾,但贵妃娘娘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等了,如果今晚还没有找出解药的话,后果不堪设想。”司徒瑾颜面泛凝色,贵妃的情况她无疑是最清楚的,如果还不能及时劝说赫珉祯奕,那就算日后捉得了凶手,恐怕贵妃也早已香消玉殒了。
“皇上!”司徒瑾颜见他还在思虑,不禁泛了急。
赫珉祯奕抬眸将她复杂地看了一眼,尔后,果断地将龙椅一拍,“朕就信你这次,希望你不是在戏弄朕!”
“多谢皇上。”司徒瑾颜总算松了口气。
“说吧,要朕怎么配合你?”赫珉祯奕问道。
“臣妾只求皇上在天黑之前,暗中派人围住寂伽宫,然后晚上随臣妾一起去捉鬼就行了。”
司徒瑾颜眸光一凛,话未言明,她的心里却早已有了一计,只等晚上的好戏了。
……
“你们居然算计我!我要杀了你们!”
恍悟一切过后的婉嫔,恼羞成怒地便要起身,但身后的侍卫根本没给她负隅顽抗的机会,直接将她用绳索绑了起来,按跪在地。
司徒瑾颜在确定此人已无危险了后,才缓缓走前,将身后的赫珉祯奕看了一眼,“皇上,此人您应该再熟悉不过了吧。”
赫珉祯奕诧异的目光仍是落在婉嫔身上,半响,才沉重地问道:“婉嫔,你果真没有死!”
周婉嫔嗤声一笑,被识破后脸上却不见一丝畏意,赫然抬起阴冷的眸子直对赫珉祯奕,“臣妾怎么可能会这么容易就死去,臣妾还要报仇,还要杀了这全后宫的女人!”
赫珉祯奕听着她几近疯狂的歇斯底里,眼里早已不知是愤怒,或是怜悯了,“你简直疯了。”
“对!我是疯了!当年皇上你亲手赐给我毒酒时我就疯了!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但我一定要亲眼看着这几个陷害我的贱妇是怎么死去的!”周婉嫔喊道。说时,锐利的眸子将一旁的温皇后看了一眼。
温皇后显然被她看的有些心虚,但仍强装出一副镇定的样子,只是一个不自然扶衣襟的动作,被司徒瑾颜细心发现。
赫珉祯奕沉了沉眸,很快便从骇怪中回了神情,又疑惑地看向司徒瑾颜,“你怎么知道婉嫔还没死的。”
对于此,周婉嫔也顺势看了过来,显然她也想不通自己隐藏得如此天衣无缝,怎么会被人发现。
司徒瑾颜领了命,缓缓答来:“起先皇上命臣妾调配出解药,臣妾就已经朝凶手方面调查了,原先臣妾以为下毒的会是宫中妃嫔,但有人却在贵妃中毒的前一日曾看到过凶手半夜进出内务房,臣妾问了当晚御河内侍无果,便派人在内务房园子里搜寻凶手穿不走的衣物,周婉嫔很聪明,她知道事先就准备好两套宫服,一套用来作案,一套用来逃跑时的掩人耳目,臣妾恰巧搜到那套遗留在内务房石缝里的宫服,上面的药草味让我很快就想到了寂伽宫。”
这时,已有汀兰将内务房拾起的宫服呈来。
司徒瑾颜将衣服拿在手里,话到这里时却忽然停顿了一下,微微垂头看向地上跪着的人,“婉嫔娘娘,如果我没说错的话,上月二十号当晚在寂伽宫袭击我的人,就是你吧!”
婉嫔看了看她,尔后冷幽幽地一笑,答案已被默认。
司徒瑾颜心中对此有些愠怒,上回她可是差点死在这个女人手里了......
碍于皇上皇后还在等候真相,她也只能在稍稍平复心情后,继续道来:“这件衣服上的味道与那日袭击我的人一模一样,我觉得奇怪,于是在当天就探访了一回寂伽宫,发现里面居然有人生活过的痕迹,后水沟里还有一些没来得及冲走的药渣,并且在这期间,还有一个神秘人在窗外偷窥,可惜我没有抓住他。”
“药渣都是解毒生肌的配方,我既然已对寂伽宫生疑,自然会想到夜里闹鬼的婉嫔娘娘,于是我命人调来当年的案卷,发现周婉嫔死时,身边只有一个贴身婢子,两人独处了约莫半个钟的时间,最后周婉嫔毒酒穿肠,被白布包裹抬进了焚尸炉,但自此,这个唤作宣儿的宫婢却突然消失不见了,随之而来的,便是寂伽宫每晚传出的诡异哭声,闹得宫中人心惶惶,让世人都暗念婉嫔的鬼魂回来了,对寂伽宫避而远之,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周婉嫔就是抓住了人们信奉鬼神的这一点,成功让寂伽宫成为了自己的庇护点。”
说到这里,赫珉祯奕与皇后在诧异中已见丝丝愤怒,婉嫔生无可恋的眼神更是诠释了司徒瑾颜如上所说,皆然无误。
“我本来也不敢相信婉嫔居然没有死,但我派汀兰去调查周婉嫔家世时,却意外得知周婉嫔是镖师出身,极有可能熟悉武功,所以对于我那晚遇袭事件,基本就可以断定是周婉嫔所为了,但是以此还不够令人确信,因为人活着就需要食物,周婉嫔是个已死的人显然是不能露面的,于此就必须有个人在宫中救济,恰巧,汀兰打听到了周婉嫔在入宫前其实有一个青梅竹马的相好,名为刘昌财,为了追随周婉嫔,甚至入宫做了宦官,改名小财子。”
话已至此,司徒瑾颜不用继续言明大家也该知道了,因为方才陆晓昭假扮刘昌财来给婉嫔送饭菜时,已经将暴露了其中隐情。
“婉嫔,司徒良娣所言的,都是实情吗。”赫珉祯奕目光严厉地盯着地上之人。
周婉嫔的脸上看不出是讥讽还是无奈,只是在垂头阴笑了几声后,蓦然抬头念道:“对!她说的没错,我是假死,这半年多来也全是昌财救济的我,皇上啊皇上,我跟了数十载,你却都还不如一个昌财对我好,你看看臣妾啊,这满头青丝都白了一半,还有脸上这道刀疤,都是你赐的,都是你赐给我的!”
周婉嫔拉了拉满头白丝,表情时而凄楚,时而阴厉,看着几近癫狂的状态。
司徒瑾颜觉得这个女人既让人生恨,但又不由地从心底为她感到悲怜,她本该是一个风华正好的姑娘,为了复仇,不惜再一次放弃活下去的机会,在这深宫的泥潭里越陷越深,最终被折磨得不成人样。
其实有时候,冤冤相报,何必呢……
“你杀害朕皇子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会有这一天呢,难道迄今为止,你都还没有一丝愧疚之心吗?”赫珉祯奕低沉着声音问道。
在他的眼神里,司徒瑾颜其实可以看见痛恨,而一个人会愿意对另一个人产生痛恨,通常是因为这个人还在意着对方,否则厌极深处,往往是不屑一顾的冷漠。
“愧疚?”婉嫔目露悲凉与无尽的失望,瞬间又垂眸冷冷一笑,“我唯一觉得愧疚的就是萱儿,她为了救我,事发前一天就特意将脸刮伤,以至于在替我死去后,让我能以脸伤为由,成功带着面纱躲过侍卫的搜查……”
说时,婉嫔还颤抖着手摸了摸脸上为了以假乱真,而在当时留下的刀疤。
司徒瑾颜微觉诧异,暗念难怪婉嫔可以躲开众多侍卫的搜索,成功退出寂伽宫……
“臣妾只是不明白,连小小宫奴都如此对待臣妾,为何皇上你却不分青红皂白就将我打入冷宫,就可以不顾数十载的夫妻情分,冷漠到一杯毒酒赐于我!”周婉嫔的情绪跌宕起伏,说到愤懑时便想要冲前,幸得持刀的侍卫反应及时,只是在她的脖子处留下一条细微的血痕。
赫珉祯奕冷冷地看着她,正当时,温皇后也耐不住开始喝斥出声。
“放肆!你简直是死不悔改,当年你一气之下谋害小皇子,所有事情都已得到查证,如今你还有什么怨言的!”温皇后道。
连着司徒瑾颜也不禁微微侧眸将她的偏怒看了一眼。
“是吗?温皇后?”婉嫔反问道,用森寒无比的目光紧锁皇后,“呵!我是没有机会再揪出凶手了,但我相信恶有恶报,只是某人的时辰还未到而已!”
“哼!你欺君罔上,罪该万死,如今又下毒陷害贵妃,还不快快交出解药,让皇上留你一个全尸!”温皇后已无了耐心再与她纠葛不清,但此话一出口,司徒瑾颜却又觉得,话里却并非这个意思。
或者说,此话并不是对此要求的最佳表达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