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尾随诡秘之人出了太子宫很远的一段距离,终于在行经东西两宫的御河岸边时,前方的人回头顾望身后,借着河面反射的月光,司徒瑾颜清楚地看见,确是碧莲无疑!
她心中一惊,连忙往一旁的墙角躲了躲,好一会儿,确定外面没有被发现的动静后,才又慢慢探出头来,只见碧莲又继续沿河朝西宫方向走去,步子极轻盈而又谨慎。
带着满心疑惑,司徒瑾颜小心翼翼地跟在她后方,可越往前走,却是离皇后寝宫越近?
最后,果不出她猜疑,碧莲在走到凤仪宫侧门时,左右顾望四周,确认无人看见,竟偷偷从半掩的门缝里溜了进去!
这么晚了碧莲来皇后寝宫做什么?司徒瑾颜看了看上方灯火明亮的房檐,眸光一凛,心中顿然升起一抹不安的预感。
往后,她又在暗处候了半柱香时间有余,但仍不见碧莲的身影出来,为防被人发现招来口舌,她只好独自先行回了太子宫。
长夜未央,司徒瑾颜躺在床榻上,回想方才碧莲鬼鬼祟祟的行动,内心深处暗藏的某些猜疑被蓦然唤醒,思绪就如水面浅浅晕开的涟漪一般,待一切平静下来时,真相便在渐渐浮现……
次日,一如既往,天方刚亮司徒瑾颜便起了床,头一个进来梳妆的仍旧是碧莲。
司徒瑾颜通过大葵镜将她娴熟自如的梳发动作看了一眼,仿佛昨晚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一切显得那么平常。
“对了,碧莲,你家是哪的?”司徒瑾颜忽地寻了一个话题,眼里悄然闪过一丝精锐的光芒。
碧莲闻言,面上微顿,与司徒瑾颜的目光在铜镜交汇了一瞬后,却也分忙答来:“哦,奴婢家是梅城丹江口的,一个小地方。”
说完,她继续给司徒瑾颜盘着复杂发式。
“本宫看你年龄也不大,何时入的宫呢?”司徒瑾颜又问道。
“奴婢十五就入宫为仆了,当时家里急需补贴,爹娘只能把我送入宫中做宫婢。”
“如此,也有七八年的年份了,难怪你慧心巧思,把本宫伺候得服服帖帖的。”司徒瑾颜笑了笑,脸上看得自然平和。
碧莲也只当是回以柔和的一笑,半响,又似想起了什么,缓缓开了口,“说起家里,那个…娘娘,奴婢有一事相求,不知您能否答应……”
“说来听听。”司徒瑾颜说道。
“前些日子奴婢的父亲寄来家书说母亲重病缠身,奴婢一直很挂念,想出宫去探望探望……”碧莲的声音极细,一副畏首畏尾的模样却是一般宫婢该有的神色。
司徒瑾颜静静听着,心中一虑,泰然回道:“你有孝心是好事,本宫准了。”
“真的?”碧莲手中动作猝然一顿,只是那抹扬在嘴角的惊喜与笑意,在司徒瑾颜看来,都略显僵硬。
“多谢娘娘!”她索性跪地一拜。
司徒瑾颜便在这时起了身,转过头将她跪地的身子拉了起来,“快去收拾衣物吧。”
“嗯。”她忙不迭地点头应道,随后小跑出了殿外。
然而碧莲才刚出去,汀兰端着米粥的身影就走了进来,迷惑地将碧莲欣喜跑离的背影看了一眼,一边将粥放上了桌子,一边呢喃道:“发生什么事了?瞧把她高兴的。”
“汀兰,”司徒瑾颜未理她的话,说话间一脸凝肃地走到她身前,郑重其事地对她吩咐道:“待会碧莲离宫,你紧随其后跟踪,但一定不能被她发现。”
汀兰显然没明白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面上不解地看向司徒瑾颜,“娘娘为何让我跟踪碧莲?”
“昨晚我看见她去凤仪宫了,我怀疑,真正把银票放进太子宫的,不止叶无双一个人……”司徒瑾颜解释道。
就像她之前所说,要想躲避太子宫所有人的耳目,从而把一箱银票不动声色地放入书房,那么这个人多半都是懂武功的,可是昨日试探叶无双的时候,司徒瑾颜分明一丝破绽也没看出来,如果不是叶无双演戏过于逼真,那么她可能就真的并不懂武功。
不过,叶无双有问题是绝对的,只是,叶无双才入太子宫不久,之前就一直被忽略的间谍就一定还另有其人!
“难道说……”汀兰一脸诧异地没敢往下说下去,嘴巴大得足以塞下一个鸡蛋。
“嘘!”司徒瑾颜连忙示意她禁声,眼角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殿外。
汀兰明了意,赶紧把嘴闭上,待在原地自己慢慢消化中。
司徒瑾颜继而转身坐下桌前,看着碗中雪白的米粥,神色恬淡地喝了起来。
待吃完早膳后,碧莲也已经收拾了一个小包裹重新走了进来。司徒瑾颜将自己的随身令牌交递给了她手中,尔后在她连连道谢着离开后,又用眼角示意了一下汀兰,授意后的汀兰也急忙跟了出去。
霖湘殿又陷入一片寂静。
这份安静,约莫持续到下午申时左右,司徒瑾颜缓慢在屋中来回踱步,眸子却陷入一片长时间的深沉。其实结果她已猜到十有八 九,但是真若回想以往那么温和乖顺的碧莲就是司徒政耀安排在太子宫已久的内探的话,她却并不太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娘娘!娘娘!”
这个时候,门外终于想起汀兰熟悉的呼喊声。
司徒瑾颜顺势抬头,汀兰已经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
“没错了没错了!这个碧莲果然有问题!”汀兰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诧异地解说道。
司徒瑾颜未去打断,只是静静等待她全部说完。
“我听您的话一直跟随她出了皇宫,但是她并没有像所说的那样乘坐赶往梅城的马车,而是鬼鬼祟祟地溜进了相府!”
汀兰的话,无疑就是这一切的始源的真相!
司徒瑾颜不禁面色沉重地蹙起了眉,眸子瞬间变得空洞。
按照碧莲所说,她十五岁从梅城进宫,此后一直都在太子宫做伺候丫鬟,根本没有机会认识相府的人!还有皇后,半夜偷偷潜入凤仪宫一定没有那么简单!
如果碧莲就是那个间谍,那么按照时间的推算,珞洵是四年前赶往婺州时遇的袭,当时碧莲已经在太子宫待了三年之久了,她就很有可能就是当年泄露珞洵行踪的人!
“好一个碧莲,原来她一直有事瞒着我们,娘娘,我们是否尽快告之殿下?”汀兰一顿埋怨后,又将询问的目光望向司徒瑾颜。
司徒瑾颜游走的思绪被她的声音拉回,想了想,却扬起了阻止的手,“我们还没有真凭实据,先别告诉殿下。”
如此贸然地去找珞洵,司徒瑾颜肯定又会被认为是无中生有,她已经吃了昨日叶无双的一堑,明白不论自己说什么,只要空口无凭,珞洵根本不会信她。
“可是,难道我们要养一只老虎在身边吗?”汀兰担忧地说道。
司徒瑾颜当然也着急,以珞洵目前的状态,稍有不慎就会被碧莲钻了空子,越是留碧莲在太子宫一天,珞洵的危险就会多一分。
“容我想想。”司徒瑾颜只能先将此事按下,具体该如何抓老虎,仍需从长计议……
樾日,又是一个寒冷的清晨。
严冬的凛冽已经在慢慢进军宁城了,天气一日比一日更冷,窗隙处处充斥着狂风呼啸而过的猖獗,即使是在屋里,却也感到了外面隐隐刺骨的寒意。
碧莲的假期有三天,所以今日一早起来,按时端进洗漱水的人已经换成了别的宫婢。
司徒瑾颜徐徐起身,她从来不习惯下人们给自己穿衣更衣,所以除了绾发这种高难度的动作她难以完成,其他事情她一律都是自行解决的。
“啊!你这只臭猫!瞧你把花都踩坏啦!”
屋外突然传来汀兰的一阵咆哮声,伴随着一只猫的惨烈嘶叫,在外面闹得好不安生。
司徒瑾颜循声抬了抬眸,这边才刚系好腰带,便疑惑地迎了出去。
屋外,只见汀兰站在金银花藤的种植地,一手提着一只胡乱扑腾的白猫,一边细心理着已经长出半米藤蔓、却又一片狼藉的花苗,不时嘴中传出丝丝责怪。
“你信不信我抽你!”汀兰孩子般地冲手中白猫怒斥道,没曾想,白猫顽皮,翻身就往她手上抓了一道,顿时惹来她的一声惊叫,“你敢挠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罢,她把猫往前一甩,其实地上都是些松散的细沙,并伤不了白猫什么,但就恰好在这时,叶无双四下顾望的身影出现在了走廊尽头。
“小白?”
白猫当时一声凄惨的嘶叫,听见叶无双的呼喊后,立马三两下跳到了叶无双怀中,蜷缩起身子换了一种柔弱而病怏的叫声,就像受了什么天大委屈一样,演技浮夸颠覆了所有人对猫的定义……
“怎么了小白?”叶无双连忙安抚着怀中白猫,倏地抬眸,锐利的目光便直接落在了汀兰身上,“是不是你欺负我的小白了!?”
司徒瑾颜见情况有变,也起步朝她们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