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瑾颜深深抽了一口气,凌乱的思绪似结成一张网,越网越紧,直达心脏,一阵隐隐作痛之后,眼泪才再以无法抑制地奔涌了出来,如断了线的珍珠,滚下面颊。
珞洵的背影苍凉而绝然,司徒瑾颜明白他再也不会回头了,因为自己做错了一件他永远无法原谅的事情,从前的花前月下,就在此顷刻之间,化作了云烟……
这一下午,她静坐殿中,辗转反思,直到临暮,天边的云霞映着落日,酡红如醉的余晖衬托着渐深的夜色,晚风带着秋日的凉意,随着暮色层林浸染,片片落叶随风飘舞,酝酿出了一种说不出的凄楚之美。
司徒瑾颜望着夕阳从窗台洒进,将自己黯然的影子映在鎏金地面上,拉的老长。殿门在这时被人重新缓缓推开,她无力抬眸,只觉一阵轻盈的脚步声越走越前,最后一双粉色绣花鞋闯入了视线中。
“娘娘,开膳了。”是汀兰的声音,听起来温和而充满了担忧。
司徒瑾颜屈着双膝,将自己卷缩在椅子上,闻声才微微抬头,双目无神地看了汀兰一眼,未言语,又独自垂下了眸子。
“娘娘,您都一天未进食了,吃点东西进去吧。”汀兰的语气开始着急了,说时已在旁坐下。
司徒瑾颜顿了半响,终于忧虑地询问出声,“殿下在宫中吗?”
汀兰面色犹豫地轻轻摇了摇头。
司徒瑾颜便又收回了沮丧的目光。珞洵不在太子宫,定也是因为不想见到她……
“娘娘您别这样,殿下只是一时在气头上,待他气消了自然会回到娘娘身边的。”汀兰继续安慰道,语气一哽,分明出现了她自己都不太笃定的疑虑。
然而不用她说,司徒瑾颜也心知肚明,有些错不可犯,一旦犯了便终身难以原谅。
“不会了…我害死了吴大人…他再也不会回来了……”说及此,司徒瑾颜的心中竟是难以承受的疼痛,宛如针扎,宛如刀绞,久久不能安生。
“我听韩侍卫说了,吴大人怎么能是您害死的呢?您也不知道厉王会对他下手啊!”汀兰突然将手搭在了司徒瑾颜的手腕上,目露愁光。
可只有司徒瑾颜自己心中明白,此事不仅皆因厉王生事,更有顾钦南的暗中使诈,总之,她虽然受了这惨痛的一训,但她却彻底解脱了,因为她欠司徒家的还了,欠顾钦南的也还了,从此以后,这些人是鬼是神也好,都再与她无任何关系!
“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娘娘……”
“我没事,下去吧。”司徒瑾颜见她迟迟不愿离去,便又添嘱了一声。
闻及此,汀兰没了办法,才将将就就地起了身。
“那我晚些时间再来看您吧。”汀兰呶呶说道,随之慢步退出了殿外。
司徒瑾颜将环在膝间的手稍稍圈紧了些,脑海里沉重如铁,紊乱如麻,让她头昏脑涨,忍不住将脸埋进了膝间,此时此刻,她就想做一只不问世事的鸵鸟,蜷缩起自己的身子,把自己的世界关上大门……
月亮悄悄爬上树梢,今晚的夜没有星宇,只有惨白的月光透过凋零的树丫在地上洒下细碎的光。
一如汀兰所讲,她在这个时候又担忧地折了回来,这次还直接端来了一蛊鸡汤。
“娘娘,喝点汤早些歇息吧。”汀兰将瓷蛊放置桌上,转身便将司徒瑾颜旁边的窗户关上栓好。
清凉的夜风戛然而止,司徒瑾颜望了眼屋中微弱亮起的烛光,淡淡地问:“几时了?”
汀兰一边给她盛着汤,一边回道:“亥时将近了。”
说罢,便将冒着热气的汤递在了司徒瑾颜面前。
司徒瑾颜仅是将碗扫了一眼,未理,又问:“殿下回来了吗?”
汀兰见她并没有想要接下的意思,只好将手又收了回来,半会,仍是面色忧重地摇了摇头。
司徒瑾颜的心中不由地闪过一丝讥讽,珞洵还是不愿见她,就连太子宫也不愿再踏进。有时候,太过了解一个人也不是件好事,那样只会让了然于心的结果看得更加透彻罢了。
何必再让多一个人为自己难受。
司徒瑾颜悲凉的目光慢慢落到汀兰呈来的鸡汤,虑了虑,将其端起,一勺一大口地塞进了嘴里。
然而就连这碗鸡汤是何味道,她都没有尝出,只觉得液体流过心间时,唯有心酸……
长夜漫漫,辗转难眠。
樾日。
清晨才起,今日的天色雾气蒙蒙,好似一场倾盆大雨即将到来,檐下风铃随清风作响,将司徒瑾颜从睡梦中缓缓叫醒。
着淡黄色单衣出门,今日的风从袖口吹进肌肤略感一丝凉意,司徒瑾颜无意间地用手搓了搓两臂,接连两夜的顾虑,她的眼窝下方明显地浮现两只黑眼圈,肤色也略显暗淡。
晨起她还未有施粉,一心牵挂着珞洵是否归来,她便直朝前殿而去。
走廊中偶有换班的婢子,见了她一一行礼,都被她淡然接受,途径两条回廊,前面就是西厢与前殿的交界点,但正在此时,她的视线里却忽然闯入了两道熟悉的身影。
右边紫袍凛凛,行为浮挑的正是珞洵无疑,但除此之外……他的怀中居然还搂着另外一名花红柳绿的女子!
两人有说有笑,互相戏逗,好生亲密。
司徒瑾颜见状,忧虑的眸子蓦然震了一惊,不可置信地看着前方两道身影愈走愈近,最后与她在回廊理里碰了面……
才走前,珞洵浑身酒色就被她立马洞晓。
“她是谁?”司徒瑾颜面无表情地问道,当看到两人如此紧密亲昵的动作时,心却在隐隐作痛,一股莫名而来的酸楚霎时袭遍了浑身每一个细胞。
然而,珞洵却对她的注视如同虚设,闻言后,将怀中女子搂得更紧了。
“哦,这是无双,忘了给你介绍。”珞洵漫不经心地回道,说话间,用食指轻轻挑起怀中女子绝美的下巴,惹来女子羞怯一笑。
“殿下……”那女子丝毫在顾忌司徒瑾颜还在场,迎合着珞洵的挑 逗,娇 嗔一声后,便更加不知廉耻地往珞洵身上蹭了蹭。
司徒瑾颜觉得这个女子有些眼熟,但当下的状况,她根本没有心思去细想,只是望着两人你情我浓的画面,徒惹了一腔怒火,想要发泄,却悲哀地发现自己毫无理由,只能紧紧将端于腹前的手握在一起,任尖锐的指甲渗入皮肤,也丝毫感觉不到一线疼痛。
场面一度僵硬,那女子许也是发现了不对,疑惑地将司徒瑾颜看了一眼后,转头问向珞洵,“这位是?”
珞洵闻声,这才朝司徒瑾颜顺势投来一眼,仅是一秒,不屑与轻蔑闪过他的眼角。
“这便是……”他语气顿了顿,故意将声音压低,“良娣。”
司徒瑾颜望着他意味深长的眼神,不想理会,再次漠然问道:“你昨晚去哪了?”
珞洵的脸上当即有些不耐烦,剑眉一挑,用一种陌生且顾高临下的姿态看着司徒瑾颜,“本王去哪需要和你禀告吗?”
司徒瑾颜听着他以王的自称,登时不悦地蹙起了眉,再多的关忧与心痛,都在这一时间,凝结在了喉间。
“殿下,妾身昨晚还没玩够呢,不如我们回房继续?”这时,被称无双的女子趴在珞洵胸口撒娇道。
珞洵以往最见不得这种行径的女子了,可今天却着了魔般的反常,竟回首对着怀中女子柔和一笑,自如应道:“好啊。”
说罢,他甚至都未再看司徒瑾颜一眼,起步便带着无双擦肩而过,悠然走在了后方回廊上。
司徒瑾颜遽然转身,看着珞洵头也不回的身影慢慢消失在了前方拐角,诧异与悲恸,久久盘踞心中不散……
“娘娘。”
身后忽然响起一个轻和的声音。
司徒瑾颜立即收了收隐忍的眸子,徐徐转身,正见是不知何时归来的白眉。
“你昨晚一直跟着殿下?”她率先问道。
白眉略显失落地点了点头。
“那名女子什么身份?怎么与殿下一齐回来?”司徒瑾颜见方才无双的穿着打扮,倒有些像是莺歌燕所的女子。
“她是醉花楼的头牌,殿下昨日在那宿醉了一晚。”白眉侧面回道。
娼妓!
这是司徒瑾颜第一想到的词汇,珞洵昨晚一夜未归,竟是去了青楼宿醉!
多么可笑啊,亏她还为其担忧了整整一晚。
“娘娘,别怪奴婢多嘴,您此番却是过了……”白眉沉重的目光看不出是忧愁还是失望,难得有一次不替珞洵请罪的时候。
当然司徒瑾颜也明白,自己做得确是不太尽人意。
“您这次放过了厉王,等于是把殿下赤 裸裸地摆在了他们面前,十几年的苦心经营如今毁之一旦不说,还平白搭进了一个无辜的吴大人,这怪不得殿下会就此消沉。”白眉声音虽细,可始终带着一丝责怪。
司徒瑾颜除了歉疚,再无其他,所以就算是面对白眉的斥骂,她也无话可说。
“娘娘今后自重吧,奴婢先告退了。”
白眉神情淡漠地说完,随即便先行走开,徒留司徒瑾颜一人在原地,无地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