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住自是不合情理的,但是孙女也思念奶奶,今日便派人回宫请旨在相府留宿一晚吧。”司徒瑾颜温婉答道。
赫珉禄月当即愉快地点头应允。
不久,宾客来得都差不多了,丫鬟们纷纷把菜肴上齐,司徒政耀在这时款款入座,举杯在一阵福词后与众人共饮了一杯,登时,席间筹光交错,笙歌乐舞,一切宴会进行得热闹而流俗。
终于在两个时辰后。
寿宴渐渐在众人的尽兴畅谈中结束,此刻天已近申时,原本高照的艳阳被削弱了强势,正是饭后午憩最惬意的时候。
前院里仅剩了丫鬟妈子们在收拾碗筷残肴,主子们有的在偏厅点算礼品,有的去了各自院里休息,司徒瑾颜虽然应允了赫珉禄月的话,回到了馥柚阁小憩,可她在房中坐了半天却怎么也没有困意,一旁的碧莲还在一盏一盏给她换着茶,实在百无寂寥,她只好起身出来了院外闲步。
“娘娘,您今晚真要在相府留宿吗?”身后传来碧莲的询问声。
司徒瑾颜就说自己还有什么事忘了,被碧莲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便回头吩咐道:“没错,你回宫去复旨吧。”
“奴婢遵旨,但是娘娘出宫才带了几个随从,奴婢一走就只剩她们两个服侍您了。”碧莲略带顾忌地说道。
司徒瑾颜不由地一笑,“这是本宫娘家,丫鬟还不是随处可调?”
碧莲一听这才反应过来,面上同是对自己多此一问的讥讽,“那奴婢就放心了,奴婢先回宫了。”
“嗯。”
送走了碧莲,司徒瑾颜便独自一人逛了起来,园子里的秋菊都相继开了,走在甬路上都能闻到一阵淡淡的芬芳,沁入心脾。
府里大多的丫鬟都被派去前院收拾了,照今日这架势,怕是说忙到晚也不为过。是以,司徒瑾颜从风月亭一路过来,就一直未见到过几名婢子。
前方是书房与一派闲置客房,司徒瑾颜觉得自己膨胀的胃里也消化得差不多了,本打算绕过书房就从廊道回馥柚阁去的,却忽然在一扇房门时,从内听得阵阵谈话声。
“司徒伯伯,箭支被劫一事绝对没有那么简单,眼下厉王爷所担心的,是此批兵器已经落到了兵部侍郎吴大人的手里,届时皇上若知道了,你我可是论罪当诛九族的啊!”
率先入耳的是顾钦南有意压制而略带惊恐的声音,司徒瑾颜闻言一惊,瞬间觉得他们所交谈的内容并非寻常之事,便在确定四下无人后,小心地贴在门边倾听。
“厉王爷怎么说?”司徒政耀沉重而浑厚的声音响起。
“王爷说…他会暗中派人往吴府埋两箱兵器,到时请司徒伯伯带兵拿脏即可,但是,侄儿还是觉得此事不太妥当,您想吴大人与太子私交甚好,如果兵器真被吴大人的人所劫的话,那么他应该第一时间就通知了太子……”
顾钦南的话意犹未尽,里面突然沉寂片刻的气氛显得异常压抑,让司徒瑾颜的心中陡然升起了一抹不安感,她倏地忆起当日不慎看见珞洵书桌的折简,弹劾顾家制作假珠宝的,也是一个姓吴的官员……
“厉王爷就是胆小怕事,处处受着皇后牵制,老夫早就说过,太子一日不除,西宫永远没有翻身的机会,眼下不是正巧有一个机会吗,太子受命前往月阳赈灾,此时若被突传及薨,朝廷就是想查也无处可查。”
司徒政耀说这话的泰然,像极了一个视命如芥的侩子手,司徒瑾颜十分震惊地捂住了嘴巴,心中惊悚骇然,口中却半个字也不敢发出,她现在只想赶紧离开相府,去把这个危险的消息告诉珞洵。
岂料,她才刚往后退了一步,就踩到了一只枯落的枝桠,顿时发出“咔擦”的一声,在此刻凝结起来的紧张气氛里,显得异常清晰明亮。
“谁!”里面的人立马传来一声喝斥。
司徒瑾颜反应过来后连忙转身逃去,可才刚入走廊的拐角,迎面就走来了两名的家奴,在闻得司徒政耀的一声“抓住她!”的命令后,想也没想就把司徒瑾颜反手钳制住了。
实在无法挣脱,司徒瑾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司徒政耀和顾钦南的身影越走越近,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怒火。
“你们简直丧尽天良!大逆不道!连当今太子也想谋害,难道就不怕被砍头吗!?”司徒瑾颜愤恨地冲着司徒政耀喊道。
对比她的歇斯底里,司徒政耀冷冷一笑的淡然却显得无关紧要极了。
“哼!看来你都听到了,那就等你有机会告诉太子再来提醒老夫吧!”司徒政耀目光深沉,随即对着两名家奴吩咐道:“拉下去房中关着,但凡让她与外界取得联系,老夫就要了你两的命!”
“是!”两名家奴郑重地领了命。
司徒瑾颜诧异非常,她知司徒政耀从未喜欢过自己,但没曾想他居然可以为了一己之私,从而软禁自己!
“司徒伯伯,瑾颜可是良娣,如果被发现未回宫中是会招人怀疑的。”顾钦南畏忌的声音在这时响起。
司徒瑾颜正是因此才感到无以为惧,可司徒政耀异常镇定的面容却让她霎时起了不安。
“无妨,太子此时不在宫中,老夫明日早朝就禀奏皇上,说良娣昨日不慎感染风寒,不易奔波回宫,便在家卧床休养,届时,就看厉王那边怎么处理兵器被劫一事了,总之绊脚石不可留,就算是亲生女儿,只要威胁到老夫的前程部署,一样大义灭亲!”
司徒政耀冰冷无情的声音传入司徒瑾颜的耳朵,顿时让她心都凉了半截,她的生身父亲真的可以为了利益牺牲她!只因她嫁给了他的敌对对手!只要太子一天不亡,她就会被一直称病圈禁在相府,如果届时太子安然归来,那么她就会被以重病为由而灭口!
谁会去怀疑,杀她的人其实就是她的父亲!?
“带下去。”司徒政耀继续道。
司徒瑾颜只得在又惊又恨的复杂心情中,被两名家奴缓缓压往后院,最终被丢在了空无一人的房间里,门和窗户都被人迅速反锁。
“诶!良娣!”
“你们做什么呢?”
屋外不时还传来两名宫婢的焦急质问声,但是司徒瑾颜只隐约看到窗纸外黑影一闪,随即相继发出两下闷哼后,便只剩了倒落在地的声音,宫女的呼喊也突然没了。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发觉不对,司徒瑾颜猛地冲门边一踢脚。
屋外的人没有理会,她便又恼羞成怒地踹了一脚!
挑衅的动静太大,外面的人总算慢悠悠地回了一句,“良娣,您就省省力气吧,老爷的命令谁也不敢违背。”
“我要见司徒政耀!”她斥道!她绝对不能被困在这里!
“老爷若是想见您自然会来这里,小的们可做不了主。”门外的声音轻蔑而讥讽。
司徒瑾颜知道这些人都只听从司徒政耀的命令,她只能在胸口跌宕起伏的一阵怒火后,慢慢冷静下来,开始踱步屋中想办法。
馥柚阁地处相府西苑,早前因为她与萧二娘的非血缘母子关系,司徒政耀便把她的住与萧二娘安排在了同一个别苑,是以,馥柚阁与凌芸阁其实就只有一墙一院之差的!
司徒瑾颜一手环腰一手撑起放在唇前,思考间抬眸看了看虽然被反锁、但仍能打开一条细缝的窗户。
心中一顿,她当即打定主意走到窗前,使劲从裙摆撕下一块布,然后用案桌上的笔写下“入宫求救”几个大字,偷偷从窗缝中塞出,小心翼翼地挂在了窗沿上。
以司徒瑾颜所了解萧二娘精明狡黠的性格,她被突传圈禁,萧二娘十有八九都会想方设法来确认一下,而从凌芸阁最好观望馥柚阁的角度,直接上墙窥探就行了,她特意用自己的衣服写字,届时,萧二娘看见字条定能知晓其中危急。
一切办妥,她这才拍了拍手上灰尘,站在屋中焦虑且期待地等候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屋里屋外都安静得仿若一潭深水。司徒瑾颜站累了,便坐在柱子边的阶梯上,回想起司徒政耀与顾钦南的阴谋,她深深担忧起了远在千里之外的珞洵。
不知不觉中,屋内的光线已经逐渐暗了下去,司徒瑾颜没有点蜡烛,银白色的月光就从镂空的雕花窗桕中洒落在地,映出斑斑点点细碎的花,焦忧与孤独,久久萦之她心中不散。
而这期间,那扇紧锁的房门也从未被人打开过。
疲倦,枵腹,瞬间如海潮般卷席了她的身心,令她乏力地将头靠在了柱子上,伴随着浅浅思虑,慢慢进入了另一片天地……
梦境里,她又回到了许多年前的那个夜晚,星空璀璨,烟火侈靡,傅沨身着黑色大风衣,单膝着地向她求婚。
她静静地望着傅沨那张认真的脸,正要将无名指穿过他的钻戒时,安若依又出现了。
“我要杀了你最爱的人!”她阴冷地嘶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