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扬从袖中掏出一道卷轴,缓缓放在桌上。
黛雨蓑满目狐疑将其舒开,其上文字颇多,细读来全然不通,莫说下句接上句,只在一句便让人费解,“此为何物?”
“这是当初鹿角千山与分布天下五堂一殿之人的联系暗语。”
“暗语虚实难探,岂会有这般系统的书文记载?古主司可别被人诳了落入他人的圈套。”
古扬微微摇头,“此物出自洛王,断不会有错。”
“眼下羿门虽从于王权,但以洛王智思岂会如此轻易押注羿门?”
“不,他已没有时间去想押注的事情,他只想快些踏出第一步,羿门的胃口有多大那是以后的事情。”
黛雨蓑欲言又止,古扬考量至此,已无争论的必要。
“这些暗语与鹿角千山遗留的卷宗可以对的上,凭借这些,羿门是否可以找到那些人?”
黛雨蓑沉吟一瞬,“羿门的人早已散布出去,但是只有暗语,如何让他们回到鹿角千山还需计议。”
古扬摇了摇头,“他们,无需再回去。”
黛雨蓑猛然微目,“你要做得如此决绝?”
“所谓本尊已殁、枝节何存。对洛王来说,五堂一殿早已故去,他需要的是全新的羿门,不然这份暗语怎么会到我的手上?”
“要将这股势力一网打尽需要很长的摸底过程,不知古主司耐心几何?”
“你需要多久?”
“至少三个月,在未彻底摸清之前,羿门不会动,动必有失,希望古主司……”
但见古扬忽然抬手,“此事不急。”
黛雨蓑眉头微蹙,“古主司不急?”
古扬缓缓站起,“此事非比寻常,容古某多多思量,只愿羿门通力合作,答应黛老先生的事,古某绝然不会食言。”
黛雨蓑忡怔一瞬,古扬口中的“答应之事”她竟是丝毫不知,心念电闪不由发觉自己也只是个“台面人”,古扬与父亲究竟在谋议什么仿佛还轮不到自己知晓。
连日来,可谓好消息不断。
雷宇不愧为游龙传人,关于西尧天晨的病症突破神速,顾九州也回到凤箫园,并与雷宇相商绝器。雷宇有悬棺,顾九州知内里,二人乃是天作之合,一切都在古扬的轨道上稳步前进。
这日,碧洛城来了一个“暴富”之人,此人三十多岁的样子,一身珠玉连缀,形态昂扬颇是不凡。
此人转遍了碧洛城的珠宝行,首饰器物成车装载,更骇的是,此人买下之物当众挥霍,这等纨绔手笔在碧洛城造成前所未有的景象。
他这般招摇了三日,口中尽是不忿之辞。
一个恍惘的黄昏,火云遮住了日光。
此人步入游龙楼,买下了全部的场子。
“小黎,到此为止吧,你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了。”南宫泰在一旁安慰着,万没想到他的这位侄儿一入城便是这副模样,他有些害怕,害怕哪怕一丁点的王室注目。
这“小黎”名叫南宫九黎,也就是“西陵少主”的原型,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异常厚重的人,厚重乃是因为他“无孔不入”的首饰。
南宫九黎恨不得把所有首饰铸成一件铠甲,只须穿上此物便可,不必劳心费神把自己裹得像个金蟾蜍。
“四叔,你说此人手眼通天,这点小事还要入牧青主的眼,未免太嫩了吧。”
南宫泰缓缓点头,心有疑虑却不敢言,说白了南宫九黎就像三生古坞的“太子”,而且他确实有着超然的能力,只是他多年以来一直发挥在古坞,不被外人所知。
如果没有南宫九黎,便没有今时天穹坞的大一统,如果没有南宫九黎,三生古坞和“燎将军”不知还有几千万里的距离,甚至如果没有南宫九黎,古坞的千年计划不知还要耽搁到何时。
南宫九黎从来都不是傀儡,甚至可以说他是三生古坞的帷幄之人,这位西陵少主,有着常人难断的智思,如若没有古坞拖沓冗杂,他早该是扶摇青云之人。
“他能想到见我,便是已知一切,我只想知道他在这碧洛城有多大的本事。”南宫九黎的眼睛像一面镜子,他不是看穿一切,而是可以映射一切。
噔噔……噔噔……
楼梯口忽然传来脚步声。
二人急目而望,那瘦长的布衣人映入眼帘,古扬双手入袖,像个不甚明达的秀才,他缓缓走到二人近前坐下,仿佛要蹭一蹭富人的财气。
对古扬来说,西陵少主的出现意味着全盘皆通,他坐在这里比任何承诺都要来得实在。三生古坞俨然体察到古扬的用意,南宫九黎就是合作的最佳例证。
南宫九黎视着古扬,此间情态非是自己过往所想,眼前之人似乎需要一壶酒,以解万千愁绪,或是需要一袋烟,吐纳心中块垒。他看到一种莫大的沉重,荡去从前的一切轻浮,他要谈大事,最起码是他的大事。
沉吟片刻,古扬忽然举目,南宫泰不由一震,南宫九黎倒是一脸坦然,饶有兴致看着古扬,“说说你的计划吧。”
“全盘偃息,你会得到你想要的。”
“我要什么?”
“半壁西土归你南宫家。”
南宫九黎笑了笑,“但我更关心的是,你要什么?”
“那就是你想太多了,你不会知道答案,你们都是弱势者,既然要依靠我便不要多问我。”
一瞬之间,古扬便感觉到了盈烈的火气,对南宫九黎来说这是莫大的挑衅,更是他从未存在过的地位。
就在他正达盈巅之时,古扬忽然起身,“来了,一切都要来了,你留在这里,仔细去看。”
南宫叔侄同时起身,立时间风声骤起,“古扬,你真的敢?”
“刚刚南宫少主不是想知道古某在碧洛城有多大本事吗?先收起你们的愤怒,留在这里看这场好戏,事情远比你们想象中的丰富多彩。”
古扬看向暗夜的窗扉外,那里有枝叶在舞动、有烛光在摇动。
他那伸在袖子里的手探得更深了,无人看到其内的手指搓动,也无人懂他此时的紧张促烈。
此局,所有的子都已铺开,有早有晚簌簌而落。
这是他十五年的耕耘,这是他来大雍之后最大的一盘。
但愿它不是这眼前的烛影,只有看它的时候才很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