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兰出门的时候,脑子其实是有些懵的。
刚才芝兰又给她交代了一些事情,讲是讲得很明白了。她这边也算是听懂了,可记性这个东西对于她来说,有时候却是时好时不好的,特别是这种需要一件一件逐步去做的事情,她就很容易把它给记混了。
如此一番折腾下来,她本人倒是还算镇定自若的,可顾小姐却是看不下去了,又是着急的在一旁这头说上一句那头又平白无故地补充一下,再加上还有个话多不嫌事小的玉兰也看似帮忙插上一两句,结果下来,反倒是差点就记下来了,却又被弄得有些模模糊糊了。
最后,还是深明大义的芝兰看不下去了,对着她又说了一句。
“不用多想,只须记得去找后院的徐妈妈要些红糖和老姜,她若问起原因,便是回答小姐夜里染了风寒,今早起来似乎有些不舒服,就想着熬碗姜汤先去去寒。”
差不多就是这样子了。
用芝兰的话来说,现在能够补救的也只能是这个法子。
至于能不能够蒙混得过去,这就无法预测了。不过好在这是老夫人那边主持的苛察,也就是说老爷夫人这边当然是不用担心了,所以就算是到时候被他们看出了一丝马脚,多半也会想着法子帮着圆谎。如此一来,现下最应该考虑的便是老夫人的那一关了。
也是最不好应付的一关。
虽说芝兰过来之前,算是在老夫人身前服侍了一小段的日子,多多少少知道一些老人家的秉性。但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些,才更加清楚突然一下子毫无征兆的染上风寒,而且还是在苛察这个日子到来的节骨眼上,时间上拿捏得有些太过于巧合了,难免不让人产生一些怀疑。
可纵使有些难以说得过去,但万般法子中,能够勉强可以将就的也就只有这一招了。
要不然,难不成到时被问起为何没有完成当日所答应的苛察任务,直截了当的张口就说其实活早就做完了,只是没曾想前几日夜里突然进了贼,把那些刺好的纹绣都给偷走了。
那可真就把老人家当成三岁小孩糊弄了。
眼下最尴尬的,就是离当初所答应绣完的数还差那么一点。也就是说,无论如何现在是绝不能去见老夫人的,那么最好就是可以回避一下,尽可能的可以不让两边这么着急的见面对质说上话,要不然就算是装得再好,也是决决瞒不过老人家的法眼。那么就只能让那边找不到什么话可以叫这边抽身过去,这样一番分析下来的话,的确就只有染了风寒不易外出为由,暂时的可以说得通了。
如此一来,只要能够拖上几日,把那些活补完的话,自然也就算是躲过这场风波了。
“可是,这样的话,那老顽固会相信吗?”
顾妙龄在老夫人那儿跌了那么多的跟头,自然是清楚那老人家的功底。
“当然是不相信的,”芝兰也是深知这个状况,“但是,就算是不相信,也是没有任何影响的。”
“只要我们把小姐染了风寒的事情传出来,到时候不管是那些人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最后都只能听大夫得出来的诊断。”
这样一来,事情就开始变得很简单了。
先把风声放出去,这个工作自然就落在了话少但看着实诚的香兰丫头的头上,至于买通大夫那边,就更加好办了,且不说担心老夫人那边会出现什么古怪的应对法子,但说白了,再是随老人家如何折腾,她一个长年累月居住在湖州那边养老的外地人,在这云州裕西的地盘上叫大夫,那还不是被顾家人牵着鼻子走。
反正计划大致就是这样安排的了,香兰这边的话,其实也就是过去走个过场而已。只不过小丫头是个本分的人,平常遇到了事情多半也是问这问那才能应付得过去,大多数情况下也是靠着玉兰或者芝兰,可现在,到了她一人去应付的时候,心里难免就有些为难了起来,生怕一不小心说漏了嘴怎么办?
不会的不会的,绝对不会出错的……
香兰如此这般在心中打着气,一不留神,倒是没来得及看清前方。一个错不及防的拐角,突然冒出来了一个人影。
“啊——”
“喂!”
那边的人显然也是没有料到如此状况,急急的喊了一声,却是已经躲不开了。砰的一下,个头不高但身子骨养得较为扎实的香兰笨拙的直接就撞到了对方的怀中,“唉哟……”,那人吃痛地被撞了一下之后捂着肚子一屁股倒在了地上,也不知道到底严重不严重。反倒是香兰这边没什么大事,只是被刚才这一下给结结实实地吓着了,慌乱之中往后退的时候,左手肘部那块磕到了一侧的墙,看样子是磨破了点皮。
大概就这样沉默了片刻,刚刚无缘无故遭受了一场无妄之灾的那可怜人总算是缓过了气,从地上慢慢站了起来,只是任谁被突然弄上这么一下都是极为窝火的,那人当然也是憋着一肚子的火气,这不一起身,便是怒气冲冲的边撸起衣袖边朝着香兰走了过来,准备好好的对这个不长眼的家伙训话一顿。
“你你你——到底有没有长……”话说到一半,那人却是张着嘴巴,瞪着也是同样神情的香兰,“唉?你是……香兰?”
“墨菊?”
“怎么会是你啊?”
“我还想说这话呢,你不是跟着荣妈妈做事吗?怎么……”
虽然两人年纪相仿,但个头和身材都是要比香兰小了一个型号的墨菊笑了笑,这可真算是一场大水冲了龙王庙的闹剧了。不过说起来,以前在湖州的时候,其实两人还是差不多的样子,这不过才过了半年的光景,香兰这丫头便是长势如此迅猛了,倒让墨菊吃了一惊。
所以,也算是为了报刚才的一撞之仇,墨菊使了点暗劲,看似很亲热的拍了拍香兰的肩膀,结果才拍了两下,就把自己的那小手拍红了。
“你这半年到底是吃了啥呀?”墨菊气急败坏的揉着手。
“嗯?”说到这个话题,香兰就有点口无遮拦了,“那可多了呢,雀瓶街那儿王二嫂家开的‘八里铺子’,里头的招牌‘十里飘香’简直就是一绝,比湖州那边的‘香满楼’要好吃了十倍;还有陈三姐家的胡桃仁子;葛九叔家的煎饼,还有……”
“……等等,你这——”墨菊感到有些惊讶,“哪里能有这么多的时间去吃这些东西?你不是跟着芝兰姐照顾着那顾小姐吗?听她们都说这顾小姐从小娇生惯养的,很是喜欢挑刺的,你那儿再加上个玉兰也顶多就只有三个人呀,光是忙活恐怕就累得不行了,你怎么还会有……”
“嗯?没有,其实都是小姐带我出去吃的。”香兰摸了摸头,“我哪知道这些地方。”
“啊?”
墨菊显然一时半会有点无法接受,但想了想香兰也不是那种会说谎的人,只是这样一来,那平日里在那些婶婶儿跟前听到的那些有关于顾小姐如何如何的话,现在就有点让她有点摸不着头脑了。起初听闻她们那样说道,作为姐妹,她还发自内心的替三个姐妹捏了一把冷汗,可现在看来,难道是她多虑了?
“那你现在这是……”她小心地问道。
“芝兰姐叫我去……嗯不对”香兰猛地反应了过来,立马改口说道:“小姐昨天夜里好像是染了一点风寒,今天起来之后感觉有些不舒服,芝兰姐就叫我过来找后院徐妈妈要点红糖和生姜,回去熬点姜汤给小姐喝。”
差不多就跟背出来没什么两样了。
墨菊当然也就没有在意香兰那突然一下的停顿,毕竟她也是知道这丫头一直以来说话便是不怎么多,叫她说话的时候也是支支吾吾的,像现在这样能够把大致意思说清楚,倒是让她觉得这丫头进步不小,不过这样也是极好的,能帮得上芝兰姐不少的忙了。
只不过,听到香兰也是过来煮姜汤的,墨菊倒是笑了。
“那这次你恐怕就要白走一趟了。”
“嗯?”香兰愣了愣。
“也是赶巧了,昨日夜里老夫人可能也是染上了风寒,今早起来觉得头有点晕,荣妈妈就叫我过来让厨房这边早上煮点姜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