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们几个为了接下来的苛察商量着对策之际,屋外的天色已是亮堂了。
此时的后院那边,因为今日情况有些特殊,再加上自从老夫人来了之后,对于府中所谓的那些奢华之风,极其的深恶痛绝,发了话以后无论什么,一概不许铺张浪费,如此严令一下,弄得负责照管厨房这边的徐妈妈着实是一下子增加了很大的担子。
本来呢,靠着她的这个几乎可以说三不管的差事,依着府中大房二房以及各院公子小姐的样式不一口味不同而且还很刁钻的用膳习惯,尤其是大老爷膝下的那位宝贝小金主,徐妈妈这个厨子管事可以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人手上面忙不过来便是随便拖晚些时辰再上菜,那边若是问起原因就如是一说,立马就让她跟前院的刘管家要人;经费上面不足了也是此类方法照葫芦画瓢,隔三差五或是少做几道菜亦或是少了量,那边一问这边一答便是同样的去找刘管家要钱。
这样精打细算的日子一长,她这个当差的老妈子虽说明面上就是个后院掌勺的,可实际上底下替她做事的人却是足足有二三十来号人,这还是她怕被别人见了说些不好听的闲话才把人手数量控制住了,要不然,便是按着大老爷宠爱那顾小千金的性子,她就算是狮子大开口再要个二十来人也是绰绰有余的。
下面的人手一多,自然她这个管事的就舒服多了。每天也就只要掐着前头各院三餐进膳的时候,提前到后院转上一圈,叫人赶紧的把菜和饭都弄好,然后检查一下,再等人送过去就完事了。多出来的时间,也就可以清闲的学着前院的那些妇人无事养养花刺刺绣,只不过人到了一定年纪,兴趣跟她们比起来,肯定是没有那么丰富的,尤其是像徐妈妈这样的人,自然是喜欢带上几小袋子炒货走街访友,上门喝喝茶水拉拉家常。
只是这大半年以来,这样的趣事对于她来说已是减少了很多。
实在是太难对付了,根本就摸不清那位老人家的脾气究竟如何。身边围着的偏偏又是一群油盐不进的老油条,有钱能使鬼推磨这种屡试不爽的法子这回也是行不通了,打探不到半点风声,以至于徐妈妈这位年过半百的老手也是只能夹着尾巴过日子了。前前后后的遣散了七八个打杂的,这倒也没什么,反正也都是些不要紧的臭鱼烂虾而已,倒是趁着这次机会,把她手下的那些人悄悄换了,现在留下来的,有的是亲戚那边介绍来的,有的是一直都跟着她底下老老实实听话做事的,总的说起来,也还算是没损失太大。
不过说来也是奇怪,也不知是不是她跟府上的这位老夫人八字相冲,怎么都不对付。前些日子,也不知是撞了什么邪气,向来都没怎么出过乱子的厨子竟然把一盘本来应该送往其它院子的爆炒鸡丁鬼使神差地放到了备给老夫人那边的菜肴里面,结果徐妈妈这个管事的就被叫过去了。话语上倒是没有什么责骂之类的,只是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愈是没有半点火气的话反倒是愈让人觉得不痛快。
徐妈妈就因为这事,心里一直不怎么舒坦,生怕再是出了什么差错。尤其眼看又是临近了这苛察的日子,这一天下来,光是正儿八经的三餐便是不敢有丝毫怠慢的,更不要说饭后的甜点或其他的,更加让她担忧得整日整夜都想着这些事情,夜里常常都是翻来覆去的睡不踏实。
所以,今天一大清早,天都还没亮,徐妈妈就已经起来了,早早地来到了后院这边。从昨日预备好了的菜品到一份份备置齐全的各种调料品,再到炒菜的厨子,都是一个一个的严格把关仔细检查了一遍又一遍。毕竟这些天来阴雨绵绵,屋子里受潮比较重,若是一个不小心或是不注意的话,便是有可能出现一些小的纰漏,届时全府上下的人都坐在一个屋子里,徐妈妈若是被喊了过去,那可真是把所有的老脸都给丢得一干二净了。
检查的工作做完了之后,徐妈妈把后院的人全都叫了出来,一一的在院子里前后两排站好,先是简单的交代了几句,做了个不轻不重的铺垫,然后才是肃然的要求了起来,讲得也没有太罗里吧嗦的,就是把大致的安排给大伙说明了一下,好让他们心中有个警惕。
差不多也就进行了一小会的样子,开完了早会,大伙都开始了井然有序的做起事来,切菜的切菜,烧火的烧火,打水的打水,这边喊着要什么东西,那边立马就有人回应,进进出出的送了过来。徐妈妈负手而立的站在屋檐下看着这如火如荼的热闹场面,那颗悬着的心也算是慢慢的落定了下来。
不管怎样,这次应该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出现什么乱子了。
她心中是这么的想着,但看着这灰蒙蒙的天,细雨淋淋,像是风雨欲来的样子,却是让她有些担忧的皱起了眉头,思忖着这可不是什么好的兆头。于是又是有点不放心的走进了屋子,不厌其烦的巡视了过去。
这次的话,由于考虑到老夫人从湖州那边过来,虽然是已经过了大半年的光景,但老人家本就对家乡那边的执念颇深,一时半会肯定还是吃不习惯这边的东西,所以徐妈妈就想着换下口味,做一做北方那边的早点,也算是变了个法子讨好一下,结果几天前把这个念头给前院的夫人们说了一下,没成想都是一致觉得不错,如此一来,倒是让徐妈妈觉得有机可乘了。
这下当然是更加不能马虎了。
徐妈妈沿着灶位往里走着,时不时的停下来看看厨子们的刀工,发现有些不足之处,便是伸手指了一下,嘴里说着几句老生常谈的经验,也算是教教这些心思不太缜密的后生们为什么会跟前面那几位老师傅们尚有差距。就这样边看边教的几乎就快要把屋子转完了,明明已经走出了屋子的徐妈妈突然一愣,又转身走了进来。
停在了一处灶火前,只见她眼神毒辣的盯着灶台上的那些刚用水洗涤干净的老生姜,问道:“这是谁弄得?”
她这么一问,熟悉她秉性的厨子们便是知道出了什么问题,而离她最近的左右厨子立马就放下了手头上的事情,赶忙交代道:“老婶儿,这这……这是王武那家伙前些天买的老姜,听他说是——”
“王武人呢?”徐妈妈皱起眉头,朝四周望了望,结果没找到人,气道:“赶紧叫他过来,到底怎么听话的?不是才交代了今天做面食吗?弄来这么多的老姜这是干啥呀?”
徐妈妈发了火,立马就没人敢说话了,只得跑出去把那背时鬼找了过来。
王武进来的时候显然还不知道事情有多严重,原本还想开口解释,结果话没说出来,就被正在气头上的徐妈妈一瞪眼:“倒是给我说清楚这些老姜是怎么回事?要不然,立马收拾铺盖走人!”
手里头还拎着两包刚从外面买回来的红糖的王武登时傻了眼,一听徐妈妈竟然要赶他走,就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一样,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忙解释道:“婶儿息怒,这这这……这些老姜,不过是小的觉得这些日子一直下雨,就想着给大伙熬一锅姜汤去去寒,并没有其它的想法,还请婶儿大人大量,千万不要把小的赶走呀……”
“小的以后一定好好的听婶儿的话,绝不再胡来……”
“求求婶儿……”
“除了胡来你还会做些什么?”徐妈妈没好气的说道,“好了,别在那里丢人现眼了,赶紧起来把这些老姜弄走,你这家伙啊,可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训你了,也不看看现在这都是什么节骨眼了,婶儿都是个说不定哪天那边一不高兴就要被遣回老家的人了,还得整天操心你们这些不懂事的家伙们,可真是糟心啊——”
说着,她又是觉得自己似乎是对牛弹琴了,这些话就算是跟这些个还不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的后生们说得再如何死去活来,他们也绝是不可能体会得到的。
“好了好了,都别愣在那儿了。赶紧干活吧!”
说完,又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对着已经慢慢站起来的王武看了一眼,吓得后者立马低下头,自顾自的也不管什么了,三七二十一的直接一股脑的全都把放在灶台的那些老生姜收拾到了麻袋之中,在徐妈妈的威压之下,马不停蹄的就提着那麻袋往院外走出。
这时,一个下人跑了进来,跟徐妈妈小声的说了几句话。
徐妈妈神色紧张了起来,倒是没有说什么,只是跟着那下人走了出去。
过了一小会儿,只见徐妈妈突然火急火燎的冲了进来。
“王武呢?王武人呢?”
“他……他还没回”
“那还不赶快把他给我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