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自昭君向北迁,
花魂千载却南旋。
君王若问安边策,
苜蓿漫山战马肥。
扬州府城附近有许多市场,从邻近乡村的繁多墟市,到城内商贾云集的贸易大市。不过最大的市场,还是位于东城墙到运河之间交夹的榷市场。
追溯一百年前,扬州官府在东边建立新的城墙,但是距离大运河依然有一段留空。如今,这段留空已经成为了商贾交易的专属地,扬州官府也开设了专责的管辖司门。
我在幕府户部内交接了验身木牌,并且核对名字之后,就和户部专责官一起,带着买马文书出城,前往运河榷市场。
......
轱辘——轱辘——
萧——萧
咴——
一辆辆马车经过我们的身边,还有许多车辆停留在市场外面。
上午,阳光很灿烂。
晴天对于市场而言,无疑为最好的天气。城乡商民都趁此前往市场贸易买卖,嘈杂的声音极大,即使是在半里之外,依然可以听得见有人在砍价,甚至有人是连一两银子都要砍。
从远观望,观熙熙攘攘的人流,漂动在市面上。
靠近了这处榷市后,它给我呈现出更具体的面貌。榷市囊括的面积很大,外面由一大圈的木栅栏围拢而成。木栅栏有几处缺口,作为几个大门出入,几个大牌坊被立于门口处,作为出入的向导。
进入门口,往后是几条主道路,主道路一直延申往内部,整体蜿蜒形成了一块不规则的棋盘,构造了这一出榷市场。数不清的摊位在主道的两侧。大部分的摊位都是临时性,由伞布和木柱组成,货品被摆放在摊位内,以供买家来采买。
榷市场的奇货商品极多。汇聚了江南江北,两湖,鄱阳,浙江,武夷,岭南,甚至是外洋的舶来商品。大体上被划分成食盐类,米麦类,粮料类,布帛类,军械类,牲畜类等等诸如此类。
内有货物丰富,却秩序井然。
榷里长是管理市场的官员,在实际管辖中,会依据商品的属性,而分成几份主要的大摊位。相类似的货品都被归类到同一块区域,作为一个大的摊位区域。划分了商品区域后,榷里长会在每个区域再下设区甲长,作为专责官。
榷里长,在前方给我们带路。
“千夫长,请跟着我来走吧。”眼前,一名保养长须的中年男子,对着我摆手示意着说道
我拱手了一下,客气地回了一句话语:“有劳榷里长了。”说完,我挥了挥手,让百夫长们也跟上来。
跟着榷里长,前往牲畜区。
路过主道路的时候,遇见小风波。发现一名美眉在争吵,她可长得真漂亮。束身比甲,宽衣罗裙,长发披肩,皮肤白哲,带有一种经典的扬州风华,什么赞美都不足以描述她!
现在这么一位美眉,正在和一名公子哥争夺一件珍稀奇货,然后...她居然被这一个公子哥的家丁给打了。
吃惊!一个美眉,被公子哥的家丁打了!
......
不过这关我什么事?
这又不是杀人案件,除非是上次那样的刺杀,不然就普通事情,有治安队来管。本千夫长是来买战马,不是来多管闲事的。
更何况,我又不喜欢长发女子。
榷里长喊了两名随从过去处理,拦住了他们动手。我又随便多看了两眼,就离开了。我们没有滞留,一路走下来,周围类似的争吵事件也有几件,大多数都是互相协商,讨价还价一番。
进入牲畜区域之后,我微微皱眉,不但各种牲畜和人的叫喊叫混杂在一起,而且还有一股骚臭味道扑鼻而来。
尤其是在牲畜马骡区,一路闻着下来,感觉骚臭味道更加浓烈了。
咳...
我咳嗽了几下。眼前榷里长转过来堆着笑,对我出言:“千夫长,这市场的味道就是这么大,习惯就好了。”
我嗯了几声,回语:“我还好,没太大事。”
.....
引着我们入一处帐幕下,榷里长给我介绍:“千夫长,牲畜甲长就在这里,他可以给你介绍更加详细的状况。”
里长走了出来,他看上也是个中年人,给我们行了一个礼节,举止稳重,显得很成熟。
引入帐下后,我直接地说了句言:“拿日记出来,看货册吧。”
日记很快被摆出来,放在桌子上。我翻了十来页的账册,大概心里估算了一下,总计今日有接近三百匹马骡正在贩卖。这个数字倒是还不少,只是下等马太多了。我又对他们说问道:“大体上,这市场里面的扬州瘦马,质量怎么样?”
只是还没人回答我,而是呃了几下,回语:“呃...瘦马......”
“嗯?就是扬州瘦马啊,我说错什么了吗?”
榷里长这才哑然得道:“啊....军爷你不知道吗?前几天史阁部已经下令,禁止幕府下辖范围的广陵姬买卖....”
广陵姬?
什么广陵姬....
我脸色黑了一片。好像...扬州内确实地有人把买卖的女子姬妾叫成瘦马.....我确实是说要买瘦马,但那是指真的瘦马,不是什么广陵姬,不是什么姬妾呀!
尴尬了,我重重地咳了几下。
咳——!
“里长,官长的意思是,要买真的瘦马,不是什么女子。”这是有扬出来给我解释了。
那名中年甲长才反应过来,出言:“了解!了解,军爷是说下等马吧。那些是训练骑术或者拉车的,身长四尺,大部分一天跑一百多里就很累了,有不少人买来押送镖车。如果要拉货,我建议军爷可以看看骡马,那些骡马吃苦耐劳,比得上五个壮丁来拉货。”
我听着甲长的话,心里默默算着....如果每名百夫长散开去挑选几匹的话,应该还不足以买下整个市场的马骡。
此时,一名百夫长操辽东口音响起,对我说:“官长,如果是在战场上,这些恐怕力不能逮”。
我嗯了一声。
想道,还是先买来训练吧。
我呼唤了十六名百夫长们,对他们吩咐了几句。
“你们听着”
“每人去挑选十匹马骡,挑出自己觉得最好的十匹。”
“记住,多看多选,一共有三百多匹,够我们慢慢挑选的了。”
“把卖方的名字记下来,我们会再次筛选。”
“一个时辰后,所有人再回来这处帐下。”
说完后,让他们散了。
又想到什么,对着还站在这的榷里长问:“今天有没有收到过货单,上面是列出有怀表的?”
榷里长啊了下,道:“怀表?让我想想...”
我再补充言:“对了,不要什么多余的装饰,只需要看得到时间就好啦。什么雕琢,雕花都不需要,只需要表针和刻数就足够了。”
“市场好像有一些,但是不多,有几十个?还是一二十个。怀表确实地是正在市场出价贩卖。只是我记得怀表比战马还贵,纳税后要三四十两银子呀。”
我拱手,请求道:“劳烦榷里长,先垫付一批银子,采购最便宜的三十副怀表,事后户部会再补足。”
他似乎有点不愿意,户部官吏走上来,展示文书又反复确认几句后,榷里长才答应言:“好,就这一次呀,毕竟这是榷司财产。等一下我写一份垫付文书给你们,你们盖印。”
“好好好.....”
我们应了几声好,答应了盖印。
一个时辰后,百夫长们回来了,我们又再一轮筛选,以骠肥体壮,身材年龄作为标准,最后筛出了一百匹比较良好的马骡。
随后,我在帐下和贩售者们签订了商贸契约,这几天之内他们会带着马匹和契约前往军营,然后军营会给他们发放银子。
签到某一份契约的时候,我问道:“咦,你这卖价不对啊,刚刚你不是发布十四两银子的吗?怎么现在是十八两?”
对面的商贩笑着,操着不知何处的口音回应:“嘿嘿嘿。军爷,十四两是那瘦马的,十八两是骡马呀!是看到军爷忧国忧民,这摊子才把瘦马卖的便宜了哈。”
我黑了一下眉头,这骡马怎么...居然更贵......拿着毛笔,想了下还是签下契约,盖上印章了。
结果看了其他契约,我才发现,他真的给我算便宜了。
签订完契约后,或许买马过于顺利,心情大好之下,准许了百夫长们休息一天,至明天下午再回军营。
“多谢千夫长。”
“先告辞了!千夫长。”
“官长,卑职保证会准时,不,提早回去军营。”
一阵回应响起,先后在帐内告别了。
......
事后,户部官吏和区甲长在清理账目,于旁边出语:“有骡五十匹,马五十匹,合计需要一千八百两银子...计数总体,骡马均价十七余银子,马匹均价十八余两银子....若再加上豆料草料,亦须数十两银子,合计接近一千九百两银子....”
就在刚刚,榷里长也回来了,提交了一张账单和二十副怀表,要求三天之内交付银两到榷市司部。交付了后,好像他害怕还要求采买,没两句话就离开了。
我望着账单,满脸黑线,就这么二十副怀表就花了七百两银子.....肯定是那榷里长偷偷加税了。
户部专责官面对着我,欲言又止。
我疑惑地问:“怎么了?”
户部官才对我解释:“那个....千夫长,这一次幕府户部批准的买马预算,只有五百两银子”
嗯.....五百?
我默默地注视着那名户部官。
那名户部官无奈地望了过来。
一阵无语后,我才出声:“看我干嘛,那么现在怎么办?都超过多少了?”
“军爷,加上怀表,需要二千六七百两银子,超过了....二千多两银子。”
我回应说:“行吧,伍佰就五百吧,其余的都由军营里面凑凑,应该能给得出二千两银子。”
七百,一千九,二千六百多两银子。哇哦,开销好大。
嗯,话说军营还能剩下多少钱来着......
我想起什么似的,朝着区甲长喊了一句,问:“甲长,能不能把这次贸易的税率调低一点。”
“可以,税率能降低到二成左右,再降低一百两银子左右。”
真给面子!
我哈哈几声,朝着他道:“不错啊。你比那个榷里长好多了,你是谁的部下,礼贤馆的人吗?你叫什么名字,下次我见到应廷吉跟他说一句,看看能不能让他提拔你做榷里长。
那名中年甲长笑着应诺几下,才回语:“军爷,鄙人年纪不小了。能在此处侥幸当上甲长,还是亏得知府曲上官提拔...”
听了这个名字后,发现我居然不认识,问:“曲上官?什么曲上官?”
“军爷,是新任扬州知府,辽人曲从直...”
辽人?原来史军门也在提拔辽人。不过这个曲从直是谁......嗯....看来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扬州城里发生了挺多事情啊,明天要进城了解一下。
我回应道:“哈哈,新知府呀,那我恐怕不认识了。”
说完这些,我又去重新检查结算了一遍账本,
检查好账本以后,确认无误。我写下一封书信,盖上印章签名,让一名随从带着书信回军营,传递给侯方域。至于户部官也和我商量了一顿,决定把五百两银子会拉送到军营,作买马钱在户部内销算。
百夫长们已经早就散走了。除了还有一个焉有扬。本来焉有扬是可以放假的,但是他却说着要跟着我。
我问了句道:“有扬,你不去扬州逛逛嘛?我答应了休息有一天时间的。”
“无妨,反正卑职对扬州很熟悉,没什么好逛的了。”
“好吧。明天,我会留在扬州城内,看看能不能筹集一批军饷。”
“太合适了,官长。卑职跟着你,到时候谈判也有牌面一点呀。”
这句话把我逗笑了,我答应了他跟着我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