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白如渊怎么忙碌,怎么修改,一切都只是缓兵之计——虽然上分路困难重重,但分数总体是在往上涨的没有直接倒退的道理。白如渊可以暗箱操作让他们的分数不再上升,或者单纯地将他们困在里面,但这边脱离了教育与传承的主题,从而失去核心阵法的支持。
如此一来,地下灵脉便会终止灵力供给,大阵的威能会在短时间内下降到冰点,风诀山众人仍是待宰羔羊——这不符合拖延时间等待援兵的原则。
“话说回来,天已经黑了,李家大院方向还没有动静,楚师兄莫不是求援失败?”
“那个单向乾坤挪移阵之前有启动过的迹象,楚天巡应该成功了才是。至于援兵来不来,什么时候来,全看我们能撑多久和你楚师兄的脑瓜子能不能克服可能出现的刁难。”
“那可是亲生女儿,不会吧?”
“谁说得准呢?再说楚天巡本就是个外人,就算有信物,李家可是大世家,哪怕再包容再好客,难免会有所怀疑。”
“可……那眼下般情景,应该还能撑一些时日吧?”
白如渊眉头紧锁,微微摇头。
“……说实话,拖不住了。”
“为什么?他们最高分只不过刚刚到大师啊,还有操作的空间,拖一拖没问题的。”
白如渊无奈道:“确实还能操作,但不是操作空间的问题,而是与阵法紧密关联的地底灵脉抗不了。你没发现阵法当中,每一场斗法的间隔和修士恢复的速度越变越慢吗?”
王歆可再去看光屏,发现果然如白如渊所说,而且发现白如渊只是简单说的只不过是最浅层的表象。
事实上,情况更糟。
楚天巡还没有把援军带来,只能往后拖,但灵力供给又不足……阵法太过复杂,对灵力的消耗很大,若想减少消耗,只能从削减阵法方面下手,但只要稍加改动,按白如渊所说,就违背了核心原则之一的传承原则——这座历经千年的大阵本身就是传承的象征,一旦上手修改,支撑其运作的核心阵法就会崩塌。
难道他没有看出来吗?还是说早就看出了问题,只是怕我担心?亦或者心中有数,已经有破局之法?
如王歆可所说,白如渊早就洞悉了所有的情况,甚至包括风诀山周围灵草枯竭,灵气稀薄,悬崖下风诀弟子的尸体中死灵气息被灵脉强行剥离,冲入大阵中,然而这一切不过是杯水车薪,根本不足以支撑大阵运转哪怕片刻。
王歆可现在只恨自己修为低下,真正陷入局中却帮不上忙,只能在他身边当一个看客小白。
白如渊突然道:“有缘,借你身体一用。”
王歆可放开心神,任由白如渊操作。事实上,这时候最值得依靠的也只能是白如渊了。
借助风诀的佩剑,白如渊此时化身这一座山头的土皇帝,能掌控这一方天地的力量,隐隐有超然之意。
白如渊找到了一个白白净净,带着厚厚的观测法宝的玉面小生,温和一笑。
他警惕地看着这个突然窜出来的漂亮妹子,试探道:“有何贵干?”
白如渊咧嘴一笑,狂暴的灵力包裹着阵眼加持下势若千钧的拳头,简单粗暴地轰向他的脑门。
“聊聊人生理想呗~”
然而就算风诀弟子死拖,还是没能阻止占据绝对优势的外来之敌。
玉家人强有力地执行演员计划,轻易便让宗家三少爷玉野堆到了王者境界,于是大阵运转,将他踢出阵外。
只是一愣神,玉野很快就明白,所谓的灵宝奖励不过是扯淡,这阵法明显是人为操纵,而且目的就是把他们拖住。
既然要拖,那就说明风诀山已经做出反应,向外求援了。
不得不说,对方这一手确实精妙,这座山门大阵隔绝外人进场,不仅防止更多敌人占据山门,而且完全不用担心对手打扰自己施法,而且这么一拖,在援手到来之前,剩余门人便处于绝对安全的境地,可谓一举多得。
布局者,非同凡响。
然而已经无用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花里胡哨都不过只是一层脆弱的纸,不管是阴谋还是阳谋,都是苍白无力的。
不管是眼下思虑深远的布阵者,还是自以为是的玉乾,都是一样的。
如果要硬拖,为什么不拖到援军来了再把他放出来?以对方前几次出手的水平怎么能看出,对方还有留手,想继续拖着并不难,但此时却放任他出来,想必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比如阵法的限制,比如灵力供给……
玉野出身名门,天赋自然是一等一的好,很轻易地便能感受到风诀山附近飞速流失的灵力,于是便看穿了白如渊和王歆可此时面临的窘境。
没有雄厚的力量为基础,每一处破绽都会成为死穴,不管是斗法,还是眼前的局。
又有玉家人陆续上到王者,破局出阵。
玉野微微含笑,轻摇折扇,再复公子从容风范。
玉华裳历经千辛万苦,在扛着两个毒舌垃圾人,以一敌三,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拿下晋级赛后,晋级到了王者段位。
此时,这位六品真君不再受到阵法限制,稀薄的灵力缓缓补充到他的明台之中。没有阵法束缚,他就是上天入地的真君,是能以一己之力踏平整个风诀山的存在。
可笑宗家还想为几个后代弟子挣些名声,搞出这么一套,若是直接派出几位真君平推风诀山,哪还有现在这么麻烦?
如今想来,不仅可笑,可怜、可叹皆有之,这便是宗家的腐朽。
然而又不能这么偏执看待问题。宗家在这件事上处理马虎,看似只是因为想为这三个宗家弟子造势,属于无聊且狗血的桥段。然而正是因为玉野三人足够优秀,有想法有天赋,玉家长辈才给予厚望,甚至有将玉家的未来托付与他们的打算,企图靠青年一代整改玉家,完成隐世大家从出山到入室的过度。
玉念青早就已经出来,此时正在玉野边上发牢骚,一直说着风诀山那个女接待有多漂亮多迷人,想入非非而不自知。
一路带来的手下,除去已死之人,基本上都出来了。
没有出来的,只有玉律和玉乾。
没有出来……
玉野眼神一凛。
如果对方可以在某种前提下暗箱操作,那么之前在阵中受到的奇怪的待遇就能解释得通,而修改阵法、决定其中人员的去留自然也是轻而易举。
现在还没有出来,怕不是……被俘虏了。
白如渊耸了耸肩,看着眼前的局面很是满意。
玉家除了那个带着观测法宝的小子,其余的应该都出去了,自然便不需要继续匹配的必要了。停止运转核心阵法,不再斗法,不再自动回复消耗,甚至不再将所有人隔开,消耗巨幅降低,只保留了隔绝功能,运转也更加自然起来。
阵内,浓雾渐渐散去,风诀山众人再次相遇,自然少不了喜极相拥,紧绷的神经得以舒缓。
白如渊遁入鸳鸯镜中,于是众人便看到了将玉律绑成粽子,踩在脚下一脸写意的王歆可。
然而只是扫过一眼,王歆可心头却发寒。
众人迅速交换了消息,确定了失踪弟子的名单,也一阵窒息,感觉心跳似乎漏了一拍。
顾纯,段苏青。
楚天巡是去求援,顾纯死守入口,想必已经凶多吉少,这一点大家心里都有数。
段苏青不一样。
她是掌门之女,如果被对方找到,并且对方足够心狠手辣的话,很有可能会辣手摧花,用开山祖师的血脉强开阵法。
最好的结果就是没有被找到,然而对方有两位六品真君,可能吗?
以上,不是王歆可的见解,也不是古冷的推测,而是二五仔玉乾,通过元神传声,一五一十地将宗家的计划抖了出去。
对于玉乾的介入,众人很是反感,但李十三没有什么意见,而玉乾又这么懂事,也不好说什么。虽然玉乾可能是临时反水,但谁能保证这不是他计划的一部分呢?
眼下的局面,王歆可只觉得手忙脚乱,众人也都没有头绪。
“玉律是触发了阵法的防御机制,被缚住手脚,可以作为我们的人质,而对方现在不知道玉乾反水,也可以作为我们的人质。我们只要唤醒还在闭关的风云真人,就能添一位六品真君,坐实他们人质的身份。诚然,对方双真君,而且人多势众,但想从一位六品真君手中抢随时有可能被杀死的两个人质,想办到却是不可能的。”
“对方留在我们这里的是他们家族青年一代的翘楚,而对于他们来说,我们只是一群没见识的菜鸟修士,想必就算再想要我们的山门,也不会撕票,我们可以借此机会再拖一拖,等到队友的概率更大。”
白如渊临时附体,打破了冰冷的沉默。
古冷细细琢磨,发现可行,顿时转悲为喜,一拍大腿:“对呀!”
白如渊微微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王歆可的身影在众人眼中顿时高大起来。
虽然她的修为最低,不过是二品二窍,但这定心一计却是由她提出,及时鼓舞了气势。
出乎意料,大阵突然散去,双方都猝不及防。
白如渊心头猛跳,找到了原因。
核心阵法停止运转后,隔绝阵法功效也跟着降级,但仍有准八品的功效,按理说对方应该望洋兴叹,乖乖等待大阵维持不下去或者援手到来。
既然阵法被迫,那真相自然只有一个。
白如渊眯起眼睛,嘀咕道:“七品尊者啊……”
众人脸色一变,终于感受到了绝望。
风云道人匆匆出关,将手搭在玉乾和玉律脖子上,怒喝道:“休要动手!”
那尊者只是抠了抠指甲,轻蔑笑道:“六品真君也会拿着别人家的小辈威胁人?风诀山不愧是野鸡门派,一门之主也不过如此。”
“呵,七品尊者也不过是条走狗罢了!”
“走狗?走狗起码不会做出你这档荒唐事!”
风云道人怒极反笑:“那你叫你们家的小辈离我女儿远一点!”
尊者淡淡一笑:“那可不是我决定的。我只是一条狗,不能使唤主人。”
玉念青轻轻揪起一缕段苏青的长发,为发丝的芬芳而陶醉。
他凑到段苏青耳边,轻语道:“我们名字中都有一个青字,这难道不是一种缘分吗?”
段苏青只是厌恶地扭过头。
玉念青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毫不在意。
他一拳打在段苏青的小腹,结实的闷声显示着这一拳的力道何其深重。
段苏青小脸煞白,痛苦地咳嗽起来。
“别动我女儿!”
风云道人涨红了脸,怒气冲天。
“少废话,快点把我弟弟送过来!”
“这……”
“不送?”
玉念青歪了歪头,好笑地看着风云道人,轻轻抚过段苏青毫无血色的脸庞,而段苏青只是吃力地偏过头,沉默不语。
于是他扬起手臂。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段苏青苍白的脸上出现了狰狞的红手印,半边脸都肿起来,嘴角隐隐有血沫。
却不只扇在了段苏青脸上,更是扇在了风诀山门人的心里!
“你敢!”
风云道人目眦尽裂,眼欲喷火,掐着两人的手不自觉用力。
玉律痛苦地哼了一声。
“你敢?老匹夫,我弟弟若上了一根毫毛,接下来你们谁都会死……你女儿当然不会死,不过,只怕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风云道人浑身颤抖,青筋暴起,却前后为难。
不放人,弟子们就会安全,女儿却会受苦,然而一旦放了人,没有了这最后一道防线,他们就是毫无反抗之力的羔羊,任人宰割。
“还不放?”
玉念青眉毛一挑,扬手又是一巴掌,将段苏青本就已经发肿的脸打成了紫青。
感受到了手上的一点湿意,玉念青挑起段苏青的脸,看到了两道淡淡的泪痕,放声狂笑。
“老匹夫,你女儿哭了……好一个大公无私,不愧是掌门啊!”
用极做作的语气感慨一番,玉念青掏出了一柄青绿色的小刀,在段苏青脸上比划。
“你若是再不放人,我便在你女儿脸上划个奴印。这刀上淬了毒,伤口无法愈合,你可要想清楚……”
风云道人双眼血红,拉着两人的手渐渐颤抖,似乎有要举起的意思。
古冷迟疑片刻,还是咬牙道:“掌门,放了吧……”
李十三强忍着泪花看着最疼爱自己的大师姐饱受折磨。
李六龙被段仇强强按住,喉咙中发出野兽般的嘶吼,与段仇扭打,甚至毫不在乎自己与段仇身上的伤势。
离开大阵,秦司中毒,昏迷不醒。
甄肥的手臂仍是被折成三段的样子,坐在地上忍着剧痛。
月初云伤口没有愈合,血浸湿了蓝袍,气若游丝。
冷风吹卷起一片带着血斑的青叶,有几束晨光透过山与山之间的缝隙,打在众人身上,然而苍白的光束全无生机,反而像接引亡魂的招魂幡。
风云道人喃喃道:“这便是我风诀山的结局了吗?”
他缓缓提起两人,却被白如渊一把按下。一瞬间,风云道人感觉王歆可似乎换了一个人一般,她清澈的眸中不知为何有一抹散之不去的阴影。
白如渊盯着他浑浊红润的双眼,坚定道:“不能放,无论如何。”
古冷怒道:“你……”
老人打断了年轻弟子的呵斥,凄然笑道:“没想放。我可能要做出这辈子最愚蠢的决定了,还得麻烦小辈们和我这糟老头子一同寻死,着实自私了些。”
古冷只是幽幽一叹:“您这又是哪里话……”
老人轻轻摇头,捏着两人脖颈的双手却渐渐用力。
玉念青见状,狞笑着挥起刀便向段苏青光洁的额头划去,同时指挥道:“前辈,阻止他,然后杀光他们!”
尊者微微一笑,身影消失在空中。
下一刻,他便出现在了风云道人的身后,提起一柄华光流转的匕首,如闪电一般刺向他的心窝。
风云道人感受到了那股气息,心中暗暗叹息。
怕是,连垫背的也拉不上了……
“老东西,这么想死吗?”
极熟悉的声音,让风诀山弟子们微微一怔,只觉得这声音好生动听。
风云道人一愣,双手却不在用力,只是将两人吊着。
空闻其声,却不见其人,只见一枚火球从天而降,砸向了玉念青。
楚天巡带着满身劫火,捏住了玉念青的手腕,甩下了小刀,然后强势地抱住了玉念青,两人在地上滚作一团。
劫火不猛,但刺骨噬心,明明是虚幻之物,却能灼烧实体,点燃灵力,此时竟被楚天巡当作近身的利器!
玉念青忍着疼痛,咬牙道:“劫火如此微小,你根本伤不了我,你死定了!”
楚天巡灿然一笑:“我也觉得是。”
随后将自己的一滴精血献与劫火。
这一滴含有道圣血脉的精血,让楚天巡的劫火拔高了起码四五个层次!两人只变成一团火,燃在一处,而劫火的杀伤力也翻了几番,让玉念青痛苦地嚎叫起来。
玉华裳赶忙将两人拉扯开,然而此时玉念青身上也燃起了三晋四的劫火,痛苦让他浑身颤抖,火舌贪婪地舔着他每一寸肌肤!
“你是蠢材吗?这么做会伤到根基,这辈子都别想上五品!”
“那就不上了!”楚天巡面带笑容,眼底深处却带着歇斯底里的疯狂,“只有这样老子才能爽个够,杂碎!”
另一边,李凤生面沉如水,捏住了玉尊者的胳膊,另一只手将那柄材质不凡的匕首捏成了废铁。
而他看到李十三眼眶种打转的泪水,更是怒火中烧,竟然硬生生扯断了这位尊者的手臂!
李凤生同为七品尊者,但实力明显超出这位玉家尊者不止一线,玉家尊者已败,其余的修士在李凤生面前不过是土鸡瓦狗,局势已掌握在他手中。
战局已经安定下来,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楚天巡解开了捆着段苏青的锁链,刚想去替她撩起散发,却被她拍开手。
“怎么了?”
“……你别管,别看。”
楚天巡嬉皮笑脸地戴上了眼罩,笑道:“那我不看了,是不是能抱一下?”
段苏青一怔,闻着熟悉的味道,看着这张贱兮兮的脸,紧绷的身体终于松弛下来。
楚天巡身上劫火刚刚被自己强行扑灭,还带着很高的余温,然而她却毫不在乎,扑到了他滚烫的怀里,嗅着他身上的血腥和焦糊的味道,小声抽泣着,任由嘴角的血沫和眼泪擦在他破碎的衣襟上,耳边的细发被高温烫到卷曲。
楚天巡偷偷摘下眼罩,轻轻挑起段苏青的下巴,看着姑娘饱受摧残的脸蛋和那双慌乱的眼睛。他那含情脉脉的双眼并没有因为姑娘此时毁了大半的容颜出现一丝慌乱,反而更加柔情。看着看着,他又露出了在她面前标志性的坏笑。
段苏青轻咬贝齿:“你别看……”
“没事,就算只有半张脸不还是个美女吗?”
说着,他轻轻吻上了姑娘因为害怕而发白、颤抖着的唇。
世界仍然喧杂,唯独这处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