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钟慧茹肯定地回答,“夫人一早就怀疑药方有问题了,但她知道,没有人会相信她。安心本身就是神经内科的名医,医术精湛,头脑冷静,向来深得林家的信任。试问谁会选择相信一个精神恍惚的病人,而不是一个专业医生?”
她微叹一声,继续说:“所以,夫人叫我偷偷去医院找权威医生咨询,但医生证实,她开的药完全没有问题。后来,夫人提出要换医生,亲自到医院做检查,但开回来的药,跟安心之前的药方基本无异,这样一来,林家更加相信安心了。”
“当年的药方,你还记得吗?”冯竞严肃地问。
如果现在他们去把当年的药方调出来,一定会引起安心的注意。
“记得。”钟慧茹肯定地回答。“以前我每天都伺候夫人吃药,对那几种药物已经很熟悉了。”
“现在能写下来吗?”冯竞给她递去纸和笔。
“能。”钟慧茹提起笔,迅速落笔。
没多久,她把一张写满字的纸条递给陆靖祺。
陆靖祺接过纸条,跟林岳宸仔细核对了一遍。钟慧茹把妈妈在不同时期的药方,甚至每次的服药剂量都列明了。
“这些的确是治疗阿尔兹海默症的常用药物。”陆靖祺得出结论。
为了了解妈妈的病情,夫妻两人近来看了很多相关的医学书籍,对这个病的常规用药已有了一个概念。
“如果药物本身不存在争议,问题也许出在剂量上。”林岳宸把纸条递给冯竞,“查清楚。”
“是。”冯竞点头。
“少夫人,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夫人人在哪里?她这些年过得怎样?”得知少爷要调查当年的药方,钟慧茹不免心生忧虑。
“读了那封信,你就会明白。”陆靖祺的视线落在了桌面的信封上,眼眸里蕴着深深的哀愁。
钟慧茹眸色紧了紧,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她再次从信封里取出那封足足有5页纸的信,认真地阅读了起来。
这封信里头,详细地记录了俞静熙在入住第一所疗养院后的境遇。
夫妻俩平静地望着钟慧茹,见证着她的脸色从疑虑,到震惊,再到气愤,最后泪流满面的过程。
她的心情,跟他们那天读信时是一样的。
钟慧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吸进胸腔的空气,都带着冷意。
“夫人……”她一只手紧紧攥着衣角,泪如泉涌,哽在喉咙里的苦涩让她哼不出声音。
俞静熙入住的第一所疗养院,由她在国内的主治医生推荐。当时,老夫人亲自替她安排了入院手续。
她刚刚入住疗养院时,情况很不理想。除了记忆力衰退,她的情绪问题也很严重,常常会出现幻听幻觉,有时甚至会无缘无故的情绪失控。
“……我答应过宸宸,很快就会回家,我不能让他等太久。很长一段时间,我积极配合治疗,尽量让自己的心安静下来,并尝试着控制自己的情绪,我的情况也在一天一天的好转。但万万没想到,最新一次的诊断报告,却说我病情加剧恶化,需要加大药物剂量。事实上,主治医师根本没有诊断过我病情……”
“……之后,我向护工提出过很多次,说要见主治医生,却始终得不到回应。医生没有出现,但我每天吃的药,却增加了几种,甚至,在我拒绝吃药的时候,护工还会强灌。我不想再受野蛮的对待,只好服从。没多久,我又恢复了刚入院时的那种昏昏沉沉的状态,一天里只有很短的时间,意识是清醒的……”
“……我的主治医生是一名医术很高,善良友好的人,对于他突然的转变,我怀疑是受到了别人的威胁,而照顾我的几名护工,一定也是按指示做事。这样的情况下,我所有的要求,都不会得到回应。这种情况下,我只能自救。在我清醒的时候,我也装糊涂,让他们以为已完全控制我,不再加大我的药量……”
“……有一次,我无意中听了到几名护工的对话,得知其中一个欠了赌债,正到处筹钱还债。在试探过她几次以后,我用我的宝石戒指,跟她做了一笔交易。这封信,就是为我们的交易的内容。我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拼拼凑凑地才把信写好,护工答应会帮我把信寄出去……”
“……雪涵,如果你收到这封信,请尽快想办法来救我!我不怕死,但我很害怕再也无法见到宸宸!我只相信你!我等你!”
天意弄人,当她的信越过大洋,寄到目的地的时候,收信人已经不在了。
那天,林岳宸读完这封信,只觉脑袋嗡嗡作响,身体如坠冰窖,视线所能及的地方,只有一片混沌。
妈妈等了二十年,都没有等到那个救她的人!
那个说要好好保护她的儿子,这二十年都做了什么?
恨妈妈?怨妈妈?最后麻木不仁?
妈妈对儿子的思念,一点一滴,日以继夜,最后汇成大海,汹涌澎湃。
然而,她的儿子却全然不知!就连她被人强制灌药,被人欺负,他也全然不知!
一波又一波的打击让他无法喘 息,铺天盖地的悔恨把他淹没。
“想哭就哭出来。”陆靖祺让他枕在她的腿上,轻轻揉着他的头发,眼眸里闪烁着无尽的怜爱。
晶莹滚烫的液体,滴到她的腿上,轻轻滑落。
她的目光直视着前方,没有看他,把空间留给他。
感觉他的情绪好了一些,她才启唇,“我看过一部电视剧,里面有一句让我记忆很深刻的台词,大概是这样说的:就算后悔又能怎样,已经覆水难收,只能慢慢地将水再装回来……所以,哭一会儿就好了,自责要短暂,不过要长久铭记,只有这样才能偿还。”
她的话像温柔的风,看似轻柔,却无声无息地填补着他千疮百孔的心。
“妈妈会原谅我吗?”
“傻瓜,妈妈从来没有怪过你,”
“你确定?”
“很确定。”她低头凝视着他,“而且,妈妈看到她的小白已经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白,一定会很欣慰。”
他微微点了点头,相信了。
原来,这个纤柔的女孩子,真的可以保护他。
因为有她在,他所有的疑虑与恐惧,已一扫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