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南雁找到鹰扬的时候，秦惊雨的腰带正搭在她肩上，而她的肚兜，则被秦惊雨叼在嘴里。那画面委实论不上香艳，反而颓靡混乱，宣泄着最廉价的欲望。鹰扬所处的忘川苑荒凉阴冷，可偏偏里头藏了约有二十个美貌男子，她同秦惊雨翻云覆雨，那二十人便恭立两旁瞅着。
夏南雁不敢抬头看，低眉顺眼求着鹰扬去看一眼将死的安景行。这撩人的一具胴体方才从秦惊雨身上爬起来，香汗淋漓又裹进了衣裳里。
鹰扬起初并不急。她七枚银针早已锁下安景行的命，纵是阎王爷大驾光临钦点了这条命，也须得先问问她依不依。这昭王妃再不懂事，左右做不出甚害人的事来。可真见了安景行那副垂死的模样和一地湿透的香灰，她恨不能将夏南雁千刀万剐。
赤练窟与欧阳澈作恶多端，若说做过甚好事，便是调制了这味止疼的香料。
安景行的身子已然如此，纵是白狼出山也回天乏术。为今之计仅能仰仗着余下的一些香料为他减轻痛苦。可眼下这香料，一并叫昭王妃给毁了。
她顾不得教训夏南雁，俯身抓起一抔香灰只管扬在榻上，又燃了一支寻常的檀香，顺着香灰的轨迹慢慢移动。淡淡梨花香味再次散开，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雁儿······”安景行痛得狠了，神志不清，此时靠在她怀里，竟权当她是夏南雁。她赌气似的扶人躺回原处，不悦道：
“骁瘟仔细看清楚了，救你的是我，害你的，才是你心心念念的雁儿。”
“师姐。”秦惊雨知安景行对夏南雁有情有愧，容不得这新王妃受半分委屈，眼下病中多思，听了这话难保不对鹰扬生了芥蒂，便又劝道：“王妃不知此香用处，情有可原。常言道不知者无过······”
“若是明知故犯，我早已活剐了她！”
鹰扬话已至此，并非耸人听闻。她若说要活剐了哪个，势必刀已备好，只待人来。不过是顾着安景行和鬼域，她动不得夏南雁。秦惊雨见她狠戾模样，不觉得惧怕，反而生出许多喜欢。他爱鹰扬的美艳，亦爱她的毒辣决绝，甚至爱她夜夜笙歌，勾魂断肠。
故而从前他看见鹰扬偏袒安景行总要吃味，更曾一怒之下血洗忘川苑，一夜二十余条人命祭了他的快刀。但他毕竟杀不净天下男人。鹰扬好男色，只要她活一天，忘川苑就有成群的青年男子被掳来供她歆享践踏。结束这一切，除非杀了鹰扬。
自此秦快刀便放宽了心。鹰扬的人与哪一具身体纠葛缠绵并不重要，只有她的心放在自己这里就足够了。
他卑微而无私地、爱着最十恶不赦的人。
“罢了师姐，这昭王妃养尊处优惯了，留下亦是个累赘。不若请月神来照料，总是妥帖得多。”
“你倒是会给她求情。”方才提了孟婆，鹰扬满口回绝；眼下换作月神，态度倒是温和多了。楚珑歆终究是骁瘟的人，不与她一心，平日里又与秦惊雨走得近，故意引她不快。比不得陈瑰月乖巧，更对她忠心耿耿。
“阴律司去请月神来罢。至于昭王妃……”她说着，侧目瞥了一眼夏南雁，“自个儿寻个地方好生躲着。可仔细我过会子想通了，真去剐了你！”
她说着，挑起食指一引，那案上工整摆放的一壶茶随之而起，正泼了夏南雁一身。
茶已冷透了，从头浇到尾。
娇生惯养的夏二小姐哪里受过这等屈辱？且不说那将军府人人顺着、捧着她，便是嫁在了睿王府，安景行连句重话都未与她说过。而今竟是个江湖无赖，胆敢要她一忍再忍！
若非武功不第斗不过鹰扬，她早已拔了剑将这阴阳怪气的女人给斩了！
“你们未免欺人太甚！”
夏南雁拾起地上的碎瓷片，作势要往鹰扬身上丢。所幸秦惊雨眼疾手快，一把夺下瓷片，全不顾锋锐断面割破了手掌。
他上前一步将夏南雁挡在身后，却挡不住鹰扬的冷嘲热讽。莫说这瓷片没有扔出去，纵是扔出去了，末了还是会落在夏南雁身上。鹰扬的武功在鬼域论不上号，可对付这点雕虫小技绰绰有余。夏南雁不该自寻死路。
“昭王妃，这是在鬼域。你的生死，只我鹰扬的一句话。阴律司再护着你，我连他一起杀！”
“师姐言重了。”秦惊雨不着痕迹把夏南雁推搡出了门外，继续道：“我先送王妃去休息。”
一袅柳树青，一萧残叶冷。
昭王深夜不归并非偶然，安景云见怪不怪。倒是这一回带了昭王妃，不得不令人起疑心。傅巧兮一早遣了人去将军府问话，昭王夫妻并未留宿，这二人若再不回来，怕是准备露宿街头了。
“王爷不派人去找？”傅巧兮抚摸着小腹，话说得慢悠悠的，仿佛是有意留足时间，供安景云考虑。
“他不愿回来，我自然找不到。我的确想不到，他重伤之下，还能去什么地方。”
“殿下难道不觉得，景行这些年不与我们说真话了吗？母妃指了夏南雁与他成婚，唯恐……是要重用他。”
安景云闻言摇摇头，将手中的毛笔搁在一边，自顾道：
“景行是一潭死水。即便母妃有心，他自己也不愿翻身了。我只是好奇，以景行的身子，昨夜受了那么重的伤，居然今日能陪着夏南雁归宁。他究竟是不要命了，还是……”
他言及此处一顿，抬眼望着傅巧兮：
“他重病那么多次都挺过来了，王妃不觉得，他的命太硬了吗？”
傅巧兮当即会意，执起笔来于纸上落下一字。
一个“鬼”字。
安景云端详许久，却看不出个所以然。傅巧兮轻笑一声，将那宣纸拎了起来，搁在烛火之上点燃：
“殿下，久病不死是为鬼。昭王有鬼，咱们得除魔降妖。”
一纸诗稿烧尽，安景云接过傅巧兮手中的笔，若有所思拨弄着那一堆灰烬。半晌，竟如梦初醒开怀大笑，一把揽过傅巧兮，笑道：
“王妃是本王的福星！降妖除魔，全倚仗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