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容点头赞同，说：“淑妃说的是，在这宫里，最要紧是投缘。有没有亲缘，倒是尚在其次了。”
阿辰是楚云昭的孩子，这个事情，她与杨曦都一清二楚，只是瞒着旁人。说到底，这孩子跟她的缘分，比淑妃华妃都深得多。
云容对小孩子，没有特别喜欢，也不怎么讨厌。这孩子虽然是她外甥女，但家族大了，孩子多了去了。合不合得来，倒是跟这几分亲缘没什么关系。
只是与人相处，总是要投其所好。淑妃总将辰公主带在身边，抬头不见，低头总是要看见的。帮衬着哄哄孩子，都是常事。小孩子么，身边人对她亲近，自然而然就会回馈出善意，熟了就愿意依偎在身边撒娇。
貌美乖巧又聪明的阿辰，自然也是比一般的孩子可爱许多。
云容和阿辰挺熟，有些时候阿辰有什么心事也愿意跟她商量。毕竟是宫里人，若是连个孩子都哄不明白，怕是混不到今时今日。至于当不当自己的孩子之类的话，无外乎就是应付一下罢了。
表面上的事情，只要想应付，也没有应付不来的。伸手抚摸着阿辰软软的长发，看着那模样，她唇角不经意间流露的笑容，也不全然是演技。
素月入宫有一段时间了。
她生的美，天姿国色，远远超出众人之上。寻常有几分姿色的宫人站在她身边，都难免生出自惭形秽之感。至于自负貌美的人，和她一比，也不敢说自己美貌了。
稀世珍宝，倾国佳人，男人哪里有不想要得到的？想想碎岛那位皇太子居然舍得将如此如花似玉的妹妹送人，都令人觉得不可思议。
可杨曦，偏偏坐怀不乱，坐拥如此佳人，似是连看都懒得看几眼。
倒是让外朝一群摩拳擦掌准备进言斥责妖孽祸国的朝臣情何以堪。
杨曦身边，倒也不是没有人。
事情居然是从外朝传开的，说是有宫内的伺候人曾经在持中殿的寝殿里，隐约看见过一个白衣女子在身边侍奉。当然不是宫里人，持中殿的伺候人都穿深紫配苍蓝的服色。内廷之中，只有宫妃可以在品级之外，穿全素白的衣服。
在持中殿侍奉床榻，近身伺候，也不是身份高贵的殿上人该做的事情。
外朝中人抓不到什么证据，倒是有人去持中殿首座慕清容面前稍微探问了一下，慕清容答复，殿上往来，都是六庭馆的侍奉女官。并没有什么外人可以随意来往。
话是这样说，流言蜚语四处传播，也是言之凿凿。居然有人猜测，那位殿上的白衣女子，或许就是楚家出身的容妃。
楚家银蟒世家，尚白么，私服十之八九都是素白，难免令人猜测。只是身份高贵如容妃，若还偷偷摸摸素衣上殿，那就恐怕要令人不齿了。
云容听了这些传言，气的面色发青。月中小朝会的时候，便趁着内廷众人皆在，将这些话放在台面上问了出来。摆出一副非得要查出内殿侍奉的那位白衣女子身份的架势。
淑妃因病不在，她身份贵重，加上身体病弱的缘故，旁人不会因为此事而议论她。
华妃听了，只是微微的笑了笑，“比着容妃的身份，自然不会做出这等轻率之事。流言不过捕风捉影，说过就算了，持中殿内的事情，慕姑娘都不知道，照我看，我们还是不必太过于关注吧。”
云容回道，“私自上殿有违宫规，如今中宫无主，你我既然是正妃，也不能不管。何况传言指向本宫，本宫当然要自证清白。”
华妃笑笑，由着她查。
传闻说的有鼻子有眼，说那女子一身白衣，身姿挺拔毓秀。一看便是武家女子。尚白又尚武，难怪会让人想到银蟒家的楚云容。
但武家女子，也不止云容一个。云中叶氏出身的叶清如也是武家，悦华翎虽然不是武家出身，但她本是六庭馆射部从事官，再加上立过战功，也难免让人生疑。
其余六庭馆出身的众女官自不必说。连内廷女侍长龙莲也背上几分嫌疑。
问了一圈，意料之中的，没有人承认。
也不是不能查，既然是身份贵重的殿上人，行止都有人跟着，什么时辰人在哪里，掌事女官那边多少都有点数。但再仔细查问一番。也是没有什么线索。
华妃好整以暇，毫不关心。看着像是在看热闹。
楚云容知道，今日必然是要得罪人了，便郑重对众人道，“诸位都是名门闺秀，此事一时半会儿虽然查不到什么确凿证据。但若是有朝一日，张扬的人尽皆知，恐怕会让家族蒙羞。依本宫的意思，无论是谁，都在被查到之前，到此为止吧。得陛下恩宠，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何须偷偷摸摸。”
苏雅轻轻的冷笑了一下。
“容妃说的不错。只是吧，这位擅自上殿的白衣女子是什么身份，我们要查费劲，陛下恐怕是一清二楚。想知道的话，去问一问就行了，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这一句话，当场就让楚云容有几分下不来台。这种话，除了中宫，谁能去质问杨曦？楚云容依然倔强，十分强硬道，“无外乎给宫中诸位姐妹留几分情面罢了，真到非问不可的时候，本宫也不至于在陛下面前不敢开口。”
苏雅摇了摇团扇，道，“那臣妾就放心了，反正也不是臣妾。随容妃查吧。”
简直见鬼。
朝会之上，此事不了了之，楚云容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查是查了的。也顾不上忌讳，将各宫掌宫女官都叫到流华殿仔细问过。
楚夏身在内廷龙禁尉，那位女侍长龙莲的行踪，以及持中殿出入的人也都被她细查了一番。
没有结果，就是没有结果。
内宫原本便不是寻常人等能够随意出入的地方。这么一番查探下来，倒好像那位白衣女子，根本就不存在似的。
那也不可能。内廷不少侍奉女官都说，确实曾经隐约在持中殿见到过那么一个人。至于具体什么模样，就又说不清楚了。
只差去问杨曦。
还没有去问，倒是杨曦主动找她，对她讲，流言蜚语，不必在意。
特意去的流华殿，和容妃郑重的谈过这件事。倒真像是在保护什么人似得。反而让事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了。
也是没有办法。杨曦觉得自己也很冤。
他真不知道这件事是怎么一回事。
不少人说在殿上看见一个白衣美貌女子，就他没看见。
他没看见，持中殿首座慕清容没看见，女侍长龙莲也没看见。
再问旁人，多少都有些支支吾吾。
说是中夜之时，那位女子一身素衣，宛若谪仙，飘然自持中殿回廊走过，虽然看不清面孔，但就算是远远一眼望过去，也知必然是难得的美人。
简直胡扯。
南涝北旱，两边战事都不怎么乐观。他天天上朝累的要死，回持中殿还要批奏章，做完事倒下便睡，连应付宫妃的心情都没有，怎么还能传出偷香窃玉的风流韵事？
但听得多了，众口铄金，心里又觉得，传言或许并非捕风捉影。
案台上的奏章，时常有被翻过的痕迹，他原本以为是六庭馆的秉笔女官动过，心里也不甚在意。
稍微留心的问了问，却也似乎不关六庭馆的事情。
持中殿戒备森严，并不是随便什么人想进就进的地方。龙莲把守卫的人手又加了一倍。应该，是能确保这种事情不再发生的吧。
杨曦心里另有一重忌讳。
这么些年了，能一直在持中殿陪伴他的，就只有藻雪剑。云兮曾经说过，剑灵以命换命，如今藻雪已经灰飞烟灭了，这孤剑之中一缕余魂，或许便是楚云昭。
魂兮归来盼了这么些年，如今有这影影绰绰的影子，他倒是不敢信了。
剑始终在墙上挂着，心里疑惑也难解。
是她么？如若不是她，还有谁能在持中殿来去自如。
如若是她，又为何不肯现身相见。
如今案上放着北境的军报，想起当年，若是肯听她的，没有那么轻易的放弃辽阳要塞，如今恐怕也不至于让战局陷入被动。一闭上眼，便看到那个人那略带几分轻蔑的笑容。
也许还是怨恨他的吧。毕竟曾经那么惨烈。可是，将那柄剑放在掌中的时候，杨曦心里留下的，却也只有深沉的眷恋。
他轻声对剑说，“如果是你，如果不肯相见。也许是心里还在恨着我吧。”
微微苦笑，他又说，“无论你怎样想，无论你对我的怨恨有多深重，无论你我之间发生什么事，你始终是我心中最重。难道今生真的就没有再相见的机会了么？”
剑依旧静默不语。这么些年长存剑鞘之中，抽出来的时候，依然寒光凌冽，未曾死去的，也只是这把剑，不是楚云昭。
连自己也觉得，真是太痴了，对着一把剑诉衷情。至于那个人，就算魂兮归来，此生恐怕也是没有再重逢的机会了。
贵为九五之尊，他心里的痛，始终无人能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