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鸮将孩子还给悦华翎，她自己坐在殿内发呆。
外面的厮杀之声还没有结束。但其实都已经无关紧要。因为已经到了收尾的时候。
杨晔死了，叛军群龙无首，是否会束手就缚，要看他们这边的反击有多强硬。厮杀的声音离宫城很远，一般情况下是听不到的。可是她的耳力比寻常人敏锐很多，总是能听得到濒死之人的惨叫哀嚎之声。
杀过那么多人，难道还在乎生死么？
然而眼见着无辜的人死在战火之中，始终是不能视而不见。原本以为她早就已经变成了一块石头。但说到底，皮肉之下包裹的，依然还是血肉之躯。
是血肉，就依然会痛，会在乎，但如今，杨曦已经死了，这具血肉之躯能够存在多久，也成了一个悬念。
殿内其他几位內宫后妃都在。悦华翎抱着兰芳，轻轻的拍着她，安抚着自己的孩子，直到兰芳彻底睡着。
她让伺候人把兰芳抱了下去，然后坐回到雪鸮身边，或许是看出来雪鸮很沮丧吧，因此便竭尽全力试图对她说点什么。
但悦华翎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也不算是一个很会安慰别人的人。
她说，“之前听说那边大营乱起来的时候，我真的以为兰芳回不来了。”
雪鸮说，“那个人既然答应你保护兰芳，她总是能做到的。”
悦华翎说，“兰芳回来了，毕竟算是好事，只是我自己想不开罢了。这孩子是我自己的孩子，可是她也是悦氏的孩子。我生来是悦氏的棋子，她也是。当初生这个孩子，是为了大宗师的吩咐，我始终是对不住她的，也不知道能不能保护她的将来。将她留在身边，每一天都是忧虑。对我而言有这个孩子是很欢喜的，只是不知道对她而言算不算是幸运。”
雪鸮说，“权妃死了。”
悦华翎没有说话。看着雪鸮一个人回来，就已经猜到或许是这种结局。她只是觉得不该问。权妃
雪鸮说，“你还记得她走之前对你说过的那些话么？”
悦华翎默然不语，不知道该不该点头。当然记得，一字一句都记得。因为记得，所以她知道权妃说过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她会成为长生的母亲，会替代那位权妃成为內宫之中最有权势的女人。这一切是她想要的，一直都是，她只是从来没有想到，她想要得到的一切会在这种时候，来的这样容易。
都是踩在别人的尸体上得来的，如何能心安理得。
雪鸮说，“她或许离开之前，就早已预料到今日。然而她依然如此抉择，是她信任你。”
悦华翎说，“我也不知道，我是否值得权妃娘娘这般信任。”
雪鸮看了她一眼，道，“这种时候就不要说这样的话了。楚云容将自己的孩子托付给了你，行还是不行，你都必须要振作精神。把内廷撑起来。”
悦华翎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答言。就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想了一下，又说道：“权妃娘娘对兰芳恩重如山，我对小殿下，自然也是一样的。”
不是不愿承诺，只不过她生性谨慎。如今虽然云容已经不在了，但内外领兵的都是楚家人，皇储位置上的，也是流着楚家血脉的孩子，她心里有数，内廷权势说到底是稳稳的抓在楚家人手上，说让她接替权妃的位置，未必就是真心，若是这个时候表现的太过于热切，未必是好事。
雪鸮沉默不语，此时内殿之中还有几位宫妃在，她不经意之间，视线就落在了素月身上。
倒也不是因为素月姿色远在众人之上。是因为素月手中抓的那把剑，她看着眼熟。
是她从东海铸剑师那边带回来的素剑。当时是喜欢，出重金也坚持买下来。回了天启之后，就送给了杨曦，也不是就不喜欢了，只是那个时候那样的心境，就顺手将这柄十分喜欢的素剑送给了杨曦。
就算心里清楚，杨曦人已经不在，对于这柄没有名字的素剑落在别人手中的事情，还是有些在意，因此便问素月，“这剑是从何而来的？”
素月道，“权妃娘娘将这柄剑给了我，让我用它来保护两个孩子。”
也像是云容会做的事情。骨子里到底是个楚家人。楚家人眼中，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无论再喜欢，有多珍贵，该派上用场的时候，随手拿出去给别人用，都是毫不吝惜的。
只是这柄剑对雪鸮而言，毕竟还是有所不同。到了这个时候，她是想要收回来的。
因此先问了素月一句，“这剑，有杀过人么？”
素月摇了摇头，说，“从昨日到今日，未经厮杀，因此剑也不曾饮血。”
雪鸮点了点头，说，“姑娘应该是用不到了，若是还想要防身的兵器，昭阳殿中应有尽有，这一柄剑，还是还给我吧。”
素月点头，双手将剑奉上，说，“物归原主，是理所应当的。”
雪鸮接过了剑，悠悠的叹了口气。
指尖抚过剑锋，感觉还是和当初初相逢的时候一般无二。
这柄剑自从铸出来就没有见过血，也没有魂灵寄居其中，干净的让人怦然心动。因此才会吸引作为剑灵的她吧。
每一场相逢，或许都是宿命，只是未必所有的相逢都能得善终。
她提起剑，起身看向悦华翎。
“你不必顾忌太多，那孩子只能教给你了，以后九公子执掌楚家兵权，他也是那孩子的舅舅，他会帮你的，你有什么事情，也可以同他商量，只要是为了那个孩子，楚家一定会成为你的依靠。”
悦华翎微微点了点头。雪鸮的语气颇为郑重，并不像是随口一说的虚言。到了这个时候，她也不免收起审慎，拿出几分真心。
雪鸮起身走出持中殿，并没有看到楚云皓。问了周围的人，说是九公子去城门那边督促防卫了。
想了一想，似是有话想要嘱咐他，但再想一想，或许其实很多话，也不需要讲那么清楚。
楚家九公子在帝都天启待了这么多年，难道还不能掌控局势么？
他也该长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