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恩华是无所谓，她对这些事情，始终都是冷眼旁观的态度。她和杨曦相处的时日算是很久了。杨曦很年轻的时候娶了那位皇甫家出身的正妃，后来皇甫氏在战场上屡次失利，地位大不如前，但杨曦对那位正妃的态度，却是从来没有改变过。
內宫之中知道楚云昭的人不多。从前在杨曦身边侍奉过的那些老人如今偶尔还是会提起，说陛下情深，或许心里念着的，还是那位盛年早逝的皇甫妃吧。
明恩华不会那么想。她看得清楚，至少在她们那个府上，杨曦心里从没有放过任何人。当初对皇甫妃另眼相待，也无外乎是出于对正室的尊重罢了。至于皇甫家失势的时候依然不离不弃，说到底，他一个皇子，又是奉君王之命娶来的正妻，怎样也不会把事情做得太难看的。过河拆桥给别人看，也不是那么一回事。
这么多年的日子过下来，早就将那个人看得透彻。也就不报什么希望了。
因为感情上没有期望，所以和宫里人相处就容易了许多。她也没有什么争风吃醋的心思，见其他人相互倾轧算计对付，只觉得好笑。争什么呢？反正再怎么争，往那个人心底去看，都没有一席之地。
对她而言，这宫里也不过就是个过日子的地方，除了她以外，还有许多别的人在一起过日子。交情好的话多说几句话，交情不好的话，多看一眼也觉得烦，幸好大家都住的远，平日里想见一面也难，正好眼不见为净。
楚云容如今将人都放在了凤仪殿，明恩华其实也是有些不赞同的。不为别的，看着这么多人都凑在一起，她还是有点儿闹心。但毕竟眼下是特殊时期，她心里有数，也没有多说什么。却是没想到，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让悦悠然说了出来。
仔细想一想，楚云容这个人放在这个位置，也真是不容易啊。同是宫里人，她是可以袖手旁观的。但这个时候也始终保持袖手旁观的立场，未免有点太不厚道。
她这样想着，便对楚云容道，“悦妃那个人，性情原本就比别人跋扈一些。如今天启城内局势未稳，她坚持要回长秋殿，未免太不懂事。也不能事事都由着她的性子来。”
明恩华觉得楚云容差不多也是这个意思，由她先把这些话说出来。大家一起处理这件事情，到底能容易一些。
云容听着明恩华说这些话。微微笑了笑，说，“难得你还肯替我打算，说出这一番话来。”
明恩华说，“都是宫里人，相互照应，难道不是应该的么？”
宫里的后妃，相互之间喜欢称姐妹，都是妾室，按着规矩的确是能分出个大小称一声姐姐或者妹妹的。都说这种环境下这样所谓的姐妹之情，不过是放在台面上的虚情假意。但仔细想一想，她们自打相识，大半生都一起在宫里过了。就算是亲生的姐妹，也未必能有这么深的缘分。
明恩华自己有两个妹妹，她十五岁那年嫁到靖王府，和自己的妹妹们一起生活的时间不到十年，后面每年也就见一两次罢了。倒是和楚云容，从昔年靖王府上到内廷，两个人凑在一起过日子也算是有二十多年了，骨肉至亲不过如此，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替她着想一下，又有什么奇怪的。
云容叹了口气，说，“你的心思我也明白，就像你知道为什么我要这么做一样。但如今形势不同了。我想放弃了，让她回长秋殿吧，至于其他人，也都随便她们，想去哪里去哪里吧，我不想勉强了。”
明恩华愕然的看着她，“这样做的话，宫里岂不是要乱套了？”
楚云容道，“天下都要乱套了，宫里还守着这些成规有什么用处？随她们自谋生路吧，万一天启城破了，我能做的，也不过是要她们和我一起死罢了，何必做这个恶人。”
明恩华默然无语。
其实楚云容这么说也没错。已经到了天下大乱的时候，所谓的秩序早已不堪一击。墨守成规，或许会忽略最重要的事情，她突然想起一事，便问楚云容道，“长生现在在哪里？”
云容低头回答，“他在持中殿。”
明恩华说，“既然如此，就不用管别的人了。也不必理会他们说什么。我和你暂时搬到长生殿去。带着华翎和她那个孩子。让龙莲带人在持中殿守着。有愿意跟着我们一起过去的，就一起留在持中殿，一旦城破，我们守着持中殿便是。至于想要回去的，就让她们自己找生路去吧。”
明恩华作出如此决断，楚云容倒是愣了一下。
“这个时候，带这么多女眷去持中殿，是不是不大合适？”
持中殿是议政的地方，内廷女眷不论地位多高，轻易不可上殿。这如今岂止是上殿，简直是要住在持中殿了，云容想起如今杨曦病重朝不保夕，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答应。
都是聪明人，她只想了片刻，就明白了明恩华的心思。如今內宫外朝兵力都不足，凤仪殿和持中殿分开防守，依然是分兵两处。不如放在一起。明恩华虽然不是出身武家的人，不讲兵法，这么点简单的布置也不至于想不透。持中殿地方不多，不可能容得下所有的人，抛下一部分人虽然不够仗义。但既然有些人已经觉得跟着她们在一起是等着送死了，那还管那些人做什么？
这宫里谁都可以死，长生不能。想通透了，也不过就是这个道理。
明恩华说，“已经到了这种时候了，就不用管我们那位陛下怎么想了，在他心目中，没有比长生更重要的人，你带着其他內宫女眷入持中殿，也是为了保护长生，他不会反对的。”
到底不愧是同杨曦相识多年的人，一句话便切中了要害之处。云容比任何人都清楚长生有多重要。那个孩子对杨曦的意义始终非比寻常。为了长生，他甚至可以牺牲与书公主的孩子。只要那个孩子能够活下来，哪怕山河逆流天地倒悬，那个人怕是也不会在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