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来没什么头脑,直到认识了“小怪物”凯文,就常常借用他的头脑。这是真事儿。用凯文的话说,是无可置疑的事实。之后很多时候都是凯文负责说话。当然,我原本有自己的表达方式:用拳头和脚。后来我们组成“怪物骑士”,一路斩妖屠龙,教训笨蛋,闯荡江湖。
我搬去和老严、外婆一起住的那年,他们把我送去了日托班。班里的小孩都叫我“踢踢”。我喜欢踢那些胆敢碰我的人。他们总想过来抱我,好像我得了一种病,必须多抱抱才能治好。
老严和外婆,也就是我妈妈的爸爸和妈妈,他们想破了脑袋,最后想到了这么一招:“最好还是让这个小家伙和同龄的小朋友待在一起吧,也许能改改他的臭脾气。”
哈,想得美!我可没变。我发明了好多踢人游戏,像自由踢腿啦、踢膝盖啦、踢脸蛋啦、踢老师啦、踢其他一起上日托班的小孩啦,等等。我知道那些所谓的拥抱都是虚情假意,我才不在乎。
就在满是虚伪拥抱的那年,我第一次见到了小怪物凯文。他看起来和大家没什么差别,毕竟我们当时都是小不点。他不是每天都来游戏室和我们玩,只是偶尔出现一下。我记得他看上去有点凶。后来凯文告诉我,记忆是大脑的一项伟大发明。如果你足够用心,就能记住任何事,不管它是否真实发生过。
所以,也许他并没有我印象中那么凶?但我有次确实看到他用拐杖打了另一个小孩,好好给那小子上了一课。不知道为什么,我这个“踢踢”却从来没有踢过他。
有可能是他的拐杖太吓人,所以我不敢冲他张牙舞爪。说起来,他的那副拐杖实在太酷了,连我都想要一副。有一天,凯文弯曲的双腿上各绑了一根银光闪闪的金属支架,上面的管子一直架到他的屁股上。天哪,这个装备比拐杖还要酷上一万倍。
“我是机器人。”凯文开始绕着操场走,一边还模仿机器人发出奇怪的声音,“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好像他腿上装着马达,“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他的表情像在警告别人:“不要惹我哟,小子,这两个支架里装的可能是激光大炮,一下就能把你打穿。”没错,在那个时候,凯文就已经迷上了机器人。尽管这个小孩身高才六十厘米,他已经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再见到凯文。他突然就不来日托班了。再次见到这个黄头发小孩,大概是我上三年级时。他坐在一辆残疾人专用的车子里,皱着眉盯着我瞧。那眼神可怕得简直能杀死人。我当时就想,嘿,就是他,那个机器人男孩。这真是一个大惊喜。要知道,在他出现以前,我早就忘记他了,连日托班的事我都忘得一干二净了。而且,已经很久没人叫我“踢踢”了。
班上的同学都叫我“疯麦”,或者“大傻子”,学习障碍班的一个蠢货竟然叫我“超级大傻蛋”。我费了点劲儿才让他改了口。老严和外婆会叫我麦克斯韦尔,他们说这才是我的真名。但有时候我特别讨厌这个名字。麦克斯韦尔。真难听。
有一天吃完晚饭,老严在厨房悄悄问外婆:“你有没有注意到麦克斯韦尔长得越来越像‘他’了?”这是老严对我爸爸的惯常称呼。这个“他”娶了老严已故的女儿,并且生下了不让人省心的麦克斯韦尔。老严从来不愿提起爸爸的名字,只用“他”来代替,好像“他”的名字有多吓人似的。
那天晚上,老严在厨房说:“麦克斯韦尔不仅仅行为举止像‘他’,简直就是‘他’的翻版,我们最好小心点,天知道他会不会像他爸爸那样,趁我们睡着的时候对我们做什么。”外婆让他小声点,说:“不要再说这种话,那小子有双大耳朵,灵着呢。”听到这里,我赶紧跑去照镜子,看看是不是因为我的耳朵,他们才觉得我像“他”。
听起来是不是很蠢?
我确实不聪明。就像前面说的,在小怪物凯文搬来我们这个小区前,我是没什么头脑的。又过了几年,那大概是七年级升八年级的暑假,我个头蹿得飞快。老严说:“让这孩子光着脚吧,鞋子都快被他撑破了。”于是那一整个夏天我都光着脚,当然,这害我摔了好多个跟头。就是那个夏天,有着浅黄色头发和凶巴巴眼神的机器人男孩和他的漂亮妈妈——拥有一头褐色秀发的美人格温,搬进了我们街区尽头的那幢双层公寓。
只有像我这种走路总摔跤的笨蛋才会以为“美人格温”是她的真名吧?
我说过我很傻的。
嘿,你还在听我讲故事吗?我都还没告诉你我们是怎么变成“怪物骑士”的。不是我吹牛,这事可炫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