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狼遭遇战——雪原较量——制伏悍匪——军犬黑豹
1
看看欧阳手中的快枪，那女人气喘吁吁委顿在雪地里。她把婴儿从背上解下，抱在胸前，骤然平静下来。
欧阳警惕地用枪指着匪首，腾出左手，从腰间取下被体温焐得发热的手铐。
狼夹子呆坐着，瞪大双眼，盯着步步向她逼近的年轻士兵。那疲惫不堪的眼睛毫无神采，说不上是怕，还是恨。
假如没有奶娃，凶残悍勇的狼夹子绝不会这样老老实实束手就擒。欧阳想。
突然，怀抱奶娃的女匪首如同遭到枪击似的仰面倒下了。欧阳尚未反应过来，那女人已飞起一脚，准准地踢落了他手中的铐子，随即将襁褓中的婴儿朝他劈面掷来。
这一招大出欧阳意料！他迫不得已接住那个活生生的娃儿。狼夹子趁机团身滚出，嗖地跳向下一段陡峭的冰坡，仰倒在地滑行而去。
欧阳气得咬牙切齿。他单臂持枪正欲击发，怀抱中的奶娃哇地放声号哭。欧阳心中一凛，抬腕将枪弹射向空中。
嗒嗒！清脆的声浪震塌了高坡上一堆积雪，诱发了一场小小的雪崩。两条逃往那边的狼忙不迭地折回，逃避崩雪的追击。
于是它们又跟随在狼夹子后面了。
欧阳努力克制着想要瞄准匪首开火的冲动。他记起了自己的任务。他是军人，不是报仇雪恨的江湖豪客。
匪首逃奔的前方仍然是一片大甸子。到平地上，别说狼夹子，就是真狼，也甭想跟十轮大卡车较量。欧阳奔回汽车，用军大衣将娃儿裹紧，靠着驾驶座缚牢了，就赶趁车子的余热发动了引擎。
大卡车无法开上最后几米，越过山坳，他必须先退下去，绕过这几座挡道的小山，转上一个大圈才能进入草甸子。
2
远遁的另几只狼也在往回跑，渐渐追上了两个同伙。
虽然受到枪声惊吓，它们仍然不打算放弃那顿好容易才跟踪到嘴边的晚餐——那个孤身奔走的女人。
从远处望，飞奔的狼夹子在雪原上凝缩成了一粒黑豆。
但随后赶来的狼群比她更快。
狼与人之间的距离迅速缩小。这些狼虽然一再干扰狼夹子的如意算盘，还堵住了匪首逃往匪窟的退路，却严重威胁到了“舌头”的人身安全。欧阳决不能让它们伤害了他的俘虏。
摇开一侧窗玻璃，欧阳单手操纵着方向盘，腾出一只手把枪口搁上车窗，扣动了扳机。
砰！跑在最前面的狼受到惊吓停顿了片刻。
砰！砰！欧阳继续开火。
这种毫无准头可言的远距离射击谈不上任何杀伤力。但他必须在与狼群赛跑的同时用远射吓唬它们，干扰群狼对匪首的追咬。汽车要绕的路程太远，不这么干，他难以从狼口中夺回狼夹子。
然而，第三轮旨在惊扰的射击对群狼就完全失去了作用。
这些野兽仿佛识破了人的计谋，对狼夹子的追袭重又变得无所顾忌。野狼犹如钢丝拧成的结实躯干里似乎蕴藏着无穷精力，它们毫不费劲地弹跃奔窜，跳下岩坎，飞越矮松，从容不迫地追向猎物。即使滑行在一段冰坡上，它们也依旧保持着潇洒的身姿和不乱的队形。
欧阳便不再浪费子弹。
他放下枪关好窗玻璃，聚精会神地操纵着方向盘。
此时他对大卡车的性能摸熟了一些，开起来更加得心应手。车轮敏捷地闪过软草墩子和厚雪，选择着一条硬实的不阻滞车轮的路线向前飞驰，跟远处与之并行的群狼赛跑。
尽管如此，待卡车绕了个圈儿驶入大甸子，跑在最前面的狼已经跟匪首交上手了。欧阳鸣响喇叭，风驰电掣地朝那边猛冲……
3
撇开了奶娃的累赘，狼夹子不似先前笨拙。眼见无法逃脱，她不避不让朝一头狼迎上去。电光石火的一个回合，飞跃扑空的狼竟被她抓住一条后腿抡了起来；依仗这件沉重的武器，她将紧跟而来的第二头狼抽了个跟头。
被激怒的狼一哄而上。
狼夹子将手中的狼抡成了一个呼啦作响的整圆，一连逼退了几条狼的进攻。突然，那头被她甩打得口鼻冒血的老狼脱手飞出，女匪首从腰带里拔出一把刺刀，尖声号叫着与狼混战成一团。
一时间刀光闪烁，毛血横飞。
欧阳打开车灯轧向狼群。
狼机灵地退让躲闪，待车冲过，立即又向女人围攻。
欧阳迅速掉转车头，再次对准狼群冲撞。
狼依旧躲闪，却始终不肯放弃它们曾一度被迫丢开的猎物。当它们识破这呜呜怒吼的大家伙并非猛兽，只不过是人类手中的工具之后，对大卡车的敬畏便荡然无存。趁欧阳扑空，一头狼避开刀锋，死死咬住了狼夹子身上穿的生羊皮坎肩；另几头迅速绕到了女人身后。
霎时间险象环生。
欧阳急忙打开右侧车门。
“上来——”他大声喝令，第三次驱车冲入人狼纠缠的战阵。
女人全无反应。她挥刀割断了被狼紧咬不放的羊皮前襟，然后反身砍杀。车中奶娃突发的啼哭，却令她骤然惊醒似的浑身一颤。
她充血的眼睛转向了绕着她转圈儿的车门。抢在狼群逃避车轮的刹那，她将手中刺刀飞向欧阳，人也随刀而走，跳上了车门踏板。
欧阳低头躲闪，刺刀深深扎进椅背。
不敢大意，欧阳任卡车继续做着圆周运动，伸手取出铐子，趁狼夹子立足未稳之机扯过她的左腕，咔嗒一下，将她铐牢在副驾驶座前的铁扶手上。
狼夹子气势汹汹抡起右拳。欧阳扭住那只手，照准她的下巴骨狠揍了一拳。
这带着怒气和仇恨的一拳差点儿没把那匪首砸晕。她身子一软，顺势坐下了。
“老实待着！”欧阳怒吼，“要不是看在娃儿的分上，老子早敲碎你喂狼了！”
一条狼大胆地蹿上驾驶室的踏板，被欧阳猛拽车门撞了下去。
关好车门，欧阳解开裹得严严实实的婴儿，小心地塞进狼夹子那只自由的臂弯之中。为了这娃儿，他不得不冒险给强悍的俘虏留下一只可以活动的手。
做完这些，小班长扳正方向盘，撇下狼群疾驰而去。
4
浓云后透出的月光与白雪相映，天色怎么也黑不下来。卡车两侧，时刻可见诡异的影子在奔走。
还是那些狼！眼看到口的肉食又被夺走，它们不甘心地追上了大卡车。
起初它们对车灯车轮还有点儿忌讳。习惯了之后，它们甚至敢抄到前面与车灯对视。狼群的眼睛便在这对视中反射出恐怖的荧光，像一群幽灵。
然后它们继续与卡车竞走。
这种陆地上最顽强最有耐性的猛兽绝不肯轻易放弃猎物。它们腿健善走，还懂得抄捷径，欧阳几次加速都未能摆脱它们。这也难怪，按此时此地的路况，老赫这辆旧车最多只能开到三十迈，而野狼捕猎时最高冲刺时速据说可达六十五公里；即使长途奔袭，大约每小时二三十公里也不在话下。
再次被狼群撵上后，欧阳决定放弃这场竞赛。他不能为了孩子气的“斗胜”影响肩负的重任。团参谋长在给他们讲军事课时一再强调：越是接近胜利，越要小心谨慎！他必须把车开稳。
让这帮野兽追好啦，等到了兵站，它们要恨爹娘少生了几条腿的！
估计最多还有一个小时路程，他就能望见兵站的灯光了……
5
此刻欧阳心里悲喜交集。
他抓回了俘虏，却有两位战友死在狼夹子的枪下，还有他们的黑豹……
那是一条多么优秀的军犬啊，黑豹的军龄甚至比排长还长！听排长说，黑豹是老团长的爱犬，曾经跟团长完成过许多侦察和追捕任务。在一次攻打城市的战斗中，当绝望的敌军营长引燃了身上捆绑的炸药，欲与城楼同归于尽时，机敏的黑豹闪电般地冲上去，与敌军营长一起摔入护城河……
自杀未遂的敌军营长直到被黑豹咬住衣领活捉上岸，才明白自己是败在一条狗手下！
黑豹还救过欧阳的命。有一回，部队参与对边镇小城中残余反动武装势力的搜捕，一名敌特从欧阳身后突施偷袭……关键的一刹那，黑豹奋不顾身扑倒敌人，干脆利索地咬断了那家伙持手枪的左腕。
黑豹协助欧阳和战友们立下不少战功，自己身上却留下无数处伤疤。就在前不久，欧阳和黑豹在解运军需时遭土匪袭击。为了给黑豹的枪伤止血，欧阳甚至割破了自己的手臂——他听一位猎人说过，不同动物的血，相对于对方来说，都是良好的止血剂。黑豹果然获救……
这是鲜血凝成的生死情谊啊，万万没想到，身经百战的黑豹竟会惨死在已经沦为俘虏的狼夹子手中！
欧阳心中又升腾起愤怒的火焰。作为一名老兵，他可以让理智战胜感情，但他不敢保证战友们，尤其是几个刚入伍的新战士不为复仇做出过激行为。恰恰排长今晚又不在家……
小班长再次感到了肩上的重压。
不管怎样，他都必须保护好这个俘虏，分区首长点名要生擒活捉的“舌头”。
6
车轮小心地碾着松软的积雪，如同行走在泼了油的毡毯上。借助车灯在雪地映照的反光，欧阳不时警惕地朝俘虏瞥上一眼。
狼夹子紧紧抱着奶娃，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车窗外掠过的雪野。裹住奶娃的军大衣下摆正好遮盖了她的手铐。此刻的狼夹子完全不像是一名杀人越货作恶多端的悍匪，倒像一位为儿子的前程担惊受怕的慈母。
这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