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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克莱德情迷霍丹斯

这一次冶游,如同它对初次涉足这一如此陌生世界的新手一样,会对克莱德产生多么大的影响,不用说,那是可以想象得到的。尽管他那强烈的好奇心和难以预料的欲念终于将他引到了那么一个地方,使他屈服了,可是,由于他耳濡目染的那些道德观念,以及他个人确认不符合审美要求的种种禁条,他依然不能不认为,这一切确实是堕落和邪恶的行为。他的父母在传道时,就说过这些事通通是下流可耻的,想必很有道理吧。可是事后回想起来,那次猎艳和那个世界,在他心目中毕竟闪烁着某种粗鄙、异端的美和世俗的魅力。这一印象只要还没有被其他更有趣的事情冲淡,他在回想这一段经历时,就不能不觉得津津有味,乃至于其乐无穷。

此外,他也一直在暗自思忖,如今自己既然能挣到那么多钱,他为什么不可以爱上哪儿就上哪儿,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呢。要是他不愿意再去,那就不必去了,不过,说不定他还可以到另外一些并不那么下流、保不住高雅一点儿的地方去。他再也不会像上次跟着那一拨人去了,最好还是单独给自己寻找一个姑娘——就像他见过西伯龄和多伊尔所结识的那一档次的女郎。因此,尽管他一想到前夜的事,就有烦恼不安的思绪,可他很快找到了这种新的欢乐的源泉(当然不是以头一次冶游场面作为背景的)。他一定要像多伊尔那样,给自己寻找到一个放荡不羁、不信宗教的姑娘,把自己的钱都花在她身上。而且,他几乎在焦急不安地等待机会,以便满足自己的愿望。

不过,当时让克莱德更感有趣、对他更为有利的是,赫格伦和拉特勒虽已发觉克莱德怀有优越感,或者说也许正因为如此,他们对他更感兴趣,尽量讨好他,不论在琢磨什么寻欢作乐这类事,务必让他参与进来。事实上,在他头一次冶游以后不久,拉特勒便邀请克莱德到自己家里,克莱德一看就知道,拉特勒一家人的生活方式跟自己家里迥然不同。在格里菲斯家里,一切都是非常严肃而又谨小慎微,受到教规与教义束缚的,他们常常保持宁静的心境。然而拉特勒家里与此恰好相反。跟拉特勒住在一起的母亲和妹妹,尽管没有什么特别的宗教信仰,但她们也并不都是毫无道德观念的人,她们对待生活的态度却非常豁达大度,或者如一位道德家所说——放纵。他们谈论道德或是品行时,从来不提出什么明确的准则。因此,拉特勒和那个比他小两岁的妹妹路易斯,现在他们不论做什么事,都是随自己一时高兴,而根本不是三思而行的。不过,多亏他妹妹相当聪明,很有个性,不肯随便委身于人。

最最有意思的是,克莱德自己尽管有些教养,对他周围一切多半看不顺眼,但他还是为生活中放浪形骸的粗鲁画面倾倒。现在他置身于如此的环境之中,至少不会像从前那样身不由己了;他可以随意到过去不让去的地方,也可以做过去不让做的事情。让他特别高兴,因而茅塞顿开的——也可以说,他再也不必半信半疑了,因为过去他对那些年龄跟自己相仿的姑娘究竟有多大魅力,使她们为之倾倒,自己一直没有把握,不觉有些紧张,可现在他已心中有数了。截至此时为止,尽管最近赫格伦一伙人带他去初游爱神的殿堂,但他依然认为自己跟那些姑娘周旋简直没有本领,也可以说没有魅力。那些姑娘只要跟他站在一块儿,或者来接近他,就足以使他产生退避三舍的想法,使他不由得打寒噤,或者心儿突突地跳,一般年轻小伙子都会谈笑逗乐,这种本领虽然他生来也有一点儿,可是到时候偏偏倏忽不见了。现在他多次到拉特勒家做客之后,很快就发觉,他已经能够得到充分的机会测试自己这种羞怯不安的情绪究竟能不能加以克服。这里是拉特勒和他妹妹路易斯的朋友们聚会的中心。他们兄妹俩看待生活的观点多少是一致的。跳舞、打纸牌和相当公开、一点儿都不害臊的调情取乐,在这儿是习以为常了。直到此刻为止,克莱德真的没有想到,作为一个母亲,对待道德和品行诸问题,居然可以像拉特勒太太那样,一概装聋作哑、漠不关心。他简直不能想象天底下哪有这样一位母亲,竟然会赞成拉特勒太太家里那种两性之间如此自由的朋友关系。

经过拉特勒好几次热情相邀以后,克莱德很快就觉得自己已是他们这一小拨人中的一员了。不过,从某个观点来看——从这一拨人的一些想法来看,以及从他们所说的蹩脚英语来看,他对这一拨人还是看不起的。可是,再从另一个观点来看,他们那种自由自在、放荡不羁的派头,以及他们热心交际活动和相互应酬的那种劲儿却把他吸引住了。因为他可以利用这些机会,只要他高兴,只要他有胆量,就能找到一个属于他自己的姑娘,这对他来说还是生平头一遭呢。是的,就是通过拉特勒兄妹俩,以及他们一些朋友的好心相助,克莱德的希望很快实现了。事实上,这件事在他到拉特勒家里初次做客时就开始了。

路易斯·拉特勒在一家绸布店工作,回家吃晚饭往往迟一些。这一次,她直到七点才回来,家里吃饭的时间也就往后推迟了。刚才路易斯有两个女朋友来过,想找她商量一些事。她们发现她还没有回家,只有拉特勒和克莱德在那里,也就毫无拘束地留下了。哪知道,她们一下子就对克莱德和他身上那套新装产生了很大兴趣。由于克莱德一想到女人简直如饥若渴,见了女人却又很羞怯,这时他心里紧张极了,不知怎的流露出了孤高自赏的神态,竟被她们误解为这是克莱德身上优越感的一种表现。现在,她们既然被他这种神态吸引住了,就不妨故意炫耀一下她们该有多么迷人——以姿色来勾引他。她们那种粗俗的活泼劲儿和毫不害臊的态度,他倒是觉得很吸引人;没过多久,他就被一个名叫霍丹斯·布里格斯的魅力吸引住了。霍丹斯这个姑娘如同路易斯一样,就是一家大商店里一个粗俗不堪的售货员,只因为她长得黑俏,就自以为了不起。反正克莱德一开头就感到她很粗鄙、庸俗,与他多年来梦寐以求的那类姑娘简直相去太远了。

“哦,她还没回来吗?”拉特勒刚把霍丹斯请进来,她一看见克莱德正凭窗远眺,就大声嚷嚷着,“那不是太倒霉了吗?得了吧,我们就只好等她呗,要是你们不介意的话。”她说最后这句话的时候,故意卖弄风骚,明明白白地在说,谁敢不欢迎我们光临呢?拉特勒家餐室里有一个没有生火的壁炉,赭色壁炉架上竖了一面镜子,这时,霍丹斯就对着镜子搔首弄姿,尽情地欣赏自己的容貌。她的朋友格里达·米勒接茬说:“哦,当然啰,我们只好等她呗。我希望在她没有回来以前,你们别撵我们走。我们俩可不是来吃饭的,我们还以为你们早就吃过了。”

“你打哪儿学的这个话儿,‘撵我们走’?”拉特勒挖苦地说,“仿佛你们不肯走,人家就把你们两个一块儿撵走似的。快坐下,打开留声机,要不然随你们的便就得了。马上吃晚饭了,路易斯一会儿就回来。”他把克莱德介绍给她们以后,就回到餐室去继续看刚才放下的报纸。克莱德一看这两位姑娘的容貌和神态,突然觉得,自己仿佛有如一叶孤舟正在尚未记入海图的海面上随风漂流。

“哦,别跟我提吃的事!”格里达·米勒大声嚷道。这时,她正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克莱德,可心里仿佛正在七上八下地思考此人究竟值得不值得追求。最后她认定是值得的,便开口说:“可今儿晚上我们还得要吃的,不管冰激凌、蛋糕、馅儿饼和夹肉面包都行。我们是特地来提醒路易斯,叫她先别吃得太饱了。汤姆,你知道吧,吉蒂·基恩今儿个生日,她要请客,准备了大蛋糕还有许许多多东西。过一会儿你也去,是吧?”末了,她嘴上是这么说的,心里却想的是克莱德,可不可以也邀他一块儿去呢?

“这个我可没想到,”拉特勒泰然自若地说,“我和克莱德打算吃过饭就上剧院看戏去。”

“哦,真傻。”霍丹斯·布里格斯插嘴说,一心要把注意中心从格里达·米勒转移到自己身上。她还伫立在镜前,这时侧过身来,向大家——特别是克莱德迷人地一笑,心想她的朋友大概已在勾引他吧:“本来你可以跟我一块儿去跳跳舞,却硬要看戏去,依我看,那就太傻啦。”

“当然啰,你们三个——不管是你们俩,还是路易斯就是只想跳舞呗,”拉特勒回嘴说,“真怪,你们从来都不想歇一会儿。我一天到晚老是东奔西跑,说真的,巴不得这会儿坐下来透口气。”有的时候,他倒是很实事求是的。

“哦,别让我坐下歇着,”格里达·米勒说,一面高傲地一笑,随后抬起左脚,顺势一滑溜,好像就要翩翩起舞似的,“本星期约会可多着呢。嘿,真够呛!”她把眼睛和眉毛往上一扬,两手紧攥在胸前,显出无可奈何的神态,“今年一冬还得跳这么多的舞,真吓人——霍丹斯,是吧?星期四晚上、星期五晚上,还有星期六和星期日晚上。”她卖弄风骚地掰着指头说,“嘿,够呛!真吓死人。”她特别讨好地向克莱德笑了一笑,仿佛向他寻求同情似的。“你猜,我们那天晚上是在哪儿,汤姆?路易斯和拉尔夫·索普,霍丹斯和伯特·格特勒,还有我和威利·巴西克都上韦伯斯特大街佩格兰舞厅去了。哦,说实在的,你也该去那儿,看看那一大拨人。萨姆·谢菲尔和蒂利·伯恩斯也在那儿。我们跳呀跳,一直跳到第二天凌晨四点。我只怕我的两条腿快断了。我可不记得咱有这么累过呢。”

“哦,真够呛!”霍丹斯插嘴说,一面马上抓住机会,举起两臂,仿佛做戏似的,“我还以为第二天上午可上不了班呢。我两眼模模糊糊,几乎连顾客都看不清。这可叫我妈急坏了!真吓人!至今她神志还没恢复过来呢。平时星期六和星期日晚上去跳,她还不怎么反对,可是现在一星期里天天晚上都跳,而第二天早上七点我还得照常起床——对不起——要不然,她就嘀嘀咕咕没个完!”

“我倒也不怪她,”拉特勒太太插话说,这时她正好托着一盘土豆和一些面包走了进来。“你们两个要是不多多休息休息,准要病倒的,路易斯也是一样。我可一个劲儿地对她说,要是她再不多睡一会儿觉,她的工作就准保不住了,再说,她的身体怕是也顶不住的。可她就是像汤姆一样也不听我的话,只当压根儿没这回事呢。”

“哦,干我这一行的人,你就别指望能每天早早地回来,妈。”拉特勒拢共只说了这么一句。霍丹斯·布里格斯又找补着说:“好家伙,要是叫我在家待上一晚,那可要把我憋死了。工作了一整天,可也得让我乐一乐嘛。”

克莱德心里想,这个家该是多么轻松愉快啊。多么落落大方,多么满不在乎。瞧这两个姑娘的神气,该有多么性感,多么热情。显而易见,她们的父母也是什么都不在意的。要是他也有一个就像霍丹斯·布里格斯那样长着一张富于肉感的小嘴、一双明亮而又厉害的眼睛的漂亮姑娘,该有多好!

“每星期我只要有两晚上早睡就够了,”格里达·米勒淘气地说,“我父亲说我简直是疯了,不过,我觉得多睡反而对身体不好。”她闹着玩儿,一边说,一边哈哈大笑起来,尽管有些话她说的都是土话俚语,可克莱德还是听得津津有味。反正从这里就可以看到青春、快活、自由和热爱生活。

正在这当口儿,前门开了,路易斯·拉特勒急匆匆地走进来。她是个衣着整洁、生气勃勃、中等身材的小姑娘,披着一条红衬里的披肩,一顶蓝色软呢帽低低地拉到眼梢边上。她比哥哥显得更要活泼,浑身有劲儿;她身段虽比她的两个女友柔软,模样儿却是一样漂亮。

“哦,看谁在这儿!”她大声嚷嚷着,“你们这两个丫头找上门来,还比我先到,是不是?唉,今儿晚上因为账面上出了一点儿差错,给拖住了。我就得上出纳那儿说明去,虽然那绝不是我的差错,是人家把我写的字认错了,”这时,她才头一次发现了克莱德,便说,“我准知道这一位是谁,是格里菲斯先生嘛。汤姆常常念叨你。我心里老是纳闷,干吗他不早点把你带来。”克莱德听了心里喜滋滋的,就咕哝着,他也巴不得自己能早点儿跟拉特勒一家人见见面。

不过,那两位客人跟路易斯一块儿走进了前面的一个小卧室,商量了一会儿,马上出来了。由于主人几次热情相邀,她们就决定留下来。其实,用不着坚邀,她们也会留下来的。克莱德一见到她们在场,就非常兴奋,特别带劲儿,而且急于想给她们一个好印象,往后好跟这些姑娘亲密地来往。这三个姑娘觉得他富有吸引力,也急于博得他的好感,因此就使得他生平头一遭泰然自若地跟异性交际应酬,有说有笑了。

“我们是特地来关照你,千万别吃得太饱,”格里达·米勒侧过身来,冲路易斯笑着说,“可是,现在你看,我们自个儿倒是又在吃了。”她开怀大笑,“吉蒂家里会有馅儿饼和蛋糕,什么好吃的都有。”

“哦,得了,最痛快的是听说我们还得要跳舞呢。哦,我只好说请老天爷保佑了。”霍丹斯插话说。

克莱德留意到,她的那张小嘴特别惹人喜爱,每当她笑的时候,嘴儿轻轻地一撇,那种迷人劲儿竟让克莱德又惊又喜,简直不能自已了。在他看来,她那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是很讨人欢喜的——简直是令人完全倾倒。是的,她那股迷人的魅力,确实使他很快把刚拿来的咖啡一口喝下去,差一点儿噎住了。他放声大笑,觉得自己真的是乐不可支了。

这时,她就侧过脸来,对着他说:“你们瞧,是我叫他乐成这个样子。”

“哦,瞧你的能耐,岂止这些。”克莱德大声嚷嚷着。他忽然灵机一动,勇气也一下子来了。由于她施加给他的影响,他猛地觉得自己胆大如牛,尽管还带有几分傻劲儿。于是,他接下去说:“嘿,我一看见这么多漂亮的脸蛋儿,真的要晕头晕脑了。”

“哎哟哟,你可用不着这样快就上她们的当,克莱德,”拉特勒出于好心告诫他说,“这些拆白党会拼命地追你,她们想上哪儿,就让你带她们上哪儿。一开头你最好不要就这样呀。”果然不出所料,路易斯·拉特勒并不因为她哥哥刚才说的话就觉得害臊,她说:“格里菲斯先生,你会跳舞,是吗?”

“不,我不会。”克莱德回答。路易斯这一问使他马上头脑清醒了。觉得在这拨人中间才发现自己这一不足之处,心中非常懊恼,“不过,我现在的确巴不得能跳才好。”他先是望望霍丹斯,然后望望格里达·米勒,带着几分恳求的神气,套近乎地继续说。可是,谁都佯装没有注意到他到底最喜欢哪一位,虽然霍丹斯由于捷足先登不免心里有些雀跃。她并不认为自己对他十分中意,不过,她一出场,就这么光彩照人地一下子压倒了她的那两个对手,毕竟值得暗自庆幸。这一点连她的女友也感觉到了。“这不是太糟了吗?”此刻她因为深信克莱德最喜欢自己,所以,她有点儿满不在乎,乃至于自视甚高地说,“要是你会跳,那你和汤姆两个就可以跟我们一块儿去。吉蒂家里几乎动不动就跳舞。”

克莱德开始泄气了,而且马上形之于色。试想一下,这儿的几个姑娘里头,她原是最吸引他的一个,现在她却易如反掌地把他,连同他的美梦和心愿都一块儿抛弃了,只是因为他不会跳舞。这一切都得怪他那该死的家庭教育。他觉得自己泄了气、受了骗。连跳舞都不会,在她们眼里岂不是大傻瓜吗?路易斯·拉特勒也露出一点儿困惑、冷漠的神色。不过,格里达·米勒,虽然她要博得克莱德青睐还比不上霍丹斯,她却给他解了围,说:“哦,那跳舞可并不难学嘛。只要你高兴,饭后我教你几分钟就会了。你只要记住几个步法就得了。那时候你要是高兴,就不妨跟我们一块儿去。”

克莱德听后很高兴,连忙道谢,说他已下了决心,今后一有机会就要学会它,不论是在这里还是在别处。他扪心自问,为什么不早点儿进跳舞学校呢?不过,他心中最痛苦的是在他已表白过自己喜欢霍丹斯之后她还表现出那种看似冷淡的神态。也许就是因为刚才提到的、跟她一块儿去跳舞的那个伯特·格特勒,才使他不可能引起霍丹斯的兴趣吧。这等事他总是这么不走运。唉!

不过,晚饭刚吃完,大家还在聊天的时候,首先打开唱机,放上舞曲唱片,把手伸过来向他邀舞的正是霍丹斯,她决心不让她的对手占上风。其实,她对克莱德并不是特别感兴趣或是着迷,至少不像格里达那样为了他禁不住心慌。不过,要是她的女朋友打算利用这样的方式把他征服,难道说她还不该先下手为强?克莱德却误解了霍丹斯态度上这一变化的原因,以为她比他想象中还要喜欢他,正在这当口儿,她便拉住了他的手,心想,此人简直太扭扭捏捏了。尽管这样,她还是叫他把右手搂在她腰里,左手在她肩膀上方握住她的右手,要他注意她的脚和自己的脚,并且开始示范,做了几个跳舞的基本动作。殊不知,他一时太性急,心中也太感激了——几乎紧张到了令人可笑的程度——使霍丹斯很不喜欢,觉得此人不免有些单纯,而且太稚嫩了。与此同时,他身上毕竟也有他的可爱之处,使她乐于助他一臂之力。不一会儿,他已经能相当轻快自如地跟她跳舞了。后来他又跟格里达和路易斯跳了一会儿,不过心里总是巴不得跟霍丹斯跳。最后,大家公认他的舞步已经相当熟练,只要他愿意去,就可以跟她们一块儿跳舞去了。

克莱德一想到只要同霍丹斯接近,还能再跟她跳舞,心中就来了很大的劲儿,所以,不管这时已有三个年轻人(其中包括那个伯特·格特勒在内)来陪她们一块儿去,克莱德跟拉特勒事先还约定一起去看戏,可他仍然情不自禁地表示要跟大伙儿一块儿去。既然这样,拉特勒最后只好同意,取消看戏的打算了。不一会儿,他们就出发了。这时,霍丹斯是由伯特·格特勒陪着的,克莱德因为不能同她在一起走,心里很恼火,因而也就憎恨他的这个情敌。幸好路易斯和格里达对他相当亲切,使他心里稍微舒畅一些,于是,他就竭力向她们俩献殷勤。拉特勒发觉他特别喜欢霍丹斯,就抓住单独跟他在一起的时机,对他说:“最好别死追霍丹斯·布里格斯。依我看,她只不过是卖弄风骚罢了。她随便支使了格特勒这一伙人,也许她只不过逗逗你,你休想从她那儿得到些什么。”

可是这种出于至诚的善意规劝并没有使克莱德头脑清醒一些。不论是见到她也好,还是由于她那微笑的蛊惑,她那一举手,一投足,充满青春的魔力和活力,竟使他完全神魂颠倒了。若是她再对他一笑,一瞥,一握手,无论要他献出什么或者做些什么,他都甘之如饴。殊不知,他眼前结识的这位姑娘,对自己奋进目标,不会比一只飞蛾知道得更多,只不过到了她认为既方便而又有利的时机,她便去利用一下同她自己年龄相仿或者稍大一些的男孩子,以达到寻欢作乐,或者获取一些她所心爱的衣服这一目的罢了。

这次聚会不外乎是年轻人追求爱侣时期常见的一次热情迸发罢了。吉蒂·基恩的家只不过是在一条寒碜的街上一所小房子,街的两旁都是十二月里光秃秃的树木。不过,在克莱德看来,因为有一张漂亮的脸蛋儿已使他热恋不已,这里仿佛充满了罗曼蒂克的色彩、氛围和欢乐。而且,他在这里见到的少男少女——拉特勒、赫格伦和霍丹斯这一类型的少男少女——毕竟真正体现出了精力充沛、潇洒自如与热心大胆的素质,他只要能具备这些素质,即使要他把心掏出来,他也乐意。说来也怪得很,他虽然有点儿神经紧张,可是交上了这些新朋友,他就很快成为这里欢乐人群中的一员了。

这一次,他觉得是个机会,不妨开开眼,看看这一类型少男少女究竟怎样寻欢作乐,这种场面他过去可没有见过,这究竟算是幸运还是不幸,那随你怎么说就得了。比方说,有一种色情舞蹈,路易斯、霍丹斯和格里达都跳得如痴似醉,简直是满不在乎,一点儿也不害臊。与此同时,这些年轻人中有许多人后裤袋里都带着一小扁瓶威士忌,不仅是他们自己喝,还给别人喝——管他是少男还是少女。

因为有了酒助兴,一下子闹得更欢了,他们之间就更加亲热了,调情取乐也更加大胆了——霍丹斯、路易斯和格里达全都参加。有时候他们也发生争吵。克莱德看见这一个或是那一个小伙子在门背后搂抱一个姑娘,或是躲进一个僻静角落里,坐在椅子上,把一个姑娘紧紧地抱在自己怀里,或是同她一起躺在沙发里,低声轻语,说一些无疑让她高兴听的话,凡此种种,在这里看来都是司空见惯的事。固然他始终没有发现霍丹斯也有这样的事,可他还是看到她毫不迟疑地在好几个年轻小伙子的怀里偎坐过,或是到门背后同几个为了她而争风吃醋的人说悄悄话。有时候,这不免让他泄气而又恼火,觉得自己再也不能同她交往了——她这个人太卑劣,太庸俗,太轻率了。

人家多次请他喝酒,他也都喝了,为的是表示自己善于交际应酬,并不比别人差。后来他一反常态,壮起胆来,居然以半是规劝、半是谴责的口吻说到了霍丹斯那种过于放肆的行为。

“原来如此,你真会卖俏呀,不管戏弄谁,你都满不在乎,是吧?”这是半夜一点过后,他正在跟她跳舞时说的。一个名叫威尔肯斯的小伙子正在一架音色不正的钢琴上弹着曲子伴舞。她露出亲切而又卖俏的神态,打算教给他一种新舞步,随后却给他挤了一个愉快而又富于肉感的眼色。

“卖俏吗?你说说什么意思?我可不明白。”

“哦,你还不明白?”克莱德回答说,有点儿火了,不过还是竭力装着假笑,掩饰自己真实的心情,“我听人说起过你,你把他们都戏弄了。”

“哦,我怎么啦?”她相当生气地抢白说,“嘿,我好像还没有把你怎么戏弄,是不是?”

“得了吧,别生气,”他半是规劝、半是谴责地说,也许担心自己把话说得太过头,很可能要完全失去她,“可我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你也不否认,你让这么多小伙子跟你调情吧。反正他们好像都很喜欢你呢。”

“哦,当然啰,他们都喜欢我。可是,这叫我怎么办?”

“得了,我这就告诉你吧,”他突然心里一激动,就带点儿吹嘘味道,不假思索地冲口而说,“我在你身上花的钱,可以比他们哪一个还要多。我有的是钱。”刚才他还想到自己口袋里安安稳稳地搁着五十美钞。

“哦,我可不知道。”她不以为然地说。但她对所谓钱财之事非常关心,与此同时,使她得意扬扬的,就是说,她有能耐叫小伙子差不多个个都像烈火上身似的。其实,霍丹斯并不是太聪明,而且轻浮得很,自以为富于魅力,见了镜子,禁不住左顾右盼,欣赏自己的眼眸、秀发、脖子、双手和身姿,还要练一练她那特别诱人的微笑。

克莱德虽说稚嫩,但长得相当富于吸引力,这一点她也不能无动于衷。她喜欢逗弄类似这样的黄口小儿。依她看,他有点儿傻。不过,他是在格林—戴维逊工作的,穿得也很讲究,他说他有钱,自然乐意在她身上花钱。别的小伙子,尽管她挺喜欢,可他们当中有些人就是没有多少钱可供挥霍。

“许多有钱的人,都乐意在我身上花钱呢。”她把头往上一昂,两眼一闪一闪,脸上又露出了她那最诱人的微笑。

克莱德马上脸一沉。她那蛊惑的一颦一笑,已使他招架不住了。他先是眉头皱紧,随后又舒展开来,两眼露出欲火中烧和苦恼的闪光,以及他对清贫生活的宿怨。毫无疑问,霍丹斯说的全是真话。事实上,的确有人比他还要有钱,而且要舍得花钱。刚才他是在吹嘘,太可笑了。何况这会儿她正在嘲笑他呢。

过了半晌,他有气无力地继续说:“我想,你这话说得倒是不错。不过,他们可不会像我那样喜欢你吧。”

这一片肺腑之言,使她听后得意非凡。说到底,他这个人还算不坏。他们在悠扬的乐曲声中翩翩起舞。

“哦,我并不是到哪儿都像我现在那样随便跟人逗笑。这儿的男男女女全是自己人,都很熟嘛。我们到哪儿都是在一块儿,你可千万别见怪。”

她这是在巧妙地撒谎,不过,这么一来,他总觉得舒服一些。“嘿,只要你待我好,我什么都乐意给呀。”他简直如疯似狂地、不顾一切地恳求她,“我从没见过比你更好的姑娘。你太漂亮了。我已被你迷住了。你跟我一块儿出去吃饭,饭后我再带你去看戏,好吗?明儿晚上,还是星期天,你乐意去吗?这两个晚上我休息,其他晚上我都要上班。”

她先是迟疑了一会儿,因为即便到了此刻,她还说不准自己究竟乐意不乐意让这种关系继续下去。且不说其他几个人吧,单是格特勒心里就酸溜溜的,一个劲儿地盯着她。即使说克莱德乐意为她花钱,但她也许最好不要跟他缠在一起。现在,他早已心急如焚,恐怕将来麻烦也许还会更多呢。与此同时,她那卖弄风骚的第二天性也不会让她丢掉他,要是那样的话,他就可能一下子落入格里达或是路易斯手中!因此,她终于同他约定下星期二见面。不过,今儿晚上他可不能上她家去,也不能送她回家——因为已有格特勒先生护送她。可是下星期二,六点半,她将在格林—戴维逊附近等他。他还对她说,那时他们不妨先到弗里塞尔酒家吃晚饭,饭后上离那儿只有两街区的利比剧院去看歌舞喜剧《海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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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涩蜕变,如今她是能独当一面的女boss,爱了冷泽聿七年,也同样花了七年时间去忘记他。以为是陌路,他突然向他表白,扬言要娶她,她只当他是脑子抽风,他的殷勤她也全都无视。他帮她查她父母的死因,赶走身边情敌,解释当初拒绝她的告别,和故意对她冷漠都是无奈之举。突然爆出她父母的死居然和冷家有丝毫联系,还莫名跳出个公爵未婚夫,扬言要与她履行婚约。峰回路转,破镜还能重圆吗? PS:我又开新文了,每逢假期必书荒,新文《有你的世界遇到爱》,喜欢我的文的朋友可以来看看,这是重生类现言,对这个题材感兴趣的一定要收藏起来。
  • 流离的萤火爱情

    流离的萤火爱情

    抬头看到的就是他那双孤傲的眼睛,散发着无数的寒气,让人不寒而栗,那张脸简直无懈可击,与哥哥相比似乎更胜一筹,但是他满脸的高傲和不屑,瞬间拒人于千里之外。那个冰山男依旧惜字如金,没有表情,我开始有些怀疑,老哥是不是认错人啦?呼呼,不理他们啦,走咯“答应我一个要求!”说得这么爽快?是早有预谋吗?可是不应该,总不至于他是策划者吧“要求?行,但是你不可以说…”委屈啊,莫名其妙地要答应冰山男一个要求。“不管如何,你都要信我!”那是你对我的乞求吗?一次次的错过,一次次的误会,他们之间是否经得起时间的考验?可爱善良的韩雪柔能够等到幸福钟声响起吗?面对昔日的男友、今时的未婚夫,她该如何抉择?求收藏,求推荐,求订阅,嘻嘻,我会再接再厉的~~~推荐——http://m.pgsk.com/a/450433/《邪魅总裁:女人,乖乖躺着!》推荐新作温馨治愈系列:听说,爱情回来过。http://m.pgsk.com/a/702512/
  • 旧边际电台

    旧边际电台

    旧边际镇遭遇重大事故,边际各大机构决定放弃旧边际镇,开始漫长的流浪边际计划,联手在4.2个位面单位外的都市分类重建新的家园。【边际镇入住电话】八八七九二零九八八
  • 爱在风雨中

    爱在风雨中

    思念是一种幸福的忧伤,是一种甜蜜的惆怅,是一种温馨的痛苦。思念是对昨日悠长的沉湎和对美好未来的向往。正是在不尽的思念中,人的感情得到了净化和升华。没有距离,便没有思念。当轮船的汽笛拉响,当火车汽笛长鸣,当汽车的轮子开始转动,当飞机冲出跑道腾空而起,思念便开始了。也正是因为有了思念,才有了久别重逢的欢畅,才有了意外邂逅的惊喜,才有了亲友相聚时的举杯庆贺。
  • 假如你愿意,你就恋爱吧

    假如你愿意,你就恋爱吧

    我和你分别以后才明白,原来我对你爱恋的过程全是在分别中完成的。就是说,每一次见面之后,你给我的印象,都使我在余下的日子里,用我这愚笨的头脑里可能想到的一切称呼,来呼唤你。本书是《王小波作品系列》之一,是王小波写给李银河的书信精品集,展示了那个年代如此坦荡的爱情!
  • 向熊孩子致敬

    向熊孩子致敬

    裴月半一生顺风顺水,活了二十几年,只有两大败笔。第一是她那个只能读不可写的名字。第二是她那个小她五岁的未婚夫。而就在她二十三岁订婚宴的当天,她人生的第三个败笔出现了。那个小她五岁的熊孩子未婚夫,逃婚了。裴月半用她练拳击练出的腹肌和马甲线发誓:苏崇礼,被我逮到,你就死!定!了!--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我的米白时代

    我的米白时代

    米白之思(1997——2009)本书选取了季老在米寿(88岁)和白寿(99岁)之间的一些散文作品,记录了他在人生最后一个阶段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感,内容涉及故乡行、在病中、读书写作、人生意义、公德教育等多个维度,百年回眸,老年谈老,千禧感言,迎新怀旧,笑着走……一位阅尽世间风云的中国知识分子对这个世界最后的看法都在此书中,拿起放下见,尽显大师智慧;淡然平实中,实乃煞戏前的真正高潮。
  • 感谢鲜花 也感谢荆棘(唯美阅读)

    感谢鲜花 也感谢荆棘(唯美阅读)

    感谢挫折,人生是一条漫长的旅途。有平坦的大道,也有崎岖的小路;有灿烂的鲜花,也有密布的荆棘。在这旅途上每个人都会遭受挫折,而我始终认为生命的价值就是坚强的闯过挫折,冲出坎坷!跌倒了,不要乞求别人把你扶起;书中选取了关于人生、理想、奋斗等多方面的励志故事。一则故事改变一生,本书会给青少年带来不一样的人生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