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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旧时光,别来无恙

对于青春仿佛被禁锢在一座校园里的我们而言,

独自去外面的世界,就好比虫子破茧而出,

跌跌撞撞地闯进了某处人家的后花园。

然后才猛然惊醒—哇,原来世界这么美好!

你好,黎不二

原来,活得像自己

是一件多么开心的事情。

这么多年,你一定有过一群最要好的朋友吧?

小学,初中,高中,再到大学。

他们可能是你脑海中经常想到的那个人,你们因为某种原因分道扬镳,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他们也可能是你现在每次过年回家只需要一个电话就可以跑出来谈天说地的小伙伴,在你人生中扮演着一个个不可或缺的角色。

但不管如何,他们或多或少,都构成了你生命中浓墨重彩的那一部分。

带着点遗憾,带着点欣喜,或者又带着点唏嘘。

而对于我来说,最早和“朋友”两个字扯上联系的,是黎不二。

——写在前面

1

前段时间回家,我拉开好久没有用过的书桌抽屉。

里面整整齐齐躺着的,是我从初中时代到高中时代买过的所有周杰伦的专辑。

从《范特西》到《惊叹号》,每一张专辑的封面都擦得干干净净,我想把它放进VCD机里听一听,找了大半天,才猛然记起VCD机早已是旧时代产物,就差被送进历史陈列馆了。

想来人生真是奇怪,身处当下的你会觉得,日子过得也没有特别快,但某个不经意间的回头,你会发现,一些人和一些感情,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也想不起到底从何时开始,就突然间断开了。

就好像我跟黎不二。

我认识黎不二的时间,掐头去尾算一下,应该也有十一年了。

周杰伦的《稻香》在午休时候传遍整个校园,距离现在也已经过到了第九个年头,当初背得下一整首的《以父之名》,也已经是2003年发行的歌了。

中考离我们过去了七年,高考离我们过去了四年。

如果说人生是一场电影,那么凡事总有铺垫、高潮和结局。

而我跟黎不二的故事,可能在这篇文章写完后,就要为大家鞠躬谢幕了。

事到如今我还记得黎不二模仿章子怡的那句话。

“人生若是没有遗憾,那多无趣啊。”

可能我跟黎不二之间——在我看来——还是有那么一点点遗憾的。

2

黎不二不叫不二。

她叫黎姗姗。

我家住在一个小县城里,县重点中学在我小学升初中那一年已经不招初中生了,只招收高一到高三的学生。

也就是说,想要冲进县重点甚至市重点的高中,就要在中考的鬼门关前走上一遭。

那初中这三年怎么办呢?

公立学校的初中,大部分学生在青春叛逆期里释放了天性,不好管,闹腾,打架抽烟的什么都有。

于是众多私立学校应运而生。

学校之间竞争激烈,所以都需要好学生,每逢期末就派老师走访各大乡镇小学,表面上是拜访学习,实际上就是抢人。

成绩好的,没道理不去,学费、住宿吃饭等所有费用全免,师资力量优良,学校肯花钱,中考也多一分把握上市重点。

我上小学的时候成绩算不上数一数二,但在年级里进前五还是有把握的。

我妈是六年级的语文老师,教育要从娃娃抓起。她狠抓我学习,暑假上各种培训班,反正琴棋书画我都摸了个遍,却愣是没精通的。

不过还是有点作用的,本来私立学校挖人的名额轮不到我,但因为我画画还行,觉得小孩子嘛,可以培养。

再说我妈是老师,以后每届挖人,一个顺水人情也值得。

所以小学升初中的考试我没再参加,提前两个星期小学毕业,高高兴兴地回家看电视去了。

直到上初一的时候,我穿着校服,忐忑不安地走进新的教室。

老师站在讲台上对我点点头,示意我坐到一个女孩子旁边的空位上。

当时的黎不二扭头跟我说:“嗨,我叫黎姗姗,不过你不准叫我黎姗姗,这个名字太蠢了。你要叫我黎不二。”

她打招呼的方式很特别,我被她吓了一跳。

因为我是独生子,从小我妈望子成龙,每天除了做习题,就是去少年宫学画画,基本上,我沉默寡言。倒不是因为孤僻,是因为与人接触得少,害羞,不知道如何开口。

黎不二不一样,我觉得她很酷。

她绝不是我这种人—第一天上讲台做自我介绍,脚都在发抖,感觉像死过了一回似的。

她说:“我啊,我成绩很烂。我爸妈不想管我,他们要做生意,还要吵架,太忙了。就把我送来这里。老师管得严,学校也不让出去,一个星期才回家一次,他们觉得省事。”

在当时的我看来,这是一件让我肃然起敬的事。

我佩服她成熟的态度,对于当时十二三岁的我们来说,“成熟”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状态。

青春叛逆期还没正式到来,十二三岁的孩子踮起脚尖,想要窥探成人世界的秘密,对我们来说,成熟意味着长大,而长大太遥远了。

长大了意味着可以看电视看到第二天太阳升起,意味着可以只吃自己喜欢吃的东西,意味着可以不用爸爸妈妈来管着我们。

但黎不二说:“我才懒得理他们,我连周末都懒得回家。”

她说:“读书有什么用,读那么多书,还不是要结婚生子,要过日子,要柴米油盐,要赚钱,还会吵架摔东西。”

我的天。

“柴米油盐”这样生活化的字眼,在我当时看来,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

3

黎不二的叛逆期来得比我们任何人都早。

初一入学的第一天,我们就收到通知。

学校为了锻炼我们的意志力,决定进行为期三天的短期军训。

地点在一个夏令营里,校车接送,除非身体有特殊情况,否则任何人不准请假。

校车八点钟来,把我们带到夏令营,一下车,好家伙,一个大操场,热到爆炸,除了太阳什么都没有。

因为时间有限,所以什么准备活动都没有,就直接列队操练。

黎不二站在我前面,女生排。

学生时代的开学军训,就好比农忙秋收的时候,在正式作业到来之前,要练练手,让身体适应起来。

军训大概也是这么个意思,学校知道,这群孩子暑假玩得野了,不好管了,要收拾收拾他们,叫他们知道读书不易,让身心安静下来。

黎不二不接受这种训练。

她在军训的第二天就跟教官起了冲突。

教官叫她站军姿,半个小时。

她站了一会儿,太热了,就忍不住擦汗。

教官说:“那谁谁,谁叫你擦汗了?”

黎不二不理他,拿出纸巾来继续擦。

教官火更大了,走到她面前,叫她:“黎姗姗同学,谁叫你自由活动了?”

黎不二冷笑:“怎么?你当我是傻子?这么热的天叫我们在太阳下晒这么久,中暑你负责啊?”

我的妈呀,太酷了。

反抗教官这种事情对于我们来说,也是想都不敢想的。

我们就呆愣愣地站着,看着他们对峙,教官过去揪黎不二的衣领,只见黎不二抬起腿冲着他的裆下就是一脚!

现场大乱。

班主任气喘吁吁地赶到时,黎不二已经被我们几个人拦了下来。

教官怒气冲冲,显然面对我们这群毛孩子,他也不好意思大打出手,于是和另外几个教官站在一起,气势逼人。

黎不二也不甘示弱,她虽然被我们拉着,但是脖子伸得老长,像一只跟人打架的大鹅,满脸通红,我扭头就可以看见她脖子上渗出来的细密的汗珠。

后来这件事情让黎不二得到了免于军训的“奖励”,但随之而来的,是留校察看一周。

黎不二后来跟我说:“我是故意跟教官对着干的,反正我爸妈不管我。找个机会让自己休息一下,不是更好嘛!”

当时我怯怯地点头,不知道说什么。

从小我妈对我严加管教,任何学习成绩不好的“坏学生”,都不让我与之交往。

所以十二三岁的我缺少一种可以与任何人交流的能力,或者说是勇气。

那会儿的友情就像春天的枝叶,刚刚萌发,新鲜,稚嫩,谁也不知道将来会发展成什么样。

对于我来说,黎不二的出现,让我发现作为所谓的“坏学生”,比那些呆头呆脑只知道学习的“好学生”来说,她有一种挥洒不尽的热情。

这种热情于我而言,就好像突然间推开了一扇门,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发现:原来,活得像自己是一件多么开心的事情。

4

我跟黎不二熟悉起来之后,她常常跟我讲她在乡下外婆家的趣事。

她说:“从小我爸妈不管我,我就在我外婆家里住,夏天那里有很多好看的蝴蝶,还有可以游泳的小溪。”

她说:“柑橘你吃过没?吃过吧!那里到处都是种柑橘的林子,林子里面有一所废弃的学校,学校里有一个很破旧的篮球场,我们会在那里玩弹珠。”

很奇怪,她的童年,跟我们男孩子一样,喜欢玩弹珠。

黎不二的话很多,她说没什么人愿意跟她做朋友,大家都觉得她很坏,怕她。

只有我是愿意听她讲话的人。

有一天,老师布置周末作业,写一篇周记。

我想都没想,就在周记本上写了一篇《我的朋友黎不二》。

星期一上课,语文老师说我的文章写得很好,来源于生活,真情实感,把我写的周记当堂读给了所有人听。

黎不二一直在笑。她眨巴着大眼睛问我:“喂,我有那么好吗?”

我认认真真地点头,她拍我,说:“你吹吧你,那些形容词你是不是抄的?”

我没回答,她就一个人捂着嘴偷笑。

结果因为这篇文章,班主任很快找我去谈话。

原话的内容是什么我给忘了,但是我记得她大概的意思就是:你是可以冲刺全年级前十的人,不要跟这种人玩,会带坏你。

初中时代的我们懵懵懂懂,她大概也只是出于好心,怕我们在还没有成长起来的时候有样学样,好人比坏人难学,变好比变坏更难,她只是想提醒我。

但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我突然间想到一件事。

从小到大,因为我一直在我老妈教书的学校里读书,事无巨细,她都了如指掌。

跟谁做朋友,跟谁不能做朋友,都是她一手操纵的。

反抗的情绪一直在我心里生根发芽,却找不到可以发泄的地方,而现在机会来了。

我后来跟黎不二说起这件事,她拿手指头戳我,说:“你是不是傻?”

她说:“你是老师眼中的宝,别跟我这种坏学生玩,耽误你学习我就完蛋了。”

我说:“要你管。”

她听了就揍我,说:“行哦,你现在学会顶嘴了是吧!看我不收拾你。”

我抬腿就跑,她在后面追,从四楼追到三楼。

十二三岁的我们,每天好像都有挥洒不尽的热情和精力,奔跑在每个走廊里的他们和我们,成了初中时代最美好的剪影。

多年后的我忘记了黎不二的模样,但我至今仍然记得,那年夏天从人群中穿过,她一路气喘吁吁地喊我:“阿莫,你给我站住!”

那时候有种错觉,十二三岁的风,那种几乎就要洋溢起来的青春,饱满地镶嵌在每一个时光里,会感觉自己跑赢了时间,跑赢了一切。

5

我跟黎不二的友情被我妈发现的时候,是在初一的下学期。

那天黎不二好像很不开心,说是她家里人打电话来,班主任让她去办公室接。

接完电话回来以后,她不说话,一直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的。

那天上午第三节课是体育课,我刚好在教室里画黑板报。

她突然间跑过来问我:“要不要出去玩?”

我没反应过来,以为她是去操场玩,我说没空,黑板报下星期前就要出来了。

她急得用书拍我,说:“你是不是傻?我问你出不出去玩,不是问你下不下楼去操场。”

那时候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地我就答应了。

后来想想,对于青春仿佛被禁锢在一座校园里的我们而言,独自去外面的世界,就好比虫子破茧而出,跌跌撞撞地闯进了某处人家的后花园。然后才猛然惊醒—哇,原来世界这么美好!

当然,也只是后花园而已。

那天我跟黎不二从教学楼里溜出来,我时刻注意着操场上的体育老师,害怕暴露了行踪。

她嘲笑我胆子小,说体育老师不会注意到的,去年在操场上打篮球,有个学生受伤,家长来闹事,所以现在学生打篮球,他都得在操场边上全神贯注地看着。

她带我到食堂后面的一堵墙前,墙有两米高。

我看了看,说:“爬不过去啊。”

她嘲笑我:“谁叫你爬了?”

语罢她扒开一堆蒿草,移开了石头,露出了围墙角的一个狗洞。

她冲我扬扬手,说:“愣着干吗?赶紧走!”

跟黎不二逃出学校的那一瞬间,其实我心里头是有些后悔的。

我怎么就跟她一起跑出来了呢?

但从洞里面钻出去的那一刻,面对眼前不一样的世界,竟然有一种逃出生天的感觉。

那种感觉从心里头,涌上鼻腔,再到脑袋,很难形容到底是什么感觉。

学校食堂后面是一片空旷无垠的田野,风吹过的时候有种夏天即将离开的感觉,空气中夹杂着一点点焚烧稻草的味道。

时至今日我之所以还记得,是因为在之后的日子里,这种味道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哪一个时刻,能跟那个时候的欣喜和忐忑杂糅在一起的感觉相比。

那天,黎不二拉着我跑到学校附近的一个公交车站。

我们学校位置很偏。远离市中心的地皮便宜,安静,还能防止学生偷偷溜去外面上网。

我身上钱都忘了带,黎不二变戏法一样的拿出来一个钱包,在我面前晃了晃。

我们上车买了票,一路坐到了市中心。

很奇怪,那时候我心里一点慌张的感觉都没有。

明明知道早就过了体育课的时间,明明知道上课的时候老师找不到人就会联系家长,明明知道回去可能会被骂被打。

但是坐上公交车的那一刻,看着外面的人和树木倒退一样的飘忽而过的那一刻,对什么都有一种置身事外的感觉。

后来想起这个片段的时候,我脑海里的景象会自动跳转到《肖申克的救赎》里安迪(蒂姆·罗宾斯)在典狱长办公室给所有人播放舞曲的画面,明知道接下来会受到惩罚,但他仍然把脚放到了办公桌上,像一个在夏威夷海滩上沐浴阳光的自由人。

囚犯们抬起头看向天空,音乐弥漫在整个肖申克监狱,典狱长和狱警在外面疯狂敲门。

那时候他脑海里想的应该是:

至少,此时此刻我们是自由的。

但是很惭愧,那时候我没有这样的想法。自由这样的字眼太深刻了,那时候我们只是醉心于突如其来的放松,紧张到手心冒汗地逃离学校,只是寄希望于当下的时间。

那天我们四处逛了好久,黎不二问我有没有吃过臭豆腐。

我说没有。

她说:“走!我们去吃东西。”

臭豆腐闻起来很臭,吃起来很香。还有小吃街上的各种串串,辣得我眼泪都出来了。

黎不二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

她说:“喂,你什么都没吃过,是不是没有童年?”

其实我真没吃过这些东西。

小时候我妈对我管教严格,不仅仅是在学习上。

当孩子的,如果父母有一个是老师,大都有这样的体会。

偶尔放假,满满当当地帮你安排好时间,什么时候做哪些事情,什么时候要去上什么兴趣班。

不能自己出去玩儿,不准吃外面不干不净的东西。

这种管教导致我七八岁的时候,到楼下药店买个药,我都不敢开口跟别人说话,内向而且自卑。直到现在,我都还没走出过这种童年落下的心理阴影。

那天我们几乎吃遍了一整条小吃街的小吃,玩了整整一天。

黎不二说:“喂,我们去看夕阳吧。”

坐在回学校的公交车上,我们看着外面沉甸甸的夕阳,黎不二说:

“看,天空害羞了。”

那一刻,我觉得她是个诗人。

6

那天我们回到学校,我妈已经在校长室怒不可遏地等我了。

她跟校长是认识的。每一次学校走访各大公立小学的时候,她们都会坐下来一起喝茶,说说有哪些尖子生值得培养,哪个学生的成绩在市里能排得上号等等。

不是很熟,都是工作上的联系。

但就是因为这层关系的存在,我妈才更加生气。

说来好笑,当老师的,大多都有比拼孩子成绩的习惯,我妈脾气暴躁,从小到大,只要我考试不及格就打。

几个教师家长把孩子拉到一起,我比你多考几分,他比我少考几分,除了孩子的未来,更在乎的是自己的面子。

而面子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对于成年人的世界而言,它有时候比任何东西都重要,有时候又什么都不是。

我妈拿起竹板一边打我,一边骂:“成绩比不过别人不说,现在居然还敢逃课,以后还得了!”

校长和班主任一起拦住了我妈,但我还是没能逃过一顿毒打。

说实在话,那时候我担心的是其他的事情,反而疼痛就不那么重要了。

两天之后,我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我妈领着我在办公室里跟班主任道完歉,班主任让我先回去,顺便把黎不二叫过来。

我不知道那天在办公室黎不二被说了什么,一个小时后,她一脸平静地从办公室出来,坐到我旁边,抬眼冲我笑了一下。

我甚至不敢和她讲话。

然后是班会课,班主任进来,说了一通之后贴出一张座位表,让我们下课十分钟换座位。

用不着看,我跟黎不二的同桌生涯,到这里就结束了。

小孩子争东西的时候,大人常用“公平”两个字来管教孩子,但讽刺的是,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是不那么公平的。

就好比我跟黎不二。

经过逃课事件之后,她被老师调到了最后一排,而我依旧在全班最中间的位置上安安稳稳地坐着。

从此之后,我跟黎不二的友情,好像座位一样被老师和父母从中撕扯开了。

7

“小孩子才看对错,成年人只看利弊。”

这句话在某些时候,也许不是特别正确。

十二三岁的小孩子,在某些时候也是知道利弊的重要性的。

从那个时候起,我开始疏远黎不二。

其实从十二三岁的小孩子的心理上来讲,我只是怕,我怕被我妈打,怕被老师知道,怕我成绩下降我妈会说是因为黎不二影响了我,怕大家都觉得我跟黎不二很要好所以是个“坏学生”。

所以跟黎不二走得太近,对我来说是不利的,我开始下意识地躲着她。

她下课过来找我,我说我还要做习题。

上体育课她来找我去食堂吃饭,我说我还不饿你先去吧。

很奇怪的,我突然无师自通,学会了如何略带距离感地拒绝别人。

那些原本因为我跟黎不二走得很近,所以刻意疏远我的同学也开始慢慢接纳我。

很多事情是不用人教你就可以学会的。

好比从小学开始,班级里的一个个小团体,我跟你玩,所以我不能跟她玩。

这些无形的规则也不知道是谁规定的,反正只要你融进一个群体,你就会很快地明白了。

这种隔阂在我和黎不二之间开始加深。

但是黎不二好像从来就没有察觉到这一切。

她不厌其烦地找我,偶尔我去水房打水,她就躲在不知道哪个拐角,突然间蹦出来,吓我一跳。

或者周五放学,她拉着我说我们去吃臭豆腐吧。

我冷冷地掰开她的手,说我要回家写作业。

从一开始,我的拒绝好像还带着一丝愧疚,到最后,似乎真的变成了一种厌烦,避之不及,或者还有一丝丝害怕,各种情绪掺杂在一起,十二三岁的我们是分不清这种情绪存在的根源的。

那时候的我还有着一丝跟黎不二重新成为好朋友的想法,但我身边的同学彻底粉碎了我的这个念头。

不管男生女生,熟了之后他们都喜欢调侃我:“你跟黎不二不是很要好吗?你是不是牵人家的手了?”

我不知道要如何辩驳这种莫须有的传言,而面对越传越离谱的谣言,我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于是本能地,我打心里开始真正不想靠近黎不二,因为她是我坠入谣言中心的根源,好像如果没有她,我就没有这方面的烦恼。

所以为了防止他们继续调侃我跟黎不二的关系,我开始刻意地疏远她。

甚至于,我会想去他们面前表现我是如何疏远她的,我想告诉这些跟我玩得好的人,我和黎不二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十二三岁的小孩子,很多事情都懵懵懂懂,但就是因为懵懂,对一个人的恶意就容易从行为上被展示得很淋漓尽致,进而无限扩大。

那天周末放假回家,黎不二跑过来问我要不要一起去书店里买书。

她说:“我不太懂要挑什么样的辅导书,你可不可以……帮帮我?”

她早就知道我对她刻意地疏远,这只是出于朋友间近乎祈求的挽留。

那时候,她是把我当成她最好的朋友吧?

时至今日,我依然记得她的眼神,懦弱里带一丝卑微的请求,她希望我说“好啊”。

可我比她懦弱。

我周围是我的同学,是一干放学后等着看热闹的人,他们围在我四周,像深海里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长嘴鱼,稍微有点光亮,他们的目光就唰的一下聚焦过来,落在我身上,落在了黎不二身上。

是他们戏谑的眼神给了我无以名状的勇气。

我说:“黎不二,请你不要再来找我玩了,老师叫我不要影响学习。”

那天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样离开学校回到家里的。

我只记得拒绝完黎不二后,所有的目光从我身上撤离,他们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又很微妙的叹息。

黎不二没看向他们,她看着我,眼底的期盼不见了。

她好像很失落,可能还有点难过,她说:“好。”

继而眼底的失落也不见了,她昂起了头,好像又做回了那个不可一世的黎不二。

她转身,说:“那我走了,拜拜。”

没什么能伤害得了她。

我记得她跟我说过的。

8

但大多数的恶意,仍然藏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

那个周末,我似乎想要证明自己一样,我在周记里写我最好的朋友。

当然,不是黎不二。

而语文老师,再一次说我文章写得好,再一次把我的文章念给了全班所有人听。

我偷偷扭头去看黎不二,她趴在桌子上,把头埋在一堆书里,我看不到她表情。

这一次,大家终于不再相信我跟黎不二之间的友情。

大家开始热情地接纳我,同意我走进他们的集体。

所以其实长大后,人与人之间交流的规则在我们十几岁时就已经奠定好所有基础了。

只不过在成年人的世界里,跟某些人好就意味着要跟另外某些人崩坏关系,这些都暗藏在各自的心里。但小孩子不一样。

小孩子的交流规则看起来浅显易懂,但与之而来交换的条件就更加容易被摆上台面。

我跟黎不二的友情,就成了交易台上的牺牲品。

此后,我在初一年级的后半段,再没有跟黎不二说过任何一句话。

每次我在走廊里跟几个男生勾肩搭背聊天的时候,她一语不发地从我身边经过,昂着头,冷着脸,仿佛时时刻刻保持着距离。

这种僵持,直到我上初二的那一年才被打破。

学校每一年开学都会给所有学生做一个摸底考试,说是摸底考试,其实无非看成绩分班。

教导主任在开学典礼上一直强调,初二是承上启下的一年,再过一年,中考的浪潮就要来了,如果不抓紧提高成绩,后一年就上不了省重点。

省重点是一个神圣的殿堂,三个字一提出来,上到老师家长,下到学生,都潜移默化地接受了这种分班。

一个重点班,五个平行班,优胜劣汰。

我跟黎不二理应再无交集。

但那天开学典礼刚刚散场,不知道什么时候,黎不二走到了我身后,她拉扯了一下我的衣角,说等下来食堂后面的空地,请一定来。

她说得很正式,不给我拒绝的机会,我一扭头,她已经挤到我前面去了。

那天我借口说口渴,要去小卖部买水,让同学先回班级。

然后我在食堂后面的空地上看到了黎不二。

我记得这个地方,当然记得。这是我们两个人逃出学校的地方,在这里,墙角处有一个蒿草丛,里面有一个可以让我们钻出去的狗洞。

正当我在想如果黎不二要拉我去外面玩,我该不该答应的时候,她突然间塞给我一个东西。

是一份礼物。

她说:“你拿着,我走了。”

我愣在原地,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她的后脑勺在我面前晃动了一下,消失在食堂拐角。

我以为她是在等我喊她名字的,可我到底还是没有。

我没敢拆开她给我的东西,放在书包里,直到晚上回家我把房间的门悄悄反锁上,然后才打开了那份礼物。

是一张专辑,周杰伦的《范特西》。

还有一封信,是黎不二写的。

信的开头我忘了,但唯独中间她写的那些,我到现在还隐隐记得。

她说:

我要走了。

我爸妈离婚了,我要跟我妈去省外,到湖北。我不知道湖北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我问我妈,她说离这里很远很远,远到我爸也找不到她。

你是我在这里唯一的朋友,我把这张专辑送给你。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张专辑,我特别喜欢里面的一首叫作《简单爱》的歌,有时候我经常在想,如果我谈恋爱的话,应该就会有歌里面那种感觉吧?

反正不能跟我爸妈一样,他们总是吵架,我不喜欢。

最后还是要谢谢你,好学生嘛,希望两年后,在市重点的名单上看见你的名字。

再见啦。

看到这里的时候,我妈开始敲我房间的门。

一时间,我不知道该把这封信放到哪里,情急之下我迅速把它揉成一团,从窗口扔了出去。

起身去开门的时候,我把那张专辑藏到了书包最里头的夹层里。

9

从此,关于黎不二的消息,我便没有再听过。

三年后,我上高二,在QQ的推荐好友里看到了“你可能认识的人”。我看到了其中有一个人叫“黎不二”。

我加她好友,她很快通过了。

我不知道如何开口。倒是她,一上来就发来一个大笑的表情,她说:“嗨,我记得你。”

我们聊了很多,她读完初中,去上了职校,快毕业了。

她遇到一个喜欢的男孩子,但是她很怂,不敢告白。

我嘲笑她,说没想到大大咧咧的黎不二也有这样的时候。

转眼我瞥见她的个性签名,是一句歌词:

爱能不能够简简单单没有伤害

她说十二月份要去看周杰伦的演唱会。

我说恭喜你啊。

但我没有告诉她,我的抽屉里,已经塞满了周杰伦的专辑。

10

如果你觉得这个故事结束得比以往看过的任何故事都要仓促,好像有点虎头蛇尾。

那么你要知道,很多时候,生活不像电影,人与人在离别的时候,永远不会在某个转身,在某个街角,火车站或者机场恰好碰面。

故事也从来如此。

那些走失的人,离开的人,很多时候都不会再相遇,而故事也不会再有续集。

我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当年我多一点勇气,少一点懦弱,时至今日会不会我们之间的友情就变得不那么一样了。

但人生没有如果,也没有重来,哪怕再细微的事情,它们都在最开始你犹豫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后面所有的一切。

黎不二。

你好,再见。

没有故事的人

那时候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

总觉得,自己面前永远都是一片海阔天空。

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大多数都过着普普通通的日子。

他们的生活中就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故事。

没有最喜欢听的歌,没有特别喜欢做的事,偶尔想到青葱岁月,也没有穿着白衬衫的高大男生和扎着马尾辫的女孩。

这些人是你,是他,也是我们。

在这所有的普普通通的日子里,那些没有故事的人,就像是躺在河床上的鹅卵石一般,总是那么平淡无奇,但是,又总能够在岁月的淘洗下,析出不一样的光彩。

1

小A是我的高中同学。

认识小A纯属意外,她是老师眼中的乖乖女,是年级主任口中的好学生。成绩中等偏上,安静,学习刻苦认真。

这种学生在很多班级里一抓一大把,他们悄声无息地出现在每一个清晨的操场,出现在每一个即将熄灯的晚自修的教室。

多年后你会在不经意间回想起他们,或者是在某次心血来潮的班级聚会上遇见他们,但是,老半天你都想不起他们的名字。

你会想:我高中上学那会儿,遇见过他们吗?

小A就是这样一个人。

上高一那年我早早结识了一帮损友,刚从初三压榨式的练笔考试中释放出来,一群人好比脱了缰的野马,只要手里有个篮球,就能把整个教室和操场弄得鸡犬不宁。

我们高中的学校是封闭式管理的,住宿生不让出校门,有时候肚子饿了,外卖都不让叫,一堵围墙就好像禁锢住了我们的青春,叫你挣脱不得。

但围墙到底还是圈不了我们。

我们几个人从班主任那里偷到了一沓请假条,并模仿班主任的笔迹在上面签字。

各种病假事假往上面一填,交给校门口的不识字的老大爷就一溜了事。

到晚上,宿管查寝发现人不见了,班主任心知肚明,到校门口的网吧一看,几个人正在打枪战游戏,所谓一抓一个准,把我们全都给揪了回来。

第二天上课,开班会,班主任大发雷霆。

然后勒令,换座位!

把我们几个人拆开了坐。

于是安安静静,存在感也极低的小A姑娘就成了我的同桌。

2

小A是这么多年来我见过的最文静的女生。

那个时候的我跟她恰好相反。

经历过初中时代,性格上我早已脱胎换骨,不再像十二三岁那般害羞,内敛,遇见陌生人都不敢开口讲话。

自小我老妈对我管教严格,这种方方面面的严格,到初三的时候就突然间断层了。

倒不是突然间不管我,只是当时我初三所在的重点班一个姓李的班主任,比我妈的严格有过之而无不及。

十五六岁的叛逆时期,在我妈和班主任的双重压迫下,我开始反抗。

青春期的叛逆其实是有预兆的,初二的时候黎不二留给我的一封信,仿佛一把钥匙,蓦然间打开了我叛逆期的大门。

这种反抗,首先从学习上开始。

周末我妈让我只能在家做习题,而且出门时把门从外面锁上,防止我偷溜出去。

那我就在家里看电视,看小说,或者干脆什么都不干,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发呆一个下午。

到晚上我妈回来,翻开我的习题册,她问我怎么都没做。

我说不想做。

她生气,拿起竹板打我,我就站着让她打,一声不吭。

我觉得我的抗击打能力就是从那个时候一点点锻炼出来的。

打完了,晚上不准吃饭。

好,那就不吃饭。

最高纪录,我试过一整天滴水不进,饿到手脚发软我也绝不会走向饭桌。

我那时候什么都不管,心里面只在想:

凭什么?凭什么我什么事情都要听你的?

为什么连我交什么样朋友,跟什么样的人讲话,你都要管?

我长这么大,除了学校组织的春游秋游,我甚至都没有跟同学朋友一起去外面玩过。

我妈是个暴脾气,一个人压不住你,那就再找一个人来压。

那会儿我爸在深圳经商,常年难得回一次家,天高皇帝远的想管也够不着。于是,我妈就联合我初三的班主任,一起来管教我。

我当时就想,好,你们管教我可以。

你不是不让我自己交朋友吗?那我就干脆不跟任何人交流。

我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上课坐,下课也坐,看各种课外书,关于学习的内容我一概不碰。

这种反抗到最后终于换来了我妈的一丝妥协。

她答应给我买一部手机,可以上网的那种,但前提是要好好学习。

几年后我跟我妈聊天,说起这件事。

我说这是我青春的分水岭,我大多数相识到现在的朋友,都是她后期的“开放政策”才使我跟他们逐渐熟络起来的。

而黎不二成了我跟我老妈战斗的催化剂。

我妈苦笑着说,是怕你学坏,小孩子不懂明辨是非。

其实我没跟她讲,在成年人的世界里,是非也从来不是那么重要。

在某些时候,做坏人的成本,可能远远低于做好人的成本。

但所幸我青春年代里所遇到的那些人,都是非常善良的人。

小A的善良,就像她的性格一样,不显山,不露水,但总能在关键的时候显现。

我这个人属于高级话痨,话痨是自带属性,之所以叫高级,是因为我的话痨属性往往还附带出一种可传递性。

从上高中起,不管班主任安排哪一个人坐我旁边,几天过后我俩上课闲聊的声音就足以盖过一切。

反正是逮谁跟谁聊,谁也拦不住。

我这个让班主任头疼的毛病当时就让小A给治好了。

我上课找她闲聊,她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前面的黑板,隔一会儿递过来一张纸条。

我满心欢喜地打开,上面写着:

老师说上课不要讲话。

下课也不讲话,除了倒水上厕所,余下的时间她就待在自己的座位上,死抠那两本习题。

有一次我看她在演算一道数学题,我说:“哎,这个我会。”刚凑过去想抢她手里的笔来写,她默不作声地移开了。

后来熟了之后她跟我说,当时她以为我要捣乱,所以不想理我。

我委屈,我说我就闲着无聊而已,哪里谈得上捣乱。

并说以后可以一起学习。

这个flag刚刚立下,第二天我就因为跟同学去校门口的网吧打游戏被班主任抓到,在教室门口罚站了一天。

3

我跟小A的关系好转,来源于一次叫外卖的经历。

我初中读的是私立学校,吃住全包,甚至只要钱交够数了,衣服也有宿舍阿姨帮你洗。

那时候学校食堂的饭,简直难以下咽。

反正校方要赚钱,你们学生钱也交了,一餐十二块,没得挑,爱吃不吃。

那时候一群学生吃不饱,叫苦连天。

我上高中后,以为从此脱离苦海,结果又是同样的情况。

饭不好吃,吃不饱,干脆就不吃了。

一到晚饭时间,几个人抱着篮球,往操场上冲,占场子。

呼啦啦打一阵球,眼看时间差不多了,回宿舍洗个澡,通常不拖延个半小时不会回教室。

晚饭没吃,加上运动过后那股热汗退却下来,一到教室肚子饿得不行。

肚子饿还是难不住我们,不让出校门,那就叫外卖。

但学校是不允许叫外卖的。

据说前两年有学生叫外卖,正值高考前一天,结果吃完了第二天上吐下泻,经医生诊断是食物中毒。

据说那位学长是我们学校百年难得一遇的高才生,高考缺席了,第二年直接转学,从此我们学校的名字再无缘与清华北大相关联。

校长痛心疾首,下了硬规定:

以后被抓到叫外卖的,一律遣送回家!

即便如此还是难不住我们。

叫外卖嘛,有个手机就可以。

外卖送到,叫几个人在走廊里放风,然后拿个书包偷偷地溜到操场上,再跑去树后的栏杆那里,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把外卖装进书包,再溜回教室。

那天我叫了两份外卖,塞了一份给小A。

那会儿她正在埋头跟习题册对抗,一份东西突然塞到她怀里,她吓了一跳。

弄明白是什么之后,她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示意我不要。

我给她看了我自己的那一份。

告诉她:“你不要就拿去给别人吧,我这吃不完。”

她犹豫了一下。

我又说:“就学校那苍蝇炒饭,谁吃得饱!你赶紧吃吧,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她扑哧一下笑了。

奇怪,我第一次看到她笑。

小A也不算是那种特别好看,放在人堆里就能自然地闪烁出自己光芒的女生,但单就笑起来的话,还是蛮好看的。

我把自己那份外卖塞进书包里,看了一下讲台那边。

我说:“喂,这不是白给你的啊,你帮我看着老师,我回宿舍了。待会儿班主任问了你就说我拉肚子去了。”

她说:“你又去网吧?”

我说:“去个屁,回去吃饭,饿死了。”

她点点头,于是我冲后面那帮哥们儿比了个OK的手势,然后我们一个个从后门溜走了。

4

说来奇怪,回想起十七八岁的时候,总感觉像拍电影一样。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好像无形中总有个看不见的镜头在记录这一切。

因此回忆起来的瞬间恍惚中像加了滤镜,一帧又一帧,无比清晰。

我高中的朋友当中,女生当然不仅仅只有小A一个。

但女生的友谊和男生的总有那么一点微妙的不同。

十七八岁的友情,有些时候也并不一定是纯粹的。

更多的人,只是为了避免让自己显得不合群,为了避免自己被排斥,所以三五成群。

我见过两个手挽手的朋友,因为同时喜欢一个人,所以在成绩上相互较劲。

高中时代,大家穿着同样的校服,松松垮垮的上衣,丑到爆的裤子,所以审美变得浑浑噩噩,在喜欢的人面前,能一较高下的,好像就只有成绩了。

但小A不一样,她有喜欢的男孩子,只不过大多数时候,她不显山不露水,把更多的事情藏在心里面。

她喜欢的那个男孩子是我们班的班长。

学生时代,总有一两个人的存在是会发光的,不管是你偷偷喜欢的那个人也好,或者是你身边打篮球超级无敌帅的他也好。

总有这么一两个的。

他们品学兼优,待人友善,积极阳光,聪明而且努力,拿过全国各种比赛的奖项。

小A眼中的班长,就是这样一个人。

但我们一群男生都不怎么喜欢他。

倒不是嫉妒,嫉妒这种东西很微妙的,倘若真的嫉妒某一个人,大家都选择把它放在心底不说出来。

不喜欢他的原因是,这货打球爱耍帅,太自私。失误了怕丢人就乱喊别人犯规。自己往篮球架冲的时候啥也不管,小动作太多,把人家牙齿撞掉了还不道歉。

不仗义。

我这个人大嘴巴,吧啦吧啦地就都跟小A说了。

她也不生气,就笑笑,问我那个被撞伤男生没事吧?

我说没事没事,哪能有事,隔壁班的,跟我们熟着呢,说要打那谁,被我们拦下来了,不管怎么说那谁都是我们班的。

她笑了笑,继续写东西。

小A这个人就是这样,任何情绪都不轻易表现在脸上。

有时候我故意活跃气氛,跟她讲话,她就面带一丝微笑地看着你,你既不会觉得她不礼貌,但又不至于觉得自己特别滑稽。

所以大多数时候,我总觉得她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傻子。

后来我跟她说起这件事,她认真起来,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说:“没有啊,只是觉得没那么好笑,但又不好意思打断你。不过……你确实蛮傻的。”

我翻了翻白眼,懒得告诉她,她也傻。

小A不是那种故意搞笑的傻,我总觉得她是那种里里外外一根筋的傻。

哲学上总是强调,人与人之间存在差异性,没有一个人与另外一个人会是一模一样的。

这就从侧面说明了,人与人之间本来就不那么公平。

在十几岁的学生时代,或者从我们踏入校园的那一刻开始,班里就总有那么一两个人,不怎么爱学习,但凭借自己的智力和超群的记忆力,就能毫不费力地牢牢占据全班第一、第二的位置。

这种人,从小到大我们都称之为“天才”。

天才光环下的这些人,永远都是一副慵慵懒懒的模样,尽管可能昨晚他在默默熬夜复习,但当你看到他的时候他总是在睡觉。

这种慵懒对应上好成绩,理所当然配得上“天才”的称号。

小A当然不是这种人,但她傻就傻在,她铆足了劲,总想努力跟上天才的步伐。

努力也是没有错的,可问题就在于,她的逻辑思维实在是太差了,差到连我这种常年不听课的人,物理成绩也能够甩她一火车。

每次理科的卷子一发下来,我就忍不住嘲笑她。

她冷冷地说:“要你管。”

我说:“你高二干脆就学文算了,听说理科到后面越来越难。”

她说:“我不喜欢文科,人不能因为自己不够努力,就选择退缩。”

那个时候每天做题的她,还不知道有些事情不是仅仅靠努力就会有结果的。

只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我们都从来不相信命运一说。

那时候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总觉得,自己面前永远都是一片海阔天空。

5

跟小A坐在一起,大部分的时间都是无聊的。

但还是有比较感动的瞬间。

那年我生日,我们一群男生摩拳擦掌,准备当晚逃了晚自习去外面玩。

那会儿还在上课,才刚过完上午第一节课,一群人就按捺不住心里头的兴奋,早早就准备好了假冒的请假条,只等晚饭前最后一节课过后,趁班主任不在溜出去。

物理课上我正神游物外,小A突然间拿笔戳我。

她说:“老师叫你回答问题。”

我站起来,物理老师一脸吃人的表情瞪着我。

小A在下面偷偷地往我手心里塞了一张纸条。

我心领神会,走上讲台,拿起粉笔,把她给我的答案一字不差地抄到了黑板上。

一气呵成。

结果我放下粉笔刚想来个潇洒的转身,底下忍了很久的一群人突然间哄堂大笑。

我莫名其妙地站在讲台上,物理老师拿一本书拍我的头。

“你干吗呢!我在讲选择题,你看你写的这个是什么?!”

那节课我被罚到门口站了三十分钟。

下课的时候我溜进教室,小A用看异类的眼神盯着我。

我说:“你干吗,乱给答案把我给坑了。”

她说:“我还想问你呢,你自己看看我给你那张纸的反面。”

我从兜里掏出那张被揉成团的纸片,看到反面写着一个大大的“C”。

我说:“你干吗不早点告诉我。”

小A委屈,她拿笔戳我,说:“我以为你起码知道老师在讲选择题,谁知道你上去乱写了一通。你写的那个是我在草稿纸上演算的结果,一道大题,是错的。”

我摆摆手,示意无所谓,反正被罚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再说了,我常常听课走神,很多时候都得感谢小A 的救场。

那天小A 似乎被我逗乐了,话也变得多了。

她问我:“喂,你今天怎么中了邪一样,走神得这么厉害。”

我说:“今天我生日,想着晚上逃出去玩呢,不过现在还没讨论好去干啥。”

小A看了我一眼,低低地哦了声,然后继续跟她的命中死敌物理练习册对抗。

紧接着是语文课,对于我来说,语文课当然是用来睡觉的,不然晚上就没有精力去玩了。

我一觉睡到了下课,还在梦中迷迷糊糊,突然就被小A摇醒。

我并不知道下课了,还以为又是老师提问,被摇醒的一瞬间,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四处张望。

小A捂着嘴笑:“你干吗?发神经啦?”

弄清楚情况之后我坐下来,正打算继续睡觉。

“哎,你等等。”

小A突然间变戏法一样的从身后拿出一罐牛奶,还有一罐八宝粥。

我吓了一跳:“你这是干啥?有事相求啊?”

小A拿书拍我头,又指了指桌上的东西:“这是送给你的礼物,今天不是你生日吗?”

我愣了一下,其实不是怕她有事相求,是没想到她还会送礼物给我。

她继续拍我:“干吗!你嫌弃啊!”

我连忙摇头:“没有没有,就没想过你还会送我东西。”

她说:“这不你生日嘛,我之前也不知道,就随便在小卖部给你买了点东西。我问过阿姨了,其他的都没有,说什么学校怕学生吃坏了肚子,不给卖那些垃圾食品,就只有这个东西。”

其实我内心是蛮感动的,但我向来不善于把感性的一面展示给别人。

我把牛奶和八宝粥塞进了书桌底下,继续趴下睡觉。

“谢谢啊。”我闷闷地说了一声,结果又挨了一记拳头。

一整个下午小A都没怎么讲话。

我们已经商量好了要去的地方,一个个兴奋不已地等着下课铃敲响。

学生时代的我们仿佛总有消耗不尽的能量,十七八岁时候的那种热血,可能过了那个年纪就真的很难再有了。

我们会因为一次班级活动而彻夜探讨,会因为一次出行而激动万分。会偷偷把电影拷到讲台的电脑上,拉起窗帘,用晚自修的时间全班一起偷偷看。

那种十七八岁的青春懵懂的感觉,昏昏暗暗的教室和叽叽喳喳讲话的声音,出去秋游的时候一群人跟其他班相互起哄的时刻,过了那个年纪就不会再有了。

6

那天晚上,下课铃一响,我们一群男生相互交换一下眼神,准备按计划逃出去。

我拍拍小A的肩膀,她吓了一跳。

“别回宿舍,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我说着,不等她反驳,拉着她的袖口就跟一群男生往外跑。

她愣住了,大概是没想到我会把她一起拉出来。

她说:“哎呀不行,我不能逃晚自修。”

我们一群人架住她往外走,说晚自修怕什么,班主任又不能把你吃了。

她急了,说:“不行!我不能这样,万一通知家长怎么办?”

我们继续把她往外架,让她不用怕,我们已经打好招呼了,学习委员会说我们不舒服,在宿舍休息。至于女生宿舍,班主任不会去查的,顶多就罚我们几个。

到了校门外,她说什么都不肯跟我们走。

我说:“你不是送给了我礼物吗,今天我生日,请你吃饭,总得去吧。”

她想了好久,同意了,说:“那要快去快回。”

其实出来的不止我们班几个男生,还有高一重点班跟我玩得比较好的几个,男生女生都有。

小A没见过这阵仗,吓了一跳,大家去KTV唱歌,她偷偷地问我:“他们这些学习好的怎么也都跑出来玩啊?”

我有点无语,感觉在她的世界里,好学生跟坏学生的差别都是泾渭分明的。

但是在十七八岁的年纪,大多数人都藏着一颗热血激昂的心,她不知道,更多的时候,大家都希望抛开课本,高唱恋爱大过天,轰轰烈烈地把青春过得更加浓墨重彩。

即使更多的时候,我们穿上校服,穿梭在走廊里,手上还拿着背英语单词的小本本。

但那种洋溢在心里的青春热情,到底不是几个单词就可以压得住的。

那天大家唱歌的时候小A就安安静静地待在角落里,什么也不做,就发发呆,或者听听大家唱歌。

偶尔我能照顾到她,就跟她讲讲话,但大多数时候,她都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那些对她来说谜一样的重点班的学生,原来也有好玩儿的一面。

这是她后来聊天的时候才跟我说的,她说:“我啊,这辈子没什么特别远大的理想,但是能够认识你们这一群人,真的知足,很幸运。”

那天晚上我们唱得累了,有个女孩子提议说,让小A也唱一首。

于是我们也跟着起哄。

小A急了,她连连摆手摇头,说自己不会唱。

我点了一首陈奕迅的《最佳损友》,把话筒塞到了她手里。

一群人继续起哄:唱一个,唱一个。

我推了下她,她踉跄两下站了起来,红着脸,开口唱了几句。

我在她MP3里看过她的歌单曲目,这一首是她听得最多的。

我一直觉得她有故事。

当晚唱完了歌,一群人跑到空荡荡的大马路上晃悠,去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店里面喝可乐和酸奶。

有人提议说我们走回去吧,估计回到学校的时候,刚好就天亮了。

一群人走到腿都快断了,于是四仰八叉地躺在路边。

那种感觉很奇妙,夏天的夜晚,很快就要天亮了,但白天残留的热气还弥漫在柏油路的路面上。

躺上去的时候,感觉好像和大地融为一体,心脏跟着地面跳动,温度从地底下传递上来,不热,时不时还有从脚底吹过头顶的风。

我跟小A讲起我初中时候跟黎不二的故事。

她不讲话,躺在马路上眼睛一眨一眨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后来在毕业的同学录上她写道:

谢谢你,可能是因为我性格的原因,一直以来我都没什么朋友。

谢谢你把我当成朋友。

那个时候的小A,不懂得《最佳损友》这首歌歌词的意思。

她只是觉得好听。

7

学生时代上课下课的日子就好比流淌在嘴里的白开水,无味无趣,但你总得咽下去的。

高一结束后学校进行文理科分班,小A选择读文科,我讨厌条条框框的背诵,虽然理科也是半桶水,但我依旧选择读理科。

小时候的友情,大多都像极了成年人社交的缩影。

上初中的时候,换个座位,那个偷偷喜欢着的男孩就不再是自己的同桌了,分隔两地就好比异地恋,难过到不行。

跟最好的朋友不再是同桌,于是就有了新的朋友,两个曾经的好朋友渐行渐远,最终在一张纸上写下长长的对话,白纸黑字,宣告绝交。

虽然很中二,但大多数时候也说明:时间和距离,会把两个人无限拉远,最后形同陌路。

可是在小A的眼中,并不是这样。

文理分班之后我很少再跟她联系。突然间变得繁忙的作业,班主任对我们一群爱捣蛋的男生强加管理。还有就是,新的班级,新的朋友。

我跟小A走在路上,偶尔见面会打个招呼。但有时我跟人打闹说笑,经过小A班级的时候,会看到她红着脸从我身边走过,一下子就没了踪影。

她总是这样,每一次有人远远叫她名字,她就会脸红,打招呼的时候也支支吾吾。

她安静,有点儿自卑,不敢跟人讲话。

过了不久,突然有一天她在走廊里叫住我,塞给我一本杂志。

杂志里面夹着一封信。

说实话,具体的内容我是真的不记得了。

但我记得她写得很长,大概就是我们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之类。

我感到很奇怪,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间写这些。

不过我唯一知道的是,她没有什么朋友,所以很在乎我对她的态度。

不是因为喜欢我,不是因为那种若有若无的小心思,她在信里面说,她喜欢的是他们班的班长,也是之前上高一的时候我们班的那个班长。

也只有这一点儿,让我稍微心安点儿。

但是她的信太突兀了,让我有一种无奈的感觉。

我并没有说她不是我的朋友,偶尔见面不打招呼也不是故意的,只是有时候我真的没有看到她。

但她好像对于这段友情看得太重了,以至于,我所有无意的行为都在她眼里被放大,这让我感到有点儿手足无措。

于是之后我每一次见到她,都会主动跟她打招呼。

但问题是,我不知道要跟她聊什么,她在读的文科班所有的东西跟我们的都不太一样,她也一直都不是那种爱说话的类型,这让我面对她的时候很尴尬。

于是,她又给了我写了第二封信。

依旧很长,内容和第一封差不多,希望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她的这种突如其来的热情让我感到害怕,因为她真心实意地把我当作唯一的朋友,但我却好像不是这么做的。

我没有办法像她一样,我在高中时代有很多朋友,一起打球的,一起逃课的,或者一起在晚自习时候用MP4偷偷看电影的。

唯独小A让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于是我开始尽量躲着,不太敢见她。

我怕自己的行为无意中伤害到她,我这个人说话没有遮拦,什么话都讲,我怕她会多想,会误会。

但是她给我写信的习惯却好像就这样养成了。

她把她生活中发生的很多小事,甚至课堂上老师布置的作业都会跟我讲,并且她在信的末尾都会说,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吧。

我没有什么故事,但在小A的眼中,好像好朋友就应该这样,用自己的一些秘密,去换对方的一些秘密,这样的友谊在她眼中才是可靠的。

但她的秘密,不外乎生活中发生的那些小瞬间,她不怎么爱跟别人讲,便写信跟我讲。

而我却不能够像她一样,把那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作为秘密来与她交换。

于是,我干脆就不理她。

现在想起来,当时我还不懂得如何去处理太多的人际关系,小A对我来说,是好朋友,但也仅仅是众多好朋友当中的一个。

感情这种东西是很奇怪的,一个朋友突然间拼命地质问你,我是不是跟你关系最好的那一个,你会突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下意识的,我可能不想去欺骗她,但的确又把她当作我的好朋友,只是还没有到最亲密的那一个。

所以我选择不回答。

然而现在我再想起,其实不回答,也是一种变相的伤害。

于是在小A给我写到第二十三封信的时候。

我回信给她,大概意思是:我当你是好朋友,但你真的不必如此。

我直言不讳地在信里面说:你这样子,会让我有很多困扰,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可能在我的眼中,友情不是这样的。

过了两天,我看到小A,刚想打招呼,她逃一样的跑掉了。

几天后,她送我一张专辑,是周杰伦的。

里面夹带了一张纸条,写着:

谢谢你,周杰伦的歌很好听,你跟黎不二的故事也很有趣。

我内心有点愧疚,但十七八岁的日子,每天的情绪变化就好比女生来大姨妈之前的喜怒无常,一群人插科打诨,日子一天又一天,我很快就把小A 的事情抛到脑后了。

8

再与小A有联系,是我上高三的时候。

那天我从宿舍里午休完,迷迷糊糊地走到教室,我同桌突然间从老师办公室里跑出来冲到我面前,没头没脑地就来了一句:“恭喜你。”

我一愣:“啥?”

他挥了挥手上的A4纸:“你的作文入围新概念作文大赛了!”

参加新概念作文大赛只是一时兴起,我平时喜欢随便写写,写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学生时代的倾诉欲很容易转化成写作上的兴趣,我算是比较幸运的,这份倾诉的欲望到最后成了我写作的动力,并且一直延续到现在,也算是难得。

得知我要去上海参加复赛的消息,班主任不太同意。

那时候正处在高考冲刺的阶段,我成绩迟迟提不上去,他觉得这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但在我的软磨硬泡下,最后班主任还是妥协了。

当时我们学校的副校长是忠实的文学爱好者。他得知这个消息后,特意在全校的升旗仪式上表扬了我,于是小A自然也知道了这件事。

在我去参加比赛的前一天,她给我写了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两个字:

加油!

那个“加油”是我记忆中,小A最后一次给我写信。

再后来,毕业前,我把同学录给她,她写了好久,才把本子交给了我。

她永远都是千篇一律的那句“谢谢你”作为结尾。

除此之外,我对她的印象,就再也没有了。

9

我没想到大学毕业后,还能跟小A联系上。

那天晚上九点多,我刚刚下班,挤在地铁上,摇摇晃晃的,有个人发起了好友认证。

我点进去一看,备注写着:

我是小A。

她找我,因为她要结婚了。

她说:“希望你能来参加我的婚礼。”

但我最终还是没去。

那时候我很忙,刚刚毕业出来实习,每天都加班到很晚,也不敢轻易开口请假。

我在朋友圈里看到她发的婚礼照片。

新郎不是我们高中时候的班长,是一个未曾见过的小伙子,两个人笑起来很阳光,看起来很般配。

这应该是属于她的爱情。

我不禁想起,她在我那本同学录上写着:

我这个人,好像一直以来都没有什么远大的抱负和理想。

我只希望,能考一个好一点的大学,找一份稳定的工作,最好再有一个我真心喜欢的男朋友。

我这样说,你可能觉得我很丧,很颓废,什么都没有。

但这就是全部的我。

我看着手机上的照片,又看了看写字楼外面的车水马龙。

其实,我有点儿羡慕她。

小A,你可能不知道,其实你已经很了不起了。

在这车水马龙的城市里,能活得明白,活得开心,活得普普通通,就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况且,对于爱你的人来说,你的普普通通是那么的不一样。

曾经你用《最佳损友》里的歌词询问过我一个问题:

从前共你促膝把酒,倾通宵都不够,我有痛快过,你有没有?

现在我想告诉你答案。

有的。

他们

那些夏日午后错失的他们,

终究不再可能以同样的方式回到我身边了。

那天是午夜场,看完电影出来已经一点多,雨停了,但是打不到车。我们只好沿着马路走回去,四周空旷无人,犹如卷入深夜的黑色旋涡之中,颇有点电影里的主角车被骗了后走投无路的悲壮感。这种气氛很怪异,我的朋友深受感染,给我讲了一个他的故事。

那是他高中时代的事了,第一次有女孩子写情书给他。

“我当时兴冲冲地跟我一个兄弟讲了,但没想到,他刚好也喜欢那个女孩。”他说。

所以后来的事就变得比较出格,那个男生仿照我朋友的笔迹给那女孩回了封信,内容不外乎“你长得那么丑有什么资格喜欢我”之类,于是女孩气急败坏,和我朋友绝交了,事情败露后,我朋友和他那个好兄弟也绝交了。

从此,两个人老死不相往来,互放狠话。

我朋友至今没有想明白,他说:“一个男生哪里来的那么多花花肠子,况且我还当他是兄弟。”末了他还意犹未尽地叹了一句:“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啊。”

我笑他,说:“话也不能这么说,年少时喜欢一个人是没道理可讲的,只是因为喜欢而已,你别把人看得太死,说不定他后来也很难过呢。”

他说:“那倒也是,我现在其实挺想念他的,就是没他的联系方式了。”

他这样一说,倒是让我想起,我青春年代里错失的那些人。

1

我第一次体验生离死别,是在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

在没有走出学校的时候,我一度以为学校是一个不动声色地禁锢了青春的地方,任你折腾,也翻不出那堵两米高的墙,况且上面还有各种玻璃碎渣,在我们看来那就是一个坚不可摧的堡垒,所以我们一直很放心地折腾。

意外就是这样发生的。

那天我们下了课从教室里出来,在楼梯上打闹,当时我们学校的楼梯都是半露天的,拐角处是一个个半圆状,从教学楼伸延出去,上面也没有栏杆。

我那同学和人打赌,耀武扬威地站在七八级台阶上,闭着眼,一下子就跳了下去。

当时,我们还没学到物理课的抛物线,还不懂初速度和落地距离的关系,大概他脚上的力蹬得有点儿过了,没能跟他想象中的一样稳稳地落在拐角的平台上,我们看着他就像一只展翅翱翔的雄鹰一样,从半圆处那里飞了出去,可惜他还没长出翅膀,两脚在空中扑腾了几下,伴随着一声惨叫,咚的一声砸在了地面上。

我们所有人都惊呆了。

那名和他打赌的同学,一下子瘫坐在台阶上,惊愕得张大了嘴巴。他应该是想尾随着跳下去的,而且还高了两阶,他们两个人本来打赌,谁敢从更高处的台阶往下跳,谁今晚就不用写作业,由输的人代写。

现在好了,有的人永远也不用写作业了。

那可是六层楼的高度!救护车赶到的时候,医生摇了摇头,示意人没救了。当时我们从楼上看下去,看见他躺在血泊里,身子是扭曲的——后来我同桌还跟我说,他看到脑浆了,白白的,从后脑勺流出来,和血混在一起。

我没看见,但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正眼瞧豆腐花了。

后来这件事情上了我们市的晚报头条,报纸上登的照片是我那同学校卡上的照片,我拿着报纸,第一次觉得,那是个挺帅的小伙子,可惜了。

他父母来我们学校闹了一个多月,最后得到多少赔偿我不得而知,但我记得他母亲放声大哭的样子,谁都知道,多少钱也补不回来一个儿子的性命。

这件事发展到后来,我们的校长辞职了,年级主任换了,那个和他打赌的同学转学,再也没有了消息。

学校的楼梯拐角处全部焊上了栏杆,密密麻麻,连只手都伸不出去,终于更像一座围城了。

有一段时间我们还没有适应过来,有时候放学的时候会说:“哎,那个某某和某某还没出来呢等他们一下。”然后猛然惊醒。

那时候我才发现,原来,一个人要离开是多么容易的一件事。几乎是一瞬间,从六楼到一楼,一声巨响就魂归天际,从此天人两隔。

后来我才明白,我们总是不经意走过最珍贵的岁月,把最珍贵的时光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东西上。但如果你不珍惜,说不定哪天,和你一起走的那个人一不小心,连“不经意”和“浪费”的资格都没有了。

2

那是第一次,有女孩子红着脸对我说,能借我十块钱吗?

她是我们班很安静的一个女生,坐在我前面,那天她应该是来大姨妈了,恰好身上没带钱,急着去小卖部买卫生巾。我也是从那时候才意识到,原来常年不说话的她,脸红起来也能那么好看。

我开始关注她,她的性格是从骨子里的安静,跟她说话逗她玩儿的时候,她就红着一张脸,半天讲不出话来。

于是我改变了策略,我在上课的时候,和她一前一后地传纸条。

一开始她有点儿害羞,不太敢表达自己的想法。一来二去熟悉了,她开始用她的笔畅所欲言。但一到下课,当面和她讲话,她又回到了那副扭扭捏捏的模样。

所以回看整个初三,我从来没有过像当时那样期待上课铃声响起。

其实我们的纸条上写的也没有什么,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东西。她爱看动漫,爱看小说。所以我们当时就聊灌篮高手,聊小王子,也聊周杰伦和蔡依林的八卦。

直到后来有一天,我们在上英语课的时候,正传着纸条被老师抓到了。下了课我们双双被叫到办公室接受批评教育。

我记得当时她吓得面如土色,大概像她这样的学生还没有过被老师叫到办公室训话。反倒是我,一副痞子样,时不时回老师两句,满不在乎的样子。

可从那以后,她就再也不和我说话了,我是说,连纸条也不传了。

那时候我才第一次发现,原来女孩子之所以话多,那是在她想和你聊天的情况下,而在她不想打开话匣子的时候,任凭你千方百计,都撬不开她的口,费尽口舌得到的是更长的沉默。

我努力了一个月,最后终于放弃了。

就这样,我们两个人明明只是前后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却要装作完全不认识一样。偶尔在走廊碰见,她只会迅速地低下头,急匆匆走过去,连招呼都不敢打。

因为这事我曾一度非常反感英语老师和上英语课。

有一次老师讲课讲了一半,我把书包往窗外一扔,当时我们的教室是在二楼,书包被我扔到了草丛里,我大摇大摆地从教室门走了出去,到楼下捡起书包,翻墙出了学校。

后来班主任通知了家长。

我妈从家里急匆匆地赶过来,扯着我,劈头盖脸地就骂。

我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眼角的余光看到了她从教室门口出来,经过办公室去洗手间,她看见了我。她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像极了一个红彤彤的大苹果,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埋着头跑进厕所,再出来的时候,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走路,顶着大苹果一下子又跑了过去。

那段时间是我的叛逆期。

我妈和班主任都管不了我,再怎么威逼利诱,我就是不为所动。

中考将近,她在一天晚自修偷偷地往我手里塞了一张纸巾,我喜出望外,打开来一看,她写道:你考上二中,我就和你做朋友。

二中是当时我们县城里的重点高中。

我开始拼命地学习,那段时间我妈总是和亲戚朋友说,这孩子,不要命了,像变了个人一样,不知道是不是中了邪。

不管中不中邪,努力学习在家长眼里都是好事。

可是结果并不理想,我荒废了太久的功课了。三个月的预习加复习只让我考上了比二中低一个等级的学校。

初三的毕业班会上,我们自己搞了晚会,她第一次主动过来和我说话,拉着我到一个没有人的楼梯拐角,支支吾吾地不知道在表达什么。

我急了,问她到底想说什么。

她更加表达不清楚了。

我忍不住,我说:“可以亲你一下吗?”

她轻轻地“啊”了一声,一脸茫然地看着我,脸唰的一下又红到耳根。

我笨拙地把她的脸捧起来,不顾她一边摇头一边说不要,一下子就吻了上去。

这就是我的初吻了。

后来想想,因为我的冒失,很多人在时间的拐角处,说消失就消失了。

年少时候的感情不讲道理,喜欢一个人就耍酷,为了引起一个人的注意就捣蛋,大多数时候,都是任性而为。

只是没想到,那天在那个楼梯拐角,我们第一次面对面相谈甚欢,十指紧扣,竟然也是最后一次。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再也没有和她取得联系。

大概,也算是我的初恋吧。

4

上高中以后,我因为喜欢写东西,认识了一个朋友。

我在理科班,她是文科班的。

当时我空有一腔情绪,不知道往哪里发泄,于是诉说的欲望变成了文字,我发表在自己的空间日志上。

那天她歪打正着地进入了我空间,在空间日志底下留了言。

我的空间日志常年无人问津,写的东西也无非是想要有人看,刚好,我看到了她的留言,就加了她的好友。

我们什么都聊。

看过的书,或者写过的文字,甚至我们会聊作家的感情史,有时候还会牵扯到班级里面的八卦。

很奇怪,我们刚刚认识,就可以聊好多东西,而实际上我们在走廊里见面的时候,却只是匆匆地打上一个招呼,便逃也似的回了教室。

彼此都很羞涩。

我这个人很奇怪,跟人面对面的某些时候,我就像是被点通了任督二脉,变得非常畅聊。

但有的时候就恰恰相反,我会因为见到陌生人,看到不熟悉的人而尴尬万分,不知道开口的第一句话应该讲什么,恨不得有人来救场。

我跟她第一次真正面对面讲话,是在晚自修的操场上。

那天我闲着没事,班主任说晚自修可以随便看看电影,结果放的电影又是我刚好看过的,为了防止自己大嘴巴剧透被同学揍,于是我决定一个人到操场上去走走。

其实很多时候我都会一个人溜到操场上去到处看看。

晚上的操场跟白天的时候不一样,白天上课的时候,这里到处都是挥洒汗水的学生,一个个顶着太阳玩儿命打球。

到了晚上,这里清净得就好像变了一个地方,有夏夜的凉风,有蟋蟀的叫声,操场上没有灯,因此还能依稀辨别出哪些是教学楼那边传递过来的光亮,哪些是从天空中洒下来的月光。

我在洒满月光的塑胶跑道上,撞见了正好也在散步的她。

我们同时都被对方吓了一大跳,她惊讶得“啊”了一声。

两秒钟后,我们都为这次偶遇笑得前仰后合。

奇怪,从那时候开始,我就不那么紧张了。

后来我想起那个晚上,大概是在明明暗暗的操场上,我们相互看不清对方的神色,也无须在乎自己的表达,所以才能像在网络上聊天一样,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可以说。

她说:“我们班的老师可没那么好,不让我们看电影。”

她是自己偷偷溜下来的,班里面的人还在辛辛苦苦上晚自修呢。

我说:“你们重点班嘛,成绩好,不喜欢玩。”

她说:“重点班也没那么好。挺羡慕你们的,整天打打闹闹。”

后来回想起来,高中也不应该全是学习和作业,总得有点别的才对。

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多。

从写东西聊到文学,从村上春树讲到班级八卦,也不知道是怎么串联起来的,总之莫名其妙,聊到口干舌燥的时候,她突然间问我:“要不要喝水?”

我说这里到小卖部还有一段距离呢。

结果她变戏法一样的,从自己的身后摸出来两瓶水。

我惊讶地问她:“你怎么做到的?”

她神秘地眨眨眼睛,说:“我藏在这里的,喝不喝?”

再往后,聊天的内容我已经记不清了。

只记得那天晚上晚自修都下课了,一群人从教学楼捅回宿舍,我们两个人都毫无察觉。

最后门卫保安巡逻学校,在操场另一头远远地晃动手电筒,大概是听到有声音,所以大喊了一声:“谁在那里?”

这个时候我才猛然间反应过来。没有按时回寝室是要被处分的,趁着保安还没有过来,我拉起她的手就往宿舍楼的方向跑。

我到现在还清楚地记得那时候的感觉,吹在脸上呼啦啦的风,远处的宿舍楼,身后保安的叫喊声,我和她急促的呼吸,还有脚步落在塑胶跑道上哒哒哒的声音,像一首轻快的歌。

我们好不容易才到了宿舍楼下,劫后余生般地喘着粗气,相顾而笑。

她把自己凌乱的刘海随便理了理,笑着说:“第一次这么疯狂地跑,吓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说完还扭头看看后面,再次确认保安没有追上来。

我说:“你赶紧上去吧,别等保安过来了,搞不好咱们两个还得去教务室挨训。”

她点点头,说:“好,谢谢你今晚陪我聊天。”

然后,她像只兔子一样,蹦蹦跳跳就跑上去了。

说来也怪,那时候,我觉得我们是可以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的。

但是就从那次之后,不知道为什么,每一次我们在走廊里遇见,还是有那种说不清楚的感觉,甚至于,连打招呼都觉得怪怪的。

那种羞涩和不敢表达,过了一夜,又好像回到了我们身上。

偶尔,我们能够在手机上聊整整一个下午,但每一次见面,我们都是匆忙打完招呼,就各自回了教室。

有时候甚至还会在心里面忐忑地想:

我打招呼到底打得对不对?表情没问题吧?笑容应该也不至于留下坏印象吧?

说来好笑,两个人,像是刚刚认识的朋友,小心翼翼地相处,小心翼翼地说“嗨”。

但是后来想想,也可能正是因为这种小心翼翼,我们才能够长久地聊天;正是因为这种小心翼翼,万分顾忌彼此的感受,我们才能成为几乎没有人知道的最好的朋友。

然而到了高二的下学期,她突然间在手机上跟我说,她要转学了。

她的户口不是我们这个地方的,高考的话,要换个地方去考。

当时我心里有点儿失落。

直到她走的时候,我们也没有再面对面聊过一次天。

好像悄无声息的,她就从我们学校离开了。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们在网络上聊天,说她的新学校,说她又结交了新的朋友。

等到我上高三的时候,各种补课和考前冲刺几乎占用了我全部的时间,我们渐渐就断了联系。

高三第一学期末,寒假的时候,我去上海参加作文比赛,我在手机上给她发短信,说我要去参加比赛啦。

她没有回我。

从此以后,我们就再也没有任何联系。

其实,对那段美好的友谊,还是蛮怀念的。

5

上高三的时候,我们班有个女孩,名叫小静。

小静姑娘是名副其实的三好学生,成绩好、性格好、长相好,并且是很多男生都喜欢的那种可爱类型。

自从我认识她起,她就一直很阳光,每天笑眯眯的,上课认真听讲,下课偶尔跟前后桌聊天打闹。

成绩一直稳居在全班前三,从来就没有掉下来过。

理科班出现成绩拔尖的女生本来就不是什么容易事,更何况,还是个阳光可爱的小女生。

我不知道当时班里面有多少男生偷偷喜欢过她。

据说她但凡收到情书,看也不看,就托自己的同桌送还回去。

十七八岁的年纪,表达喜欢的方式,大多数都是献殷勤。

每天她下课想去打水,都会发现杯子不见了,然后就会有人帮她把热水送过来。

最搞笑的是,有一次我同桌跃跃欲试,见人家起身,就非要帮人家打水。

人家哭笑不得,说我不喝水,我上个厕所而已!

当时因为这个乌龙,我足足笑了同桌好几天。

但是学生时代,也总有那么一部分人,是会遭人排挤的。

在高中生的群体里,如果有某个人特别受异性欢迎,身边的人多多少少会有带有某种异样的情绪。

可能是嫉妒,也可能是因为其他,反正种种原因下来,她总是会遭人孤立。

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小静身边的很多女生,突然间就对她疏远了。大多数下课的时候,她都是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做题,偶尔跟自己的同桌交流几句,但很快又趋于平静。

这种苗头,一开始没有人察觉到。

男生大多神经大条,她身边献殷勤的人不断,来往的人从来没有停止过,只是偶尔会看见她一个人在走廊里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班上开始有各种各样的关于她的流言传出来。

很奇怪,你从来就不会知道流言到底出自谁的口。

一群被禁锢在校园中,宣告着青春无悔的学生,他们长时间面对枯燥而无聊的习题,面对千篇一律的生活和作息,稍微有一点点风吹草动,就好像长鼻子鱼一样,唰的一下,全部都摇头摆尾地凑了过来。

于是我总能听到关于她的各种消息。

上午刚听到她跟某个高年级的学长谈恋爱,下午又听说她说哪一个女生的坏话。

具体的细节我已经忘了,只记得那段时间,所有女生都对她避之不及,一脸嫌弃的模样。

我不知道她面临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但我知道某一次月考,她的成绩一落千丈,跌到了班级二十多名,被班主任叫去谈话。

从办公室回来的时候,她眼圈是红的,一言不发,趴在桌子上好久都没有动弹过。

然后我就听到身边女生的冷嘲热讽:

“呵,谈恋爱,影响学习,勾三搭四的,活该。”

你看,人无意中的言行举止一旦有了恶意,就会变得格外伤人。

那段时间她拒绝跟所有人闲聊。

她是学习委员,很多男生以问题目为借口和她接触,对此她很清楚,但她还是会从头到尾详细地帮人讲解。

很显然,那种女生群体对她的排斥还一如既往地持续着。

十七八岁的女孩子的群体好比羊群,不是因为关系有多好,而是为了避免落单,所以会通过一起看不惯某个人进而让群体变得更加牢固。

于是渐渐的,她的同桌也开始不跟她讲一句话。

大家在默契地、刻意地跟她保持距离。

而往后的日子,她变得更加沉默了。

她的成绩依然好得惊人,她的名字醒目地挂在年级榜单上,无比耀眼,让人无比嫉妒。

我时常看见她发呆。

有时候是晨读时间,在走廊里背着英语单词,突然间就安静下来,看着操场一语不发。有时候是在某个午休的时候,她在自己的座位上,睁着眼睛一直趴在课桌上。

再往后,我们高考,然后毕业。

毕业典礼上,我也没有再看到她。

而今好长的一段时间过去了,我们偶尔还会组织一下班级聚会之类的活动,我也从来都没有再见过她一面。

我听说她大学读医学,现在在准备考研究生。

又听说她考研失败了,不过去了一个不错的医院实习。

关于她的故事就这样突然间断掉了。

可是我永远都记得,在某个晚自修结束的时候,她一个人待在教学楼里。我因为回到宿舍发现自己忘了东西在教室,于是又折返回去拿,结果看到她在空荡荡的教室里趴着,肩膀耸动,听得到底下是拼命压抑住的哭声。

好像是被我惊动了,她红着眼睛,慌张地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胡乱拿了几张纸巾把眼泪抹干,然后快速地跑了出去。

那时候,她是本能地害怕所有人,甚至于,她见到我的时候,都不敢开口跟我说一句话。

6

高中毕业的时候,我突然间有了一个非常要好的朋友。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过这样的经历,本来你们很早之前就认识了,但是并没有过多的接触和联系,然后某一天,突然间你们因为某个话题变得熟悉起来,然后就自然而然地聊开了。

我跟她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突然间变得熟悉、走近彼此的。

我上高中那会儿,大多数时候都是跟一群男生一起插科打诨,逃课去网吧,讨论游戏,看球赛。异性的朋友虽然有,但大多没有到无话不谈的程度。

很奇怪,我上初一的时候就认识她了,但没想到兜兜转转,后来竟然又见到了她。

我很惊讶,上前去跟她打招呼。

她说是跟自己班的同学来的,那时候刚高考完,大家跑去KTV唱歌,刚好她们一群人就在隔壁。

我们聊了一会儿,相互交换了联系方式,有种老同学见面的感觉,很奇妙。

那时候,我们只是偶尔聊聊天,还不算很熟。

然后就是高考后漫长的暑假,在家里待着很无聊,一时兴起,说要找几个人一起去旅游。

很多人高考一结束就到处跑,甚至根本不着家,而有的却不想出门。

旅行社说四个人组团有优惠,我们是两个男生一个女生,三缺一,一时间实在找不到其他人了,我突然间想到了她。

那时候是去厦门。

她说她在家里早就待得无聊了,想出来逛逛。

四个多小时的大巴车,我们在车上东扯扯西扯扯地聊天。

她开玩笑说她们高三的年级主任走路总是弯腰驼背的,像一只躲在教室后门偷看的鸵鸟。

我一直在笑,笑是因为我觉得我们会成为很好很好的朋友。

因为我跟她用过同样的比喻,形容过我们那个躲在暗处偷偷看你在晚自修有没有偷玩手机的教导处主任。

我们一共玩了五天。从厦门坐船到鼓浪屿。

在猫小莲奶茶店里写明信片,本来想寄给好多人,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寄出去的明信片只有一个人收到了。

回想起来,那是一个悠闲、单纯,而又有点烂漫的夏天。

高考结束对于我们而言,就好比人生路上终于迎来了新的曙光。

尽管后来我们才知道,高考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坎,迈过去之后,还会有各色各样的坎坷接踵而至。

但回望过去,我们依旧会觉得,那两个月的暑假是人生中不可多得的、最快乐的时光。

我们和最好的朋友在一块,一路坐着沉甸甸的长途大巴,一点儿都不觉得困倦,那些高速路上的风景对我们来说是那么新奇,藏在山地下的小村庄,或者是远处田野上吃草的牛,都像是一个个永远讨论不完的谜题。

后来我把这段旅行写在自己的日记本上,并用了一句话来形容:

那时候的我们,就像是对着摄影机,记录下了自己的青春岁月。

而那时候的我和她,就这样变成了无话不谈的密友。

跟她相处的时候是开心的。

我们都是天生神经大条的人,某些时候我可能会突然很伤感,会想很多,但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就突然间什么都忘了。

两个神经大条的人在一起干了很多蠢事,比如半夜跑到大街上找烧烤摊,结果愣是没找到,好不容易找到一家沙县小吃,人家说打烊了。

最后我们在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肯德基里,硬生生地啃着奥尔良烤翅。

我们互损的时候会毫不留情。

她头发很长,扎着马尾,甩到手上的时候疼得不行。

我们常常在家里扭打成一团,有时她张口就咬,死都不撒口,逼得我不得不缴械投降。

那个时候高考成绩下来,我们呆坐在家里,等了好久才敢打电话查成绩。她进了专科线,还蛮开心的,我的成绩也还马马虎虎过得去。

两个没心没肺的人像是打了一场虽然不体面,但结果还理想的胜仗,相顾大笑,长吁了一口气。

十八九岁的友情很奇妙,它就好像一颗种子在你心里发了芽,那个时候我们对成年世界的利弊关系懵懵懂懂,又刚刚褪去了十五六岁那种中二的外衣,所以对于某些感情,我们也往往看得特别重要。

那时候的我们无话不说。

她表面上大大咧咧的,像个女汉子,其实内心比谁都要强。

她跟我讲过她家里的情况,比我想象中的要复杂,她从小跟着她妈妈长大,还有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

说到她上高中的时候在食堂打兼职,因为被割伤了手指几天没去被食堂大妈骂了一顿。我听完笑得前俯后仰。

她跟我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她的心事总比我要多。

心情不好的时候,她不回信息,不接电话,比起别人的关心,她的冷漠更甚。

她说:“我骨子里是个很自私的人。”

因为这一点,我们后来没少吵过架。这是后话。

那年夏天,暑假即将结束,要开学了,大家开始准备各种大学报名要用到的档案资料。

她打电话给我。

我很忙,没接到。第二个电话振动的时候我才看到接了。

我刚开口说“喂”,她就在电话那头哭了。

我慌了,以为她出了什么事,叫她在原地等我,问她在哪里。

她说在我家楼下的路口。

我当时还在学校跟老师拿高中的资料跟档案,拿完了急匆匆地从学校出来,打了车直奔家的方向,到了我家楼下,看到她站在路口,手里拿着一份大学录取通知书。

我问她怎么了,她把通知书甩过来,说:“我妈不让我去读大学。”

她妈妈觉得女孩子读大学没用。

时至今日,这种落后保守的思想依旧存在很多家长的心里,他们觉得女孩子读书是没有用的。

更何况,是一个专科。

我说你跟你老妈好好说说。

她说说不了,跟妈妈吵了一架。

那时候的我什么也都不懂,只知道绞尽脑汁帮她出各种各样的主意。我们在奶茶店里商量了整整一个下午,但是什么有用的办法都没有拿出来。

然后她突然间就笑了。

她说:“好了,不难过了,我自己知道应该怎么跟我老妈说。”

后来我才知道,她心里那种巨大的不安全感一直死死地笼罩着她。

往后的日子,不管是爱情也好,友情也好,她总要拐弯抹角地去试探,她不肯轻易相信一个人,任何话都藏在心里。

所有关乎感情的事,她总希望自己能够牢牢地把握在手里,她不肯全盘托出,但希望别人能够给予她全部的信任。

她不懂得,友情本来就是一个交换的过程,它不是一个固定的东西,不是说非要你这个人不可。

大家习惯交换彼此的秘密,交换彼此的真心话,从而巩固彼此之间的感情,但是她不懂。

因为父母感情不和加上家庭关系复杂的影响,她本能地保护自己,不想成为一个感情上受伤的人,为此很多人不理解她,从而朋友关系分崩离析,最终受伤的那一个还是她。

那时候,她不懂。

后来的事情果真如她所说,她很快就搞定了自己的老妈,同意让她上大学。她说带我去她家里吃饭,我婉言拒绝了。

那时候我处在一种被试探的不解中,是的,虽然我们很聊得来,每一次相处的时候都很开心,虽然我明白她的经历和苦衷,但我从来都无法真正理解她。

即便是现在。

那年秋天我们上了大学,各种事情接踵而来,忙得不亦乐乎,联系也少多了。

偶尔空闲的时候,我们才会打打电话。

在微信上找她聊天的时候她几乎不回,于是我便知道她心情不好。

因为她这种性格上的问题,很多人觉得她并不那么真心,大家表面来往,表面友好,除了那些因为喜欢而追求她,希望能够了解她全部的男生之外,她很少有过朋友。

这是她后来跟我提及的。

再后来,上大二的某个寒假,我突发奇想,想要去旅游。

那一年是号称南方史上最冷的冬天,在我所居住的沿海城市,气温低到了快下雪的程度,那种湿冷天气钻进被窝,空调不开暖风你都绝对睡不着。

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我跟两个朋友觉得都这么冷了,还不如去北方看看雪景。又是例行的三缺一,于是我又想到了她。

然后我们风尘仆仆地到了上海,又辗转去了苏州。

去了才知道,这两个地方还属于南方,几乎是不下雪的。

旅游的途中她手机丢了。

于是接下来的一路,她一直都闷闷不乐。

另外两个朋友觉得很奇怪,都问我她怎么了。

她不说话,一如既往地阴着脸。

因为她不开心,所以整个旅途都变得沉默而扫兴,也因为天气太冷,一直在下小雨,所以很多景点也没有去成。

大多数时候,我们窝在租下来的民宿里,各自沉默地刷微博,玩手机。

后来,因为这件事情我还跟她大吵了一架。

她问我是不是觉得她特自私。

我说是。

其实我只是一时冲动,后来我发信息跟她道歉,她一如既往地没有回复我。

从此,我们的关系突然间就开始变得很别扭。

大学毕业,她拍毕业照的时候我去了,刚见面不到十分钟,她让我帮她送一个女生去车站,说对方不认识路,要先走一会儿,赶车回家。

我说好。

送完那个女生再返回来,她说累了,不想拍了,让我先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然后她一个人上宿舍楼,我本来想开口说点什么,但想想还是算了

她大概是忘了,我从另外一个城市赶来,要足足坐三个小时的大巴车。

继而我们又在电话里吵架。

她说:“我当时心情不好,不想拍了。”

我说:“我知道,但你起码考虑一下我的感受。而且,我连你是因为什么而心情不好都一无所知。”

她说:“我不想说。”

我说:“好,那就这样吧。”

虽然不想承认,但这电话一挂,就成了我们之间最后一次通话。

后来她在短信说,因为跟你比较熟,所以我觉得你会理解我。

因为跟我比较熟,所以可以不用考虑我的感受。

因为跟我比较熟,所以任何时候她沉默了我就绝对不能打扰到她。

反而因为跟别人的关系一般,所以处处考虑别人,照顾别人的感受。

既然这样的话,那还不如不熟。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我还是给她发了好长好长的短信。

她没有回我。

后来我问她为什么没回复,她说不知道怎么回。

她从来都比别人放弃得早。

而这一次,我们都默契地彼此疏远了。

在KTV,我们总是唱《最佳损友》。

大家拿着话筒反复地唱:

为何旧知己到最后变不成老友。

到底为什么呢?

不同的人,不同的经历和感受,唱出来的,大概都是不一样的故事。

7

回想起我的整个青春年代,并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别轰轰烈烈的事。

那些吱呀作响的老风扇,昏昏沉沉的夏日午后,老师拿着粉笔在黑板上写字的声音。一切都是那么的不起眼,甚至我都差点忽略他们的存在。

但当我离开了校园,开始踏入社会的时候才突然间想起,那些夏日午后错失的他们,终究不再可能以同样的方式回到我身边了。

想起上大学那会儿,电影《同桌的你》上映那天,我们学生会的人不知道哪里来的兴致,组织大家一起去看。

那时候,当大家在电影院里因一部青春文艺片而感动哭得稀里哗啦的时候,大概心里也隐隐明白,那些校园时光就好像呼啦啦的风一样,一晃,也就过去了。

那些纠缠在其中意味不明的爱情和友情,那个怦然心动的时刻,也早就一去不复返。

而今我在这里——2017年10月的这一天的晚上,在台灯下——我如此地想念他们。

想念那些在我的青春岁月里出现而后错失的人。

也唯有想念,可以长久。

那些花儿

同样的地方,同样的时刻,

再也不会有同样的人,同样的事了。

1

那年上大学,元旦前夕,宿舍楼上的一群哥们儿不知道去哪里弄来了一个长条的横幅,上面写着:“新年快乐!”

跨年夜的十二点,他们点燃了偷运进来的烟花,把长条的横幅垂下来,烟花四射的时候,他们对着那边的女生宿舍齐声高喊:

HAPPY NEW YEAR

于是,花火倒映下,女生宿舍的欢呼声,男生宿舍的喧闹声和楼下校园保安车的鸣笛声混杂在一起。

一群人跑出走廊的时候刚好看到最后的烟花齐放,像四射的荣光那样,覆盖了每个人惊喜、大笑,还有略微失神的表情。

三年后,同样是跨年之夜,我窝在自己的出租屋里,曾在身边的大多数人已经散落在不同城市的各个角落,我们通过手机互送祝福,我们都还记得那次宿舍楼烟花齐放的景象。

它像一个被岁月定格的长镜头,印在了每个人的脑海里。

有点唏嘘,好像又有点矫情。

但人生向来如此,每一次别离,每一个过客,每一场关于友谊的告别和每一个陌生人的到来,这些都是你无法控制的。

有时候我们就像象棋盘上过了河的卒,只能往前走,没有回头路。

有朋友说,毕业之后,很多以前经常在一起的朋友慢慢联系少了。

很多时候,圈子不同,本来聚在一起谈天论地的人也就都渐渐走散,天南地北,鲜有碰面。

他说最大的感触就是:

同样是元旦假期,同样约了以前几个经常在一起的朋友出来聊天,却发现因为后来身处环境的不同,有了一种以前不曾有的陌生感。

以前的时候,大家聊游戏,聊喜欢的人,现在聚会,有人讲工作,有人讲结婚,有人吐槽生活,有人沉默不语。

时间和距离一旦被分隔开来,你很容易就能察觉到这种绵长柔和但又无处不在的力量。

毕业那天,向来古板的班主任突然语重心长地对我们说:踏出这个校门,从此你们就没有暑假,只有夏天了。往后你们这帮人,就算再聚到一块儿,也不会是坐在教室里看着彼此这样的感觉了。

那一刻才突然间觉得,学生时代好像真的要成为一个过去式,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像歌里唱的那样:

有些故事还没讲完那就算了吧

那些心情在岁月中已经难辨真假

如今这里荒草丛生没有了鲜花

好在曾经拥有你们的春秋和冬夏

大概是这种感觉吧?

我接受我应该接受的,我释怀我曾经不那么释怀的。

2

前几天我在公寓,突然接到楼下咖啡厅的电话,通知我去拿一个快递。我很诧异,问前台是不是别人刷单随机乱寄的空包裹,对方说不是,于是我下楼去取。

快递的寄件人处写的是小金。

我半天都没有想起来我朋友圈里有这么一个人,但收件人的确是我,信息无误,于是我把快递拆开。

是一本书。

书里面夹着一个便签,我拿出来看到上面工工整整地写着:

阿莫,看到这本书就买下来送给你了,我要去当兵了,以后就不经常写东西啦,你不一样,你要加油。嘿嘿。

这个时候我才猛然间想起来,小金是我很久以前去上海参加新概念作文大赛的时候认识的。

那年我高三,独自一人背着书包站在赛场门口,上海的冬天比深圳要冷得多,我站在原地往手里哈气的时候,看到一个在门口驻足张望的小男孩。我问他是来参赛的吗,他说不是。

他说虽然不是,但将来有一天,他会来这里参加复赛的。

我跟他相互留了联系方式,然后我进去比赛,他跟我说加油。

我回到深圳后,跟他的联系大多是在网上,后来我越来越忙,渐渐地也很少找他聊天。毕业后工作,然后一直到现在,我突然间收到了他寄给我的这本书。

我翻开我们的聊天记录,最近的一条也是在三个月前,他问我现在人在哪里,跟我要过了地址,之后就没有下文了。

我拿着书,看着便签纸上熟悉又陌生的落款,我以为我会感慨,会翻起很多回忆,然而我并没有。

在我的印象中,他永远是那个怀揣梦想,站在赛场门口驻足张望的小男孩。

而今,小男孩长成大人了,他有了自己的选择,就像他当初说总有一天他也会走进那个赛场一样,一晃,好几年过去了。

3

于是我想起毕业那天,我们穿着学士服,站在镜头前喊一二三茄子的模样,也是去年六月份的事情了。

很多时候,我们还以为这样的时刻就在昨天,在不久之前。可是你回头看一看,有些人和事已经从你身边被一一剥离。

我记得那天毕业典礼结束之后,宿舍楼下收废品的大叔在整理各种物件,走廊很热,来往的人不多,但也大多沉默。

公告黑板放在大门口处,粉笔字写得清清楚楚,毕业生必须在下午六点前离开学校。

回到宿舍的时候只剩下一个舍友了,其他人拍完照已经离开,东西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前一天喝醉了,该说的话也都说了,我们各自沉默,收拾东西,并且相继离开。

空荡荡的宿舍,好像回到了四年前刚开学时候的模样,但是一切又跟四年前不那么一样了。

比如你再也不可能踢开宿舍门喊大家一起开黑,再也不可能几个人逃课去看一场电影,再也不可能在半夜十二点去烧烤摊撸串。

当然,用了四年的网购地址,也应该删掉不用了。

你轻轻锁上被踢了四年的宿舍门,一瞬间你以为这只是一个暑假,大家各自回家,只是去去就回。

但是不可能了。

他们各奔前程,也许曾经你也烦过他们,你也讨厌他们,甚至你们闹过矛盾,但这一刻你通通释怀了。

因为你心里清楚,同样的地方,同样的时刻,再也不会有同样的人,同样的事了。

多年以后,你回顾以往,大概就像歌词里写的那样:

他们都老了吧

他们在哪里呀

我们就这样

各自奔天涯

同桌的你

我的朋友,

祝你前程似锦,

祝你永远熠熠生辉。

1

深夜朋友发来了一首歌。

是老狼的《同桌的你》。

好久没听过这首歌了,但又很熟悉。

在下班路过的高中校园附近,在某个街角偶遇踩着单车丁零零飞驰而过的少年时,脑海里总会浮现一两段熟悉的旋律。

午后燥热的教室,前桌漂亮女生的马尾,班主任不苟言笑的脸,藏在课桌里偷偷翻阅的漫画书。

都风一样的消散在时间里。

2

毕业离校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朋友说其实毕业离校那天,没有欢呼雀跃,也没有歇斯底里。

到了真正要走的时候,只是背着一个书包,推着一个行李箱,就像四年前刚到学校报道那会儿一样,轻轻地关上宿舍门。

从此,故事就是别人的了。

她说想起刚上大一那会儿,大四的师兄师姐说,好羡慕你们呀,一切都才刚刚开始。

那时候觉得毕业是一件很遥远很遥远的事情,不曾想,四年的时间一晃,也就都过去了。

她说:

吃散伙饭的时候,全班来了不到三分之二的人。

之后我们自己宿舍小聚,喝了一场酒,也没醉。

四年来有些人彼此有些小矛盾也没有说开,只是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该放下了。

大家相互道别,再祝前程似锦,嘴里说常联系,很多人毕业后也没有再联系过。

总之啊,还是觉得有些遗憾。

但也就这样了。

也有朋友说:

其实印象最深的,还是高中毕业那年。

从考场走出来的时候心里很激动,盘算着晚上要做什么玩什么,结果回了家,却发现一个人没什么事情可做。

她说那天晚上不管怎么睡都睡不着,然后就突然看到班群里大家都在说睡不着,都在聊天。

于是她也在床上拿着手机,跟大家一直聊,回想高中的各种经历。

一直聊到了天光大亮,阳光透过窗帘洒进来,她才蒙蒙眬眬地睡去。

班级聚会被大家安排在第二天晚上,一群人在KTV里唱歌、喝酒、狂欢。

她说:

那是我第一次鼓起勇气跟我喜欢的男生说话,我说我喜欢他,他有点儿错愕,不过我没有遗憾了。

只是回想起来就会觉得……好怀念啊!

怀念十七八岁时候青涩的自己,怀念操场上走不到头儿的跑道,怀念清晨校园里的每一个瞬间。

大概,有些故事和感觉,过了那个时间,便再也找不回来了。

3

也有朋友说:

高中毕业那年,班主任跟我们说,以后啊,你们再也遇不到像这样纯粹的感情了,你们要好好珍惜。

那时候我是不信的。

可后来我才发现,人越往后走,就越会怀念那段在教室里一群人挑灯夜战,上课时偷偷传纸条的时光。

那种洋溢着热血和青春活力的感觉,在往后的时光里,真的就不会再有。

朋友说:

以前的时候觉得校服很丑,千方百计地在上面变出点花样来。

而现在它被闲置在衣柜里,多年后翻出来,自己偷偷试穿一下,还能感觉到那种学生时代的味道。

想起自己高考结束那会儿,班级里的人收拾完东西,三三两两的都走了。

我跟宿舍几个朋友没啥事干,抱着个篮球就往操场上跑,趁着没人打完了一场球赛。

重新跑回教室的时候,看到班主任一个人站在讲台上。

面对着收拾得整整齐齐的桌椅,他叹了口气,回身拿着黑板擦,走到教室后面的黑板处,把上面的高考倒计时和各种高考励志语一一擦掉。

我们推开门进去,跟他告别,他愣了一下,大概是有点错愕。

他拍了拍我们每个人的肩膀,说好好干,以后的路,就要你们自己走了。

我们后来跟他一起走出教室,把门锁好,再三确认后,他说要把钥匙送回管理处。

他说从高一开始,带了你们三年啦。我也送走了好多届的学生。

他让我们不用送了,摆摆手,慢慢地走回了自己的教师宿舍。

朋友说:

那时候是我第一次觉得,那些躲着年级主任,在傍晚的时候下去打球,在晚自习的时候偷偷叫外卖的日子,再也不会有了。

4

朋友说虽然距离现在已经过了好多年,但每次到了高考的时候,总会觉得,好像自己的高考就在昨天。

偶然路过某所中学,听到运动会的进行曲,还会觉得好怀念。

她说毕业离校那会儿,依旧没有跟自己暗恋的那个男生说过一句话。

她笑着说:

那时候我怂啊,哪里有什么为了拥抱一个人而拥抱整个班。

他不知道我暗恋他,也没有跟我说过一句毕业快乐。

这就是我全部的青春了,哪里有那么多曲折婉转的故事可讲。

她说毕业照其实也不好看,那时候自己扎着马尾辫,晒得有点儿黑。

但每一次拿起毕业照,又觉得好怀念那时候。

也有人说,想起毕业离校之前,看着哪个老师不爽,大家都商量着毕业后要把老师打一顿。

结果到了真正毕业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做,一群人和老师拥抱,告别。

那些年少轻狂的时刻,就这样轻轻一揭,什么都过去了。

今天天气很好,心情不差。课表上没有课,以后也不会再有了。

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5

想起前段时间路过一所中学,刚好广播里放着好妹妹乐队的《不说再见》——

再见了相互嫌弃的老同学

再见了来不及说出的谢谢

突然心里也有点感慨。

那些一群人在一间教室里偷偷玩手机,为暗恋的人耗尽心思,好友间彼此约定当对方伴郎伴娘的日子。

真的离我们好远好远了。

那些刻着某某我爱你的课桌,散落在角落里的情书和日记,课堂上相互传递纸条的秘密和约定。

多少澎湃如海,如今都成了一种感慨。

想起离开学校那天,我与你在宿舍走廊相见。

我说:“我走了啊!”

你说:“好。”

而那时候我们谁也不曾想啊……

那天我与你擦身而过的告别,竟然就是我们之间所见的最后一面。

我的朋友,祝你前程似锦,祝你永远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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